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聲滾過天際時,蘇瑤貼著樓梯扶手蹲下身。樓梯地毯的絨毛蹭著臉頰,帶著陳年灰塵的味道。
老管家的腳步聲很輕,像怕驚擾了什么。他放好信封后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站在書房門口嘆了口氣,月光透過窗欞落在他佝僂的背上,像鍍了層霜。
直到那扇房門徹底關(guān)上,蘇瑤才敢踮腳走過去。牛皮紙信封邊緣有些磨損,上面的字跡歪歪扭扭,像是用左手寫的。她捏著信封邊角往回退,指尖觸到紙張的粗糙紋理,心跳得像擂鼓。
回到房間,她把信封壓在枕頭下。窗外的雨又開始下了,砸在玻璃上噼啪作響,和金毛犬不安的嗚咽混在一起。蘇瑤數(shù)著雨滴的節(jié)奏,直到天快亮才淺淺睡去。
第二天早讀課,李航把補好的數(shù)學(xué)筆記還給她。紙頁上的鞋印被人用修正液仔細涂過,邊緣還畫了個小小的笑臉。
“顧逸辰幫你弄的?!?李航推了推眼鏡,“他說筆記弄臟了不好看?!?/p>
蘇瑤翻開筆記本,修正液的氣味里混著淡淡的松節(jié)油味,和顧逸辰身上的皂角香完全不同,卻同樣讓人覺得安心。她指尖劃過那個笑臉,突然想起昨晚的信封,心里像被什么東西撓了一下。
課間操時,深紫指甲的女生故意撞了她一下。蘇瑤手里的水杯晃了晃,半杯檸檬水潑在對方的白校服上。
“你找死?。 ?女生尖叫起來,伸手就要推她。
蘇瑤下意識地后退一步,正好撞進一個堅實的胸膛。顧逸辰的手穩(wěn)穩(wěn)扶住她的肩膀,掌心溫?zé)岬挠|感透過薄薄的校服傳過來。
“水灑了就擦擦,動手動腳像什么樣子?!?他的聲音里帶著點冷意。
女生的氣焰頓時矮了半截,嘟囔著 “算我倒霉”,轉(zhuǎn)身跑了。
“沒事吧?” 顧逸辰松開手,目光落在她發(fā)紅的耳尖上。
“沒事?!?蘇瑤搖搖頭,忽然想起什么,“昨天…… 謝謝你的筆記?!?/p>
“舉手之勞。” 他笑了笑,晨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淺淺的陰影,“對了,周末的才藝表演,你報名了嗎?”
蘇瑤愣了愣:“還沒。”
“我看你籃球打得不錯,可以試試?!?顧逸辰指了指操場,“或者…… 你有其他擅長的?”
蘇瑤的腦海里閃過京劇的水袖和唱腔,喉結(jié)動了動,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那天放學(xué),她特意繞到書房門口,卻沒看到那個信封。蘇父拿著公文包出來時,她注意到對方西裝口袋鼓鼓囊囊的,像是塞了什么硬物。
晚飯桌上,林悅穿著新定制的演出服炫耀:“這是意大利設(shè)計師專門為我做的,上面的水鉆都是手工縫的?!?她轉(zhuǎn)了個圈,裙擺掃過蘇瑤的椅子腿,“蘇瑤,你真的不報名嗎?錯過了可就沒機會在全校面前露臉了?!?/p>
蘇瑤扒著碗里的玉米粒,沒接話。
夜里,她被一陣細碎的響動驚醒。窗簾沒拉嚴,月光漏進來,照亮了地板上的黑影 —— 老管家正蹲在她的房門口,手里拿著那個牛皮紙信封。
“小姐。” 老人的聲音像砂紙磨過木頭,“這個…… 您得收下?!?/p>
蘇瑤猛地坐起來,后背的冷汗浸濕了睡衣。“管家爺爺,這是什么?”
老管家把信封塞進她手里,粗糙的掌心在她手背上拍了拍:“您看完就知道了。別讓其他人看見?!?他起身時踉蹌了一下,扶著門框才站穩(wěn),“二十年前的事…… 不是意外啊?!?/p>
等老人的腳步聲徹底消失,蘇瑤才敢拆開信封。里面是幾張泛黃的照片,還有一張折疊的信紙。
照片上是兩個襁褓中的嬰兒,一個戴著銀鎖,一個系著紅繩。信紙的字跡和信封上的一樣歪扭,寫著:當年護士被林悅生父買通,把銀鎖換了紅繩。這是醫(yī)院的監(jiān)控截圖,我托人弄來的。
蘇瑤的手指抖得厲害,照片邊緣割得指尖生疼。她想起那個總在雨天頭痛的養(yǎng)母,想起養(yǎng)父臨終前說的 “瑤瑤你要好好活”,眼淚突然就涌了上來。
窗外的金毛犬又開始嗚咽,蘇瑤抱著照片走到窗邊。雨不知何時停了,月亮掛在樹梢,像養(yǎng)母縫在她棉襖上的紐扣。
“我知道了?!?她對著空無一人的院子輕聲說。
第二天一早,蘇瑤在才藝表演報名表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表演項目那一欄,她猶豫了很久,最終一筆一劃地寫下:京劇選段《貴妃醉酒》。
交表時,林悅正好撞見。她搶過報名表看了看,笑得前仰后合:“京???蘇瑤你沒搞錯吧?現(xiàn)在誰還看這個???”
蘇瑤拿回報名表,指尖把紙角捏出褶皺:“我想試試?!?/p>
“試?” 林悅挑眉,“你該不會是想故意出丑吧?也好,到時候全校都會知道,我們蘇家有個只會唱老古董的親戚?!?/p>
蘇瑤沒再理她,轉(zhuǎn)身往教室走。走廊里的風(fēng)帶著玉蘭花的香氣吹過來,她突然想起鄰居奶奶教她唱《貴妃醉酒》時說的話:“唱戲啊,唱的是風(fēng)骨,不是排場?!?/p>
下午體育課自由活動,顧逸辰抱著籃球找到她:“聽說你報名了才藝表演?”
“嗯?!?蘇瑤點頭,手指無意識地卷著衣角。
“表演什么?” 他把籃球拋給她。
蘇瑤接住球,指尖傳來熟悉的觸感:“京劇?!?/p>
顧逸辰愣了一下,隨即笑了:“挺特別的。需要幫忙嗎?比如借你演出服?”
“不用了,” 蘇瑤搖搖頭,“我自己有?!?/p>
她沒說,那件演出服是養(yǎng)母生前用舊窗簾改的,藏在行李箱最底下,上面還留著淡淡的樟腦丸味道。
夕陽西下時,蘇瑤抱著籃球站在籃筐下,顧逸辰站在對面拋給她一個瓶子:“蜂蜜水,補充體力?!?/p>
玻璃瓶在陽光下泛著光,蘇瑤接住時,觸到他指尖的溫度。遠處傳來林悅和同學(xué)的說笑聲,她卻突然覺得,那些聲音好像沒那么刺耳了。
回到家,她把那張監(jiān)控截圖藏進床墊下。指尖撫過照片上那個系紅繩的嬰兒,心里默默念著:等著吧,我會讓真相大白的。
窗外的金毛犬突然對著月亮吠了兩聲,像是在回應(yīng)她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