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教妖女看上了我的未婚夫,正道第一劍仙。 他以心有所屬為由,婉拒了她。第二日,
妖女將我活剝,把我的皮囊送到了他的面前。 「現(xiàn)在,你的心該空出來了?!刮业奈椿榉?,
天下景仰的劍仙,一滴淚也沒掉,收下了我的皮囊,隨她入了魔教。妖女不知道,她招惹的,
是世間最陰狠的蠱師。1魔教大殿的血腥味,熏得我陣陣作嘔。我跟著謝長安,
飄進了這座金碧輝煌的牢籠。 他的手上,捧著一張血淋淋的人皮。我的皮。
魔教妖女姚姬坐在他對面,媚眼如絲。她掃了一眼那張皮,輕佻地笑了?!搁L安,
你既已答應(yīng)娶我,還留著那賤人的皮囊做什么?」謝長安的臉上沒有半分波瀾。
「阿絮曾是我的未婚妻,我理應(yīng)為她尋一處安息之地。」姚姬的眼神瞬間變得狠厲。
「你是怨我殺了她?」謝長安搖搖頭,語氣平靜得可怕。「我是怕她死無葬身之地,
魂魄留在世間,糾纏圣女殿下?!刮覛獾没昶嵌荚诎l(fā)抖。謝長安,你這個偽君子!
我才剛死,你就這樣討好你的新歡!我憤怒,姚姬卻龍心大悅。她玉手一揮: 「好,
我許你出山,埋了她的皮,往后你就一心一意地跟著我?!怪x長安微微頷首,
溫順地答: 「是,殿下?!刮野l(fā)瘋似的沖向謝長安,想撕碎他虛偽的臉。可我半透明的手,
徑直穿過了他的身體。 他一無所知。是了,我已經(jīng)死了。 再也碰不到他了。算了,
看在他還愿意埋我的份上,暫且不與他計較。姚姬殺我之后,將我的尸骨喂了她的毒物,
只留下這張皮。等謝長安埋了我的皮,我也好安心去投胎。只是這輩子,與他相愛一場,
最終卻落得如此下場。要說不恨,是假的。 可要說不舍,也是真的。不是我犯賤,
實在是謝長安待我太好。我飄到他身邊,將頭輕輕靠在他肩上。
貪婪地看著他俊美如神祇的側(cè)臉。他像是感覺到了什么,微微側(cè)過臉。冰涼的唇,
貼上了我的額頭。2馬車行至斷魂崖,停在一片瘴氣彌漫的毒林前。
謝長安捧著我的皮囊獨自下車。 姚姬沒有跟來,只派了兩個魔教護衛(wèi)遠(yuǎn)遠(yuǎn)看著。
我跟在謝長安身后,回頭朝那兩個護衛(wèi)做了個鬼臉。壞東西,要不是怕魂飛魄散,
我一定攪得你們魔教天翻地覆!謝長安走進毒林深處,
將我的皮囊小心翼翼地攤開在一塊干凈的石頭上??偹氵€有點良心,沒直接扔在爛泥里。
我飄到他旁邊,看著石上那張皮。曾經(jīng)光滑的肌膚上滿是刀痕與血污,丑陋不堪。
我嘆了口氣,怨他也不給我擦擦干凈。他聽不見。 他只是沉默地在地上挖坑。不用劍,
不用內(nèi)力,用他那雙聞名天下的手。那是一雙握劍的手,
一雙曾斬殺無數(shù)妖邪、守護蒼生的手。很快,土坑越來越深。 他那雙完美無瑕的手,
也被毒土腐蝕得血肉模糊。我急得在他身邊團團轉(zhuǎn)。 「你瘋了!你的手還要不要了!」
他還是聽不見。依舊固執(zhí)地用手挖著。 很快,坑挖好了。謝長安捧起我的皮,
用自己的衣袖,一點點將上面的污跡擦干。好吧,還算有點情義。擦著擦著,他忽然開口,
像是在自言自語: 「阿絮,告訴我,她是怎么折磨你的?」我冷哼一聲。
有本事就去問姚姬,問我的皮囊有什么用。 我的皮又不會說話。我一屁股坐在他旁邊,
氣呼呼地說: 「還能怎么折磨?用淬了毒的鞭子抽我,再用小刀一寸寸剝了我的皮,
最后把我的骨頭都拿去喂了她的寶貝毒蛇?!怪x長安沒有反應(yīng),還在專注地擦拭著。煩死了,
你又聽不見,問什么問。很快,他將皮囊上的血污都擦拭干凈。他撫摸著那張皮,
像是在撫摸我的臉。最后,在皮囊的唇印上,落下輕輕一吻。 「阿絮,你受苦了?!?/p>
我又想沖上去打他。 大哥,你都要娶殺人兇手當(dāng)老婆了,在這里裝什么深情。
可惜謝長安完全感覺不到我的怒火。他從懷中取出一個從未見過的黑色小瓷瓶,
放在皮囊的心口位置。然后,將我的皮囊仔仔細(xì)細(xì)地疊好,放進了挖好的土坑中。
一抔抔毒土,將我的皮囊徹底掩埋。做完這一切,謝長安頭也不回地朝毒林外走去。
去迎接他光明的未來。我看著他慢慢走遠(yuǎn)的背影,在心里默默與他說再見。3忽然,
一股陰冷的力量將我猛地拉扯過去。頃刻間,我又回到了謝長安的身邊。我滿頭疑惑,
見鬼了? 不對,我就是鬼??蛇@附近除了我,也沒有別的鬼。我試著再次朝我的墳?zāi)棺呷ァ?/p>
可一旦離開謝長安超過三丈,就會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生生拽回他身邊。我一頭霧水,
百思不得其解。聽說人死后若有執(zhí)念,魂魄便會留在執(zhí)念之人身邊??晌覜]有執(zhí)念??!
謝長安都要另娶她人了,我還執(zhí)念個屁!我只想快點去輪回,忘掉這輩子的痛苦!
不是因為執(zhí)念,那是因為什么?我回頭看了眼我的墳。 一個光禿禿的小土包。對了,
是墓碑! 我沒有墓碑!一定是因為這個,我才走不了!該死的謝長安,趕著回去討好妖女,
連塊碑都舍不得給我立。你才是趕著去投胎的那個吧!我在他身邊又踢又罵,
他卻一臉平靜地上了馬車。一上車,兩個護衛(wèi)就諂媚地圍了上來?!钢x仙君,
圣女殿下已經(jīng)為您備好了婚房?!怪x長安淡淡應(yīng)了一聲,閉目養(yǎng)神。我看不下去,
氣呼呼地坐到了車頂上。馬車駛過熟悉的山路,很快就要路過我們清風(fēng)劍派的山門。
我遠(yuǎn)遠(yuǎn)看見,山門前,跪著幾十個熟悉的身影?!盖竽Ы萄?,還我們小師妹一個公道!」
哭喊聲遠(yuǎn)遠(yuǎn)傳來,撕心裂肺。我的心猛地一揪,是師父和師兄們!我趕緊飄了過去。
師父和師兄們一身素衣,跪在山門前。 額頭都磕出了血??赡Ы痰氖厣降茏?,
只是冷笑著看他們。我想要扶起師父,可我的手只是一次又一次穿過他的身體。
我無助地跪在他們身邊,淚如雨下,卻流不出一滴眼淚。忽然,謝長安的馬車停在了山門前。
一名護衛(wèi)掀開車簾,冷聲道: 「哪里來的螻蟻,敢在這里聒噪!來人,把他們?nèi)珰⒘?!?/p>
我一聽,心都碎了,沖到馬車前破口大罵。沒罵幾句,我的魂魄開始發(fā)燙。糟了,
我要變成厲鬼了。變成厲鬼,我就會向這些魔教弟子索命。殺了人,我就再也無法投胎。
可如果能救下師父他們,不能投胎又如何?我正盤算著怎么弄死這幾個魔教弟子,
謝長安忽然開口了?!傅钕路愿?,今日不見血光?!棺o衛(wèi)的神情一下子變得恭敬。
「那依仙君之見,該如何處置?」「廢去修為,逐出此地,永世不得踏入修行界?!?/p>
謝長安的聲音,冷得像冰。「此事,我親自來辦。」「是,仙君?!棺o衛(wèi)立刻退下。
謝長安下了車,走到師父和師兄們跟前。他們見了他,像是瘋了一樣地?fù)淞松蟻??!钢x長安!
當(dāng)初是你發(fā)誓會照顧好阿絮一生一世!」「如今她慘死妖女之手,你卻助紂為虐!
你這個叛徒!」雨點般的拳頭落在謝長安身上,他卻垂著眼,一動不動。
那可是正道第一劍仙,天下敬仰的謝長安。他若想還手,只需一根手指,
就能讓師兄們灰飛煙滅??伤麤]有。4我叫林絮,是清風(fēng)劍派最小的弟子。我們清風(fēng)劍派,
是修行界里毫不起眼的小門派。按理說,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和謝長安這樣的人物有交集。
當(dāng)然,是按理說。我與謝長安相識于一次除魔歷練。他是領(lǐng)隊的仙門盟主,
我則是跟在隊伍最后的小透明。那次我們遭遇了千年魔頭,隊伍傷亡慘重。危急關(guān)頭,
是他一劍驚鴻,救下了所有人。也救下了被魔氣侵蝕,險些喪命的我。他將我?guī)Щ卦粕咸鞂m,
親自為我療傷。給我喂下最珍貴的靈藥。那顆靈藥,能救活一個垂死的元嬰老祖。
我一個筑基期的小弟子,受之有愧。我梗著脖子,說自己沒事,不想浪費他的靈藥。我承認(rèn),
是因為他長得太好看,我不想在他面前丟臉。后來,我傷好后,本想悄悄離開。沒想到,
他竟在整個仙門盟的見證下,向我提親。師父和師兄們覺得我們門不當(dāng)戶不對,
嚇得不敢答應(yīng)。他便卸下佩劍,在清風(fēng)劍派山門外,跪了三天三夜。整個修行界都轟動了。
師父不敢讓他真的出事,只好慌慌張張來問我。問我愿不愿嫁。 我紅著臉,
滿心滿眼都是他俊朗的容顏,重重地點了點頭。我們訂婚后,恩愛無比。
他卸下了仙門盟主的重?fù)?dān),日日陪在我身邊。他說,天下太平,他只想與我安度余生。他說,
等成親后,要帶我游遍四海八荒。他說,要和我生生世世,永不分離。短暫的甜蜜過后,
我等來的,卻是魔教妖女姚姬看上他的消息。姚姬當(dāng)眾向他示愛,要他入贅魔教。他安慰我,
說他當(dāng)場就拒絕了。可我發(fā)現(xiàn),他握著我的手,隱隱在顫抖。那一整夜,他輾轉(zhuǎn)難眠,
抱著我反復(fù)說,永遠(yuǎn)不要離開他。我當(dāng)他是被妖女嚇到了,笑著答應(yīng)。直到天亮?xí)r,
他才沉沉睡去。我給他掖好被子,悄悄出了門。我想去山下給他買他最愛吃的桂花糕,
讓他高興些。可剛下山,我就被姚姬的人擄走,剝皮剔骨,慘死在魔教地牢。謝長安垂著眼,
站在山門前,任由師兄們打他罵他。師兄們打累了,終于收了手,癱坐在地上痛哭。
謝長安抬起手,冰冷的指尖在每一個師兄的丹田上輕輕一點。靈力潰散,修為盡失。
他毀了我?guī)熜謧円簧男扌?。又叫來魔教弟子,吩咐他們將師父和師兄們?nèi)映霭倮镏狻?/p>
他又和其中一個弟子低聲交代了什么,我湊過去想聽,卻被一層無形的力量彈開。
師父他們被拖走了,我也想跟上去。我抱著師父的手臂想哭,卻什么也抓不住。我好想師父,
好想和他們一起回家。馬車剛走遠(yuǎn),那股力量就再次將我拽住。我拼命掙扎,
卻還是被死死拉回謝長安身邊。然后眼睜睜看著師父他們消失在山路的盡頭。
我突然想起從前在清風(fēng)劍派的日子。那時雖然清貧,可每天都很快樂。門派里有什么好東西,
師父和師兄們都先讓給我。他們都說,阿絮是我們清風(fēng)劍派的寶貝。
這樣愛我的師父和師兄們,沒有了修為,他們該如何活下去?我越想越恨,
可魂魄流不出眼淚,我只能在他身邊瘋狂嘶吼?!钢x長安!早知道就不該認(rèn)識你!」「不對,
當(dāng)初就不該讓你救我,讓你被那魔頭殺了才好!」謝長安一句也聽不見。他只是轉(zhuǎn)身,
朝著魔教的方向走去,眼里是一片看不見底的深淵。5夜晚,
謝長安住進了姚姬為他準(zhǔn)備的寢殿。宮殿很大,比清風(fēng)劍派整個山頭都大。雕欄玉砌,
奇珍異寶隨處可見。 難怪謝長安會動心??伤粗A麗的宮殿,臉上卻沒有半點喜悅。
「怎么,夫君好像不開心?」姚姬從身后抱住他,吐氣如蘭。
謝長安搖搖頭:「昨日才到貴地,有些疲累。況且,我與殿下尚未成婚,同住一室,
于理不合?!挂Э┛┬α似饋??!赴パ?,這有什么。我已經(jīng)昭告天下,
三日后便是你我大婚之日。整個修行界都會來觀禮。」我的心一下子涼透了。姚姬殺了我,
立刻就派人去云上天宮提親。正道仙門竟然無人反對?除非,他們早就默許了。
為了所謂的正魔兩道和平,他們默許了姚姬殺我,默許了謝長安入贅魔教。謝長安啊,
你就是為這樣一群人,鎮(zhèn)守了百年邊境,斬殺了無數(shù)妖魔。我以為謝長安會像我一樣心寒,
可他看上去并不意外。只有藏在袖中的手,捏成了拳,捏得骨節(jié)發(fā)白。入夜,
謝長安獨自歇在偏殿。我本以為他們今晚就要同床共枕,還特意躲去了房梁上。
看來姚姬對他,還是有幾分尊重的。謝長安房間的燈一直亮著。我從房梁上飄下,
想看看他在做什么。剛到窗邊,謝長安就抬起眼,朝我的方向望了過來。我一驚,定在原地。
他盯著我的臉,看了許久許久。然后他起身,緩步走到窗前,自言自語: 「今夜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