冬去春來,冰雪消融。
雁門鎮(zhèn)的老街,在暖洋洋的春日氣息中緩緩蘇醒,煥發(fā)出不同于冬季的、懶洋洋的生機(jī)。道旁柳樹抽了新芽,嫩黃柔軟的枝條在清風(fēng)中搖曳。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甜甜的杏花香氣,那是街口那棵百年老杏樹一夜之間盛放的功勞。
沈伯川的糖畫攤子,就支在那棵高大虬勁、此刻正披著一樹嬌嫩粉白的杏樹下。攤子不大,一個燒著炭火旺旺的紅泥小爐子,上面穩(wěn)穩(wěn)坐著個被歲月摩挲得油光發(fā)亮的大銅鍋。
鍋里的麥芽糖漿在文火的舔舐下咕嘟咕嘟地熬煮著,呈現(xiàn)著誘人的焦糖色,散發(fā)著濃郁而純粹的、甜絲絲的香氣,這香氣比杏花的幽微更直接、更霸道,勾得不少剛出學(xué)堂、小臉尚且板正的孩童們都禁不住饞涎欲滴,腳下像生了根似的挪不動步。
“沈爺爺,沈爺爺!我要一只最大的鳳凰!翅膀要這樣這樣打開的那種!”一個扎著兩根翹翹羊角辮、臉蛋紅撲撲像蘋果的小姑娘,踮著腳尖趴在攤案上,指著旁邊插著的鳳凰草樣大聲嚷嚷,奶聲奶氣里帶著不容置疑的急切。
“哎喲,是陳員外家的小囡囡啊,等著,爺爺這就給你做最好的!”沈伯川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的靛藍(lán)粗布衫,系著干凈的粗布圍裙,須發(fā)皆白,精神卻矍鑠得很。
他手里拿著一柄黃澄澄的銅勺,眼睛笑瞇成了一條溫暖的縫兒。他舀起一勺熬得稠度恰到好處、冒著細(xì)密小泡的金黃色糖漿,對著小丫頭和藹地點(diǎn)點(diǎn)頭,手腕靈巧地一抖一轉(zhuǎn),那濃稠的液體便如同有了鮮活的生命般,從勺尖聽話地流淌而下,在早已擦得清涼光滑的青石板上,肆意而精準(zhǔn)地游走開來。
勺子時而高提拉絲,勾勒出華麗的尾羽;時而低沉緩移,塑造出圓潤的鳥身;輕點(diǎn)勾勒,是纖巧的喙和靈動的眼睛。動作行云流水,宛若街頭畫師,只是揮灑的是糖漿而非水墨。不過數(shù)十息的功夫,一只展翅欲飛、線條流暢、姿態(tài)昂然的彩鳳便栩栩如生地呈現(xiàn)在眾人眼前!那鳳凰的神韻,仿佛下一秒便要鳴叫著振翅沖上云霄,惹得圍觀的孩子們發(fā)出一片“哇”的驚嘆。
“阿爹!阿爹快看!是鳳凰!好漂亮的大鳳凰!”一個比剛才那女娃更稚嫩卻熟悉無比的歡呼聲,脆生生地從街對面?zhèn)鱽怼?/p>
沈硯循聲抬頭,嘴角不自覺地就揚(yáng)了起來。只見蘇九娘像只終于被放出籠子的小喜鵲,正從街對面快步奔過來。她也扎著兩個小巧的圓髻,點(diǎn)綴著兩只小小的銀丁香,隨著她的跑動歡快地跳躍著。
身上換了一身水綠色的春衫,襯得她更加活潑靈動,頸間那支并蒂蓮玉簪的紅繩在衣領(lǐng)處若隱若現(xiàn)。大概是奔跑太急,她的臉頰浮起一層健康的紅暈,眼里的笑意比春天更明媚。
她一下子撲到正低頭忙著繪制下一個糖畫的沈硯身邊,熟門熟路地拿起攤子上的一塊剛做好的“小蝴蝶”糖畫,小心翼翼地湊到紅潤的唇邊咬了一小口。
“唔——!真甜!”糖畫入口即化,純粹的麥芽甜香在口中彌漫開,她那雙清亮的眼睛立刻滿足地彎成了可愛的月牙兒,“小硯哥哥的手藝越來越好啦!比沈爺爺畫的鳥兒都精神!”她還刻意朝一旁正笑呵呵收錢的沈伯川擠了擠眼。
沈硯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嘴角的笑意卻更深,寵溺地伸手,在她因?yàn)榕軇佣行┝鑱y的發(fā)髻上輕輕揉了揉,像是撫過新抽的嫩柳枝
“慢點(diǎn)吃,又沒人跟你搶。小心牙疼?!彼皖^專注于手中的銅勺,要為一個眼巴巴等了半天的鄰家小胖墩畫一個威風(fēng)凜凜的“大老虎”。
爐子上糖漿的溫度和甜香,沈伯川慈祥的目光,九娘滿足的笑臉,構(gòu)成一副溫暖安穩(wěn)的春日圖景。他多么希望這一刻能一直持續(xù)下去。
就在這時!
“嘚嘚嘚……嘚嘚嘚……”
一陣急促而密集的馬蹄聲由遠(yuǎn)及近,粗暴地打破了這平靜和暖意!那聲音又快又重,帶著一種蠻橫的氣勢,絕非鎮(zhèn)上尋常人家那溫順的駑馬能發(fā)出的。抬眼望去,只見三匹膘肥體壯、鬃毛油亮的高頭大馬,正從狹窄的街口闖入!馬背上馱著三個身材彪悍、衣著華貴卻略顯怪異的契丹商人。
為首的一個,滿臉橫肉,虬髯如戟,身上裹著斑斕的獸皮袍子,鑲著粗大的金屬扣飾,腰間赫然懸著一柄帶著濃郁草原氣息的彎刀,刀鞘上嵌著綠松石和粗糙的獸骨。他的坐騎似乎格外暴躁,不安地打著響鼻,蹄鐵踏在青石板路面上,發(fā)出刺耳的聲響。
這行人顯然毫無顧忌,更無視小攤小販和行人。為首那大漢的馬似乎被旁邊竄出來的一條野狗驚了一下,暴躁地甩了一下頭,帶著整個馬隊(duì)猛地向旁邊一偏!沉重的馬蹄恰好就踏在沈伯川為了招徠客人擺在攤邊地上的那只展示糖畫的擔(dān)子上!
“哐啷!咔嚓!”
一陣令人牙酸的碎裂聲!擺放得整整齊齊的十幾只插在草把子上、等待出售的各式糖畫——盤旋的游龍、憨態(tài)可掬的小豬、靈巧的錦鯉、還有幾只剛做好的小風(fēng)車……頃刻間被撞得粉碎!金黃的、褐紅的糖塊碎片像冰雹一樣四散迸濺,灑了一地。
“哎喲!我的糖畫擔(dān)子!我的糖畫?。 鄙虿ㄑ郾牨牽粗鴶?shù)日的辛苦頃刻化為烏有,心疼得手都哆嗦起來,銅勺差點(diǎn)脫手掉落。
“你們這幫混賬東西!走路不長眼睛嗎?集市之上縱馬疾馳!踩壞人家的東西還不下馬賠罪?!”沈硯的怒火“騰”地一下就燒到了頭頂!他丟下銅勺,一個箭步就沖了過去,指著那為首的絡(luò)腮胡契丹商人怒斥道。
他顧不得對方腰間那把寒光閃閃的彎刀,又急又氣地俯身去扶那散了架的擔(dān)子,手忙腳亂地去撿拾那些沾了塵土、七零八落的糖畫碎片。那可都是爺爺和他辛苦的心血!
“呵!哪里來的毛都沒長齊的小娃娃?也敢沖撞你家爺爺?shù)淖T?”
那絡(luò)腮胡契丹大漢勒住躁動的馬匹,俯視著擋在馬前、衣著寒酸的沈硯,不但沒有絲毫愧色,反而嗤笑一聲,鄙夷地拍了拍腰間的彎刀刀鞘,眼神倨傲中帶著挑釁。
“爺爺踩了你的東西,那是看得起你!不過是些粘牙又惹螞蟻的破爛糖稀玩意兒,弄壞了又如何?嘰嘰喳喳吵得爺爺心煩!喏!拿去買點(diǎn)狗食填肚子去吧!”
他說著,極為輕蔑地從腰間的皮口袋里掏出幾枚臟兮兮的大周銅錢,竟真的像打發(fā)叫花子一樣,隨手扔到沈硯腳邊的泥水里!
銅錢落入泥水,濺起點(diǎn)點(diǎn)污漬。
沈硯氣得渾身發(fā)抖,臉漲得通紅,拳頭捏得死緊,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
蘇九娘本來也氣鼓鼓地要去幫沈硯撿碎片,見此情景,更是柳眉倒豎!她猛地從地上抓起一把被馬蹄徹底踩扁粉碎、裹滿泥濘的糖畫殘骸——那原本該是小胖墩期待已久的“大老虎”——想也不想就狠狠朝那高高在上的契丹大漢臉上擲去!
“呸!誰稀罕你的臭錢!踩壞東西就要賠!你賠我小硯哥哥剛給我畫好的鳳凰!”她小臉通紅,氣得聲音都在發(fā)顫,“你賠!你賠!”
“九娘!別胡鬧!”沈硯嚇了一跳,連忙拉住她的胳膊。對方人高馬大又帶著兵器,蠻橫不講理,硬碰硬絕對吃虧!
“我偏不!阿爹說過,有理走遍天下!沒理寸步難行!”蘇九娘倔強(qiáng)地跺了跺腳,試圖甩開沈硯的手。那雙澄澈的眸子因?yàn)閼嵟恋皿@人。
她飛快地掃了一眼那契丹商人腰間懸掛的一個鼓囊囊的物件,眼珠靈活地一轉(zhuǎn),忽然抬高聲音,指著那大漢腰間一個用七彩絲線系著、繡工極其精美的錦緞香囊大聲叫了起來!
“??!你……你這壞蛋!你還偷了我的香包!那是我阿娘留給我唯一的東西!就在你腰上掛著!快還給我!”
那絡(luò)腮胡契丹大漢被這突如其來的指控搞得一愣,下意識地就伸手摸向腰間懸掛的那個色彩斑斕的香囊——那確實(shí)是他在上一個大周集市上看中,花高價從一個西域商人手里搶買來的好東西。
他臉上的橫肉不自然地抽動了一下,又驚又疑,隨即是更深的惱怒——他堂堂契丹貴族,竟被一個小丫頭指著鼻子罵是小偷?!
“你……你這黃毛丫頭!胡說八道什么?!這分明是爺爺真金白銀買來的!你再敢信口胡言,信不信爺爺一刀……”他惱羞成怒,作勢就要去拔腰間的彎刀。
“哼!別裝了!”蘇九娘毫不畏懼,反而上前一步,挺直了小胸脯,聲音清脆響亮,壓過了他的咆哮,清晰地傳到周圍越來越多圍攏過來的鎮(zhèn)民耳中,
“我阿娘留給我那個唯一的香包,上面用金絲線繡的就是半開的并蒂蓮!蓮花下面,還用極細(xì)的銀線繡了一排契丹小字!你敢不敢當(dāng)著大伙兒的面拿出來看看?讓大家也認(rèn)認(rèn),是不是上面有朵蓮花和一排彎彎繞繞的鬼畫符?”
這言之鑿鑿的細(xì)節(jié)描述,尤其是最后一句“契丹小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了那契丹大漢一下!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那個香囊上面確實(shí)繡著一朵極其精致華美的并蒂蓮,但絕沒有什么該死的“契丹小字”!這分明是誣陷!是圈套!
但他也瞬間明白了,眼前這個小丫頭是在借題發(fā)揮!她認(rèn)定了自己理虧不敢拿出香囊讓人細(xì)看!而且,周圍那些聞聲聚攏過來的周朝鎮(zhèn)民,眼神已經(jīng)從最初的畏懼變成了好奇、指責(zé)、甚至隱隱的憤怒——一個契丹人,在周朝鎮(zhèn)上縱馬毀物不算,還敢偷搶小女孩母親的遺物?!這傳出去,他以后的生意還怎么做?!
他死死盯著蘇九娘那雙不閃不避、清澈得如同鏡子般的眼睛,里面寫滿了倔強(qiáng)和篤定。
再看看那些不善的圍觀者……契丹商人猛地“嗆啷”一聲將拔出一半的彎刀狠狠按回刀鞘!滿腔的怒火無處發(fā)泄,憋得他額頭青筋暴跳!他一雙牛眼惡狠狠地剜了蘇九娘一眼,又狠狠掃過擋在蘇九娘身前、身體繃緊如獵豹的沈硯,最終極為不甘地、帶著一種被強(qiáng)行喂屎的憋屈感,猛地伸手一把扯下腰間的香囊,看也不看,狠狠地摔在蘇九娘腳前的泥地上!
“狗屁不值的東西!晦氣!算你眼尖!拿去!”他怒吼一聲,再無臉留在此地,猛地一夾馬腹,鞭子狠狠抽在坐騎臀上,“駕!”
另外兩個同伙也趕緊催馬,三騎像來時一樣,橫沖直撞地擠出人群,狼狽而去。留下滿地狼藉和驚魂未定的鎮(zhèn)民。
人群爆發(fā)出不大不小的議論和叫好聲。幾個鄰居上前幫沈伯川收拾殘破的擔(dān)子。
蘇九娘這才彎腰,從泥水里拾起自己的“戰(zhàn)利品”——那個雖然精美但確實(shí)非她所有的香包。上面的五彩絲線和并蒂蓮圖案沾滿了泥污,看上去狼狽不堪。
她用手指捏著那濕漉漉的錦緞一角,原本的義憤填膺慢慢褪去,看著上面那象征著她謊言“證據(jù)”的蓮花圖樣,又想起自己那支在衣領(lǐng)下安安靜靜的玉簪,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委屈和思念。
阿娘……那支玉簪,是她對阿娘唯一真切的念想了。她拿著臟污的香包,心疼地用另一只手的手帕在上面用力地擦著,似乎想把那些泥污擦掉,眼圈卻不爭氣地慢慢紅了,鼻子也有些發(fā)酸。
沈硯在一旁看著,見她拿著一個完全陌生的、沾滿泥土的香包在那里委屈地擦,心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揪了一下,既為她的機(jī)智勇敢驕傲,又為她此刻因思念母親而流露的脆弱感到深深的不忍和心疼。
他默默地轉(zhuǎn)身,回到攤位邊自己的銅鍋旁,飛快地舀起一勺熱糖漿,手腕翻飛,只眨眼工夫,一只色彩更加絢爛、形態(tài)更加靈動舒展、仿佛下一秒就要翩翩起舞的蝴蝶糖畫便做好了。糖漿呈現(xiàn)出一種極其誘人的焦糖色澤。
他輕輕走到九娘身邊,將那只振翅欲飛的“彩蝶”遞到她面前,聲音溫柔得如同拂過杏花樹梢的暖風(fēng):“別哭了,阿九。看,你的蝴蝶回來啦。”這是他下意識叫出的幼時親昵的稱呼。
蘇九娘抬起朦朧的淚眼,看著眼前這比剛才被毀那只更精美的蝴蝶糖畫,再看一眼沈硯溫柔的眼睛,又瞥向地上那些被馬蹄踏得不成形狀的糖畫碎片——那里曾有沈硯認(rèn)真為他準(zhǔn)備的大鳳凰雛形。
“可是……你的鳳凰……還有沈爺爺?shù)膿?dān)子……”她看著那些碎片,心里更加難過,眼圈更紅了,淚珠在眼眶里直打轉(zhuǎn)。
“傻丫頭,”沈硯忍不住又伸出手,像從前無數(shù)次那樣,溫柔地揉了揉她的發(fā)頂,語氣輕松地像是在安撫一只迷途的小獸,“鳳凰哪有我的阿九重要呀?一只糖畫的鳳凰罷了?!?/p>
他頓了頓,看著她的眼睛,語氣里帶著令人安心的篤定和寵溺:“再說了,等明天,等我把擔(dān)子修好,我重新給你畫一只!畫一只更大、更漂亮、能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飛得最高最高的金鳳凰!好不好?說話算數(shù)!”
這充滿希望的承諾像一道陽光,瞬間驅(qū)散了蘇九娘心頭的陰霾。她看著沈硯認(rèn)真的表情,看著他手中那只在陽光下流光溢彩、仿佛隨時要破開束縛振翅高飛的蝴蝶,終究破涕為笑。
她小心翼翼、又迫不及待地接過那只糖蝴蝶,像是接過一份無比珍貴的禮物,甜甜地、小小地咬了一口最邊緣的翅膀。清甜立刻在味蕾上炸開。
“嗯!好甜!”她含著糖,嘴角忍不住向上揚(yáng)起,笑容重新綻放。
細(xì)碎的糖渣不小心沾在了她的嘴角,像是偷吃了蜜糖的小貓。沈硯見了,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指,指腹溫柔地、快速地幫她拭去。那溫?zé)岬闹讣獠吝^她柔軟微涼的唇角皮膚,兩個人都怔了一瞬。
沈硯的手指像是被燙到般飛快收回,背在了身后。
蘇九娘卻像是毫無所覺,只是微微仰起沾著糖屑的小臉,陽光正好穿過老杏樹層層疊疊、綴滿了粉白花瓣的枝葉縫隙,在她白皙的臉頰、柔嫩的嘴唇、甚至那根閃動著隱秘光輝的并蒂蓮玉簪上,灑下無數(shù)斑駁躍動的金色光影。她含著糖畫,眼睛彎彎地看著他,眼底映著春光,映著樹影,盛滿了純粹的快樂和依戀。
那一刻,風(fēng)吹過,杏花的花瓣紛紛揚(yáng)揚(yáng)地飄落下來,落在她的發(fā)梢,肩頭。沈硯望著她在金色碎光和飛花中的笑容,覺得整片春天的生機(jī)與明媚,都不及此刻她的笑靨,足以照亮他心底所有的角落。他忽然覺得,和這個勇敢、機(jī)靈、如同小太陽般的女孩兒在一起,即使是面對這樣糟心的事,生活也依舊充滿了色彩和期待。老杏樹下,糖漿的甜香和杏花的清甜融在一起,鉆入心底。
然而,就在這時,沈硯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遠(yuǎn)處巷口閃過的一角玄色衣袍,快得像是幻覺。他心頭無端一跳,定睛再看時,那里只有被風(fēng)吹動的春柳枝條,空無一人。一絲若有若無的警惕,如同初春尚帶寒意的微風(fēng),悄然掠過他剛剛被暖陽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