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歡是被窗外的陽光晃醒的,眼皮沉甸甸地掀開一條縫,刺目的光線讓她下意識地瞇了瞇眼。
混沌的腦子轉(zhuǎn)了半圈,她伸手摸過床頭柜上的手機,按亮屏幕的瞬間,
數(shù)字“13:16”赫然映入眼簾?!岸枷挛缫稽c了……”她嘟囔了一句,
撐著身子想坐起來,卻只覺得渾身酸軟,像是被拆開重組過一樣,稍微動一下,
骨頭縫里都透著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酸脹感。昨晚的畫面不受控制地涌進腦海,那些炙熱的吻,
失控的喘息,還有周理低沉沙啞的聲音,
以及自己最后沒出息的哭腔……孟歡的臉頰“騰”地一下就紅透了,連耳根都燒了起來,
她猛地拉過被子捂住臉,心臟砰砰直跳。這家伙,
到底折騰到幾點啊……她悄悄掀開被子一角,往旁邊看了看。周理還睡著,
側(cè)臉線條在晨光里顯得格外柔和,長長的睫毛垂著,呼吸均勻,看起來睡得很沉。
他昨晚應(yīng)該也累壞了吧?孟歡心里有點小小的得意,又有點不好意思,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
忽然冒出個念頭:他不會又是在裝睡吧?這個想法一冒出來就壓不住了,
她躡手躡腳地伸出手,指尖試探著往他鼻息處探去,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睡著了。
指尖還沒碰到他,手腕就被人一把抓住了。周理的手指溫?zé)嵊辛Γ卫蔚剡?/p>
一點都不像剛睡醒的樣子。孟歡“呀”了一聲,抽了抽手沒抽回來,嗔道:“周理你又裝睡!
”周理緩緩睜開眼,眼底帶著剛睡醒的慵懶,嘴角卻勾起一抹笑意,
捏了捏她的手腕:“餓了嗎?”孟歡點點頭:“嗯?!薄澳俏胰ソo你做早餐,你先起床。
”周理說著,就要松開她的手起身?!安恍校泵蠚g立刻耍賴,往被子里縮了縮,
“我沒力氣。”周理挑眉,目光在她臉上轉(zhuǎn)了一圈,
帶著點明知故問的戲謔:“為什么沒力氣?
”“還不是你昨天一直在……”后面的話孟歡實在說不出口,臉頰紅得像要滴血,
只能嗔怒地瞪了他一眼。周理低笑起來,笑聲帶著胸腔的震動,他湊近了些,
在她耳邊低語:“行,我抱你去,成不?”孟歡被他溫?zé)岬臍庀⒋档枚浒l(fā)癢,
小聲應(yīng)道:“可以?!敝芾碚焓直窒袷窍肫鹆耸裁?,
補充了一句:“那我?guī)湍銚Q衣服?”孟歡的臉?biāo)查g更紅了,她一把拍開他的手,
沒好氣地吼道:“滾!”周理被她炸毛的樣子逗得哈哈大笑,也不逗她了,
只是溫柔地揉了揉她的頭發(fā):“好,不逗你了。你躺著別動,我去拿衣服給你,
自己穿好不好?”孟歡這才滿意地點點頭,看著他起身下床,
寬闊的背影在晨光里顯得格外可靠,心里那點羞赧漸漸被一種暖暖的情緒取代。
孟歡換好衣服時,陽光已經(jīng)漫過客廳的地板,在淺灰色的地毯上投下菱形的光斑。
她穿了件米白色的針織開衫,袖口被手指卷得皺巴巴的,走起路來步子慢悠悠的,每動一下,
腰側(cè)的酸脹感就順著骨頭縫往四肢蔓延——昨晚那些發(fā)燙的片段總在腦海里閃回,
讓她臉頰時不時就泛起熱意,像揣了個小小的暖爐。餐廳里飄著淡淡的粥香,
周理正站在開放式廚房的島臺前,用長柄勺輕輕攪著砂鍋里的小米粥。
他穿了件簡單的淺灰色家居服,袖子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沾著點米粥的白漬,
側(cè)臉在晨光里柔和得像幅水墨畫。聽到腳步聲,他回頭笑了笑:“醒了?粥剛晾到溫吞,
正好喝?!泵蠚g沒應(yīng)聲,只是拉過餐椅坐下。餐桌上已經(jīng)擺好了碗筷,
旁邊放著一小碟醬黃瓜,切成細細的丁,裹著透亮的紅油,是她從小吃到大的味道。
周理把盛好的粥推到她面前,粥面上臥著個嫩黃的溏心蛋,
他又往她碗里夾了兩筷子醬黃瓜:“嘗嘗?你上次不是說想吃這個。
”孟歡拿起勺子舀了一口,小米的軟糯混著蛋黃的綿密滑進喉嚨,暖意順著食道往下沉,
熨帖得讓她忍不住瞇起眼。她鼓著腮幫子嚼了半天,忽然抬起頭:“周理,你得給我補償。
”“嗯?”周理正低頭剝橘子,聞言抬眸看她,眼里漾著笑意,“補償什么?”“工傷。
”她理直氣壯地敲了敲桌子,勺子在碗沿上叮當(dāng)作響,
“昨天晚上……反正就是你造成的工傷?!焙竺娴脑捲秸f越輕,到最后幾乎埋進粥碗里,
耳根卻紅得快要滴血。周理低笑出聲,胸腔的震動透過空氣傳過來,
讓她握著勺子的手都跟著發(fā)麻?!靶邪。彼岩话觊僮舆f到她嘴邊,語氣縱容得像哄小孩,
“你想要什么補償?天上的月亮摘不到,地上的差不多都能滿足你。”孟歡咬過橘子瓣,
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炸開,她含糊地說:“我想讓你陪我去看爸爸?!敝芾淼膭幼黝D了頓,
隨即點頭:“好?!薄八€有半年就出來了?!彼拖骂^,用勺子輕輕劃著粥碗,
“當(dāng)年……其實是被人陷害的。他不知道擋了誰的路,被人做了假賬,硬說他偷稅漏稅。
最后他被判了八年?!敝嗤肜锏臒釟饽:怂囊暰€,
她吸了吸鼻子:“我總覺得是我害了他。如果不是為了我,他就不會這樣了?!敝芾頉]說話,
只是伸手越過餐桌,輕輕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她的指尖很涼,微微發(fā)顫,
他用掌心裹住她的手,一點點把溫度傳過去?!安皇悄愕腻e?!彼穆曇艉茌p,
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歡歡,從來都不是?!泵蠚g的眼淚忽然就涌了上來,
她趕緊別過頭,假裝看窗外,聲音悶悶的:“我就是想告訴他,現(xiàn)在有人疼我了,
像他以前疼我那樣。我想讓他放心。”“好。”周理的拇指輕輕摩挲著她的手背,
“你定時間,我隨時有空?!薄懊魈煨袉幔俊彼D(zhuǎn)過頭,眼里還蒙著層水汽?!澳奶於夹?。
”他揉了揉她的頭發(fā),指尖穿過柔軟的發(fā)絲,“你說了算?!泵蠚g低下頭繼續(xù)喝粥,
嘴角卻忍不住往上揚。小米粥的暖意混著橘子的酸甜,在心里釀成了蜜,
連帶著腰側(cè)的酸脹都好像減輕了些。第二天一早,孟歡醒得比鬧鐘還早。
她在衣柜前翻來覆去地挑衣服,試了件天藍色的連衣裙,覺得太正式;換了件粉色衛(wèi)衣,
又覺得太孩子氣;最后選了件米白色的風(fēng)衣,配著淺藍牛仔褲,襯得她氣色透亮,
才對著鏡子滿意地笑了笑。周理的車已經(jīng)停在樓下了。她拉開車門坐進去時,
他正低頭看著手機。見她坐進來,他立刻鎖了屏,把一杯熱豆?jié){遞過來:“剛買的,甜口的,
你愛喝的那種?!薄爸x謝?!泵蠚g接過豆?jié){,指尖觸到溫?zé)岬谋?,心里暖融融的?/p>
車子緩緩駛離小區(qū),沿著環(huán)城路往郊外開。路上的車不多,兩旁的白楊樹葉在風(fēng)中沙沙作響,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進來,在腳墊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其實我在國外的日子,
一點都不好?!彼鋈婚_口,聲音輕得像被風(fēng)刮走,“剛?cè)サ臅r候語言不通,上課像聽天書。
我英語本來就不好,有次老師讓小組討論,別人都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就我一個人坐在角落,
假裝看課本,其實眼淚都快掉下來了?!敝芾砦罩较虮P的手緊了緊,側(cè)頭看了她一眼,
沒說話,只是靜靜地聽著?!拔易〉牡胤剑苄?。外國飯很難吃,我自己做的飯也很難吃,
土豆永遠是煮得面面的,上面撒點鹽。圣誕節(jié)那天,別人全家圍在圣誕樹前拆禮物,
我一個人躲在房間里啃面包,啃著啃著就哭了。那時候特別想爸爸,想二中,
想……”她頓了頓,聲音低了下去,“想你,還有雛安,還有鄭辭他們。
”周理想起高中時的孟歡,永遠是仰著頭走路的,馬尾辮在身后甩得老高,
被他搶了零食會氣鼓鼓地瞪他,像只驕傲的小孔雀。可她去國外的這六年,
那點驕傲好像被磨成了灰,連說起往事都帶著點小心翼翼的怯懦。他剛認識孟父,
是因為那時他送孟歡回家,孟父有時候在家總愛拉著他去家里吃飯,
席間總說:“我們家歡歡被我慣壞了,以后得找個能容她脾氣的人。
”那時候他只當(dāng)是長輩的玩笑,直到看見她此刻眼底的落寞,
才忽然懂了那句玩笑里藏著的牽掛?!皩Σ黄穑业臍g歡受委屈了。”周理忽然開口,
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以后我給你補償回來?!泵蠚g愣了愣,
轉(zhuǎn)頭看他:“你道什么歉???”周理沒說話??斓奖O(jiān)獄門口時,孟歡忽然緊張起來,
手心沁出了薄汗。她扯了扯周理的袖子,像叮囑小朋友似的:“等會兒見到我爸,
你不準(zhǔn)說昨天的事,還有不準(zhǔn)說我受傷,知道嗎?就多說我好話,比如我最近胖了,
工作順利,每天都樂呵呵的,聽到?jīng)]?”周理被她嚴(yán)肅的樣子逗笑了,點頭應(yīng)道:“記住了。
就說孟歡同志吃嘛嘛香,睡眠充足,同事和睦,領(lǐng)導(dǎo)賞識,走路都帶風(fēng)。”“討厭。
”孟歡被他逗得笑出聲,心里的緊張散了大半。會見室里很安靜,
淡藍色的塑料椅整齊地排著,墻上的時鐘滴答滴答地走著,敲得人心里發(fā)慌。
孟歡隔著玻璃看到爸爸時,鼻子忽然一酸——頭發(fā)白了大半,穿著灰藍色的囚服,
背脊卻依舊挺得筆直?!鞍??!彼闷痣娫?,聲音忍不住發(fā)顫?!皻g歡。
”爸爸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帶著點沙啞,目光落在她身后的周理身上,立刻笑了,
“是周理啊。”周理朝著孟父笑了笑,拿起電話:“孟叔叔好?!笨锤赣H和周理這么熟,
她忽然覺得自己的緊張有點多余,忍不住笑了:“爸,
周理現(xiàn)在有個新身份了——你未來女婿。”孟父聞言朗聲笑了起來,
眼角的皺紋都擠在一起:“我早就猜到了,從你們高中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們不簡單。
”他看著周理,語氣里帶著點欣慰,“好小子,總算把我們家歡歡收編了。
”周理笑著點頭:“是我運氣好?!苯酉聛淼臅r間,孟父幾乎都在和周理說話。
孟歡坐在旁邊聽著,看著爸爸眼里的笑意,看著周理認真傾聽的樣子,
忽然覺得心里某個空缺的地方被填滿了。爸爸問周理工作忙不忙,問他打算什么時候辦婚事,
周理都一一耐心回答,偶爾還轉(zhuǎn)頭看她一眼。會見時間結(jié)束時,
爸爸忽然對著周理說:“小理,歡歡這孩子看著厲害,其實心里軟得很。
她有些事總愛埋在心里一個人扛,脾氣上來了像頭小倔驢,你多擔(dān)待點。
”周理鄭重地點頭:“您放心,我會的?!弊叱霰O(jiān)獄大門時,陽光正好。孟歡深吸了一口氣,
空氣里帶著青草的味道,她忽然覺得渾身都輕松了?!澳愫臀野至牧松栋。俊弊M車?yán)铮?/p>
她好奇地問周理。周理發(fā)動車子,側(cè)頭看了她一眼:“岳父說你是個很好的女孩,
就是有些事情喜歡埋在心里一個人硬抗,而且脾氣也很大,讓我多諒解諒解你。
”孟歡撇撇嘴,哼了一聲:“說到底我的脾氣還不都是他慣出來的。
”小時候她想要天上的月亮,爸爸都會搬個梯子假裝去夠;她和小朋友吵架,
爸爸永遠站在她這邊,說“我們家歡歡沒錯”。那時候的她,是被寵得無法無天的小公主。
周理沉默了一瞬,沒說話。是啊,孟歡從小到大最不缺的就是寵愛。爸爸把她捧在掌心里,
家里的親戚也都疼她,高中時身邊還有一群朋友圍著,她的脾氣就像夏日的雷陣雨,
來得快去得也快,從不用藏著掖著。可就是在國外待的這六年,把她的脾氣都磨光了。
沒人再把她當(dāng)小公主,受了委屈只能自己扛,想發(fā)脾氣時看看四周,連個能吵架的人都沒有。
久而久之,那些尖銳的棱角被磨平,連哭都要躲在被子里,生怕被人看見。車子駛到半路,
周理忽然停在路邊,伸手解開安全帶,傾身抱住了她。他的懷抱很暖,帶著淡淡的雪松味,
像冬日里的暖陽?!耙院笥形?。”他在她耳邊低聲說,聲音沙啞卻堅定,
“不用再一個人扛著了,脾氣想發(fā)就發(fā),想鬧就鬧,我都接著。
”孟歡的眼淚忽然就涌了上來,她把臉埋在他胸口,悶悶地說:“我脾氣很大的,
會無理取鬧的?!薄班牛抑?。”周理輕輕拍著她的背,像安撫一只受了委屈的小貓,
“我就喜歡看你鬧,看你把我書房的文件扔得滿地都是,看你搶我的遙控器,
看你氣鼓鼓地瞪我——那樣的孟歡,才是最鮮活的?!泵蠚g吸了吸鼻子,忽然笑了。
陽光透過車窗落在他們身上,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緊緊依偎著,像從來沒有分開過。
她知道,那些在國外獨自熬過的夜晚,那些藏在心里的委屈,從今天起,都可以慢慢放下了。
因為身邊這個人,會把她失去的六年時光,一點一點,用寵愛和溫柔,全部補償回來。
車子重新啟動時,孟歡忽然想起什么,拍了下周理的胳膊:“對了,
我爸說什么時候辦婚事了嗎?”周理笑著握住她的手:“他說等他出來,親自給我們主持。
”“那還得等半年呢?!泵蠚g嘟囔著,心里卻甜絲絲的。“不急。
”周理的拇指輕輕摩挲著她的手背,“我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避嚧巴?,陽光正好,
風(fēng)也溫柔,像他們即將開始的余生。孟歡一踏進家門就把自己摔進柔軟的大床里,
床墊發(fā)出輕微的咯吱聲,像在接住她渾身卸下來的力氣。陽光從窗簾縫隙里斜斜地淌進來,
在被單上畫出一道亮閃閃的金線,她蜷起腿,把臉埋進帶著陽光味的枕頭里,
鼻尖縈繞著周理留在這枕頭上的淡淡雪松香,心里像被溫水泡過的棉花,軟乎乎的。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了兩下,她摸索著掏出來,屏幕亮起來時,雛安的消息正跳在最上面。
雛菊:【歡歡!下個月你生日吧?我特意翻了日歷,9月2號對吧?
】孟歡盯著屏幕眨了眨眼,腦子里像是有根遲鈍的弦終于被撥動了。9月2號……是啊,
是她的生日。這幾年她總像躲債似的避開這個日子,剛出國那年還會對著日歷發(fā)會兒呆,
后來連日歷都懶得看了,反正也沒人會提著蛋糕敲她的門,倒不如忘了干凈。
又欠:【你記性倒好?!克讣庠谄聊簧锨弥旖遣蛔杂X地彎了彎。雛菊:【那當(dāng)然!
咱倆誰跟誰啊。說吧,想要啥禮物?首飾?包包?還是上次你提過的那個香水?
】又欠:【都不用,你來了就好?!侩r菊:【少來這套,必須要!不然我給你準(zhǔn)備個驚嚇?
】孟歡對著屏幕笑出了聲,手指在對話框里敲敲打打:【那還是驚喜吧,
驚嚇我怕心臟受不了?!侩r菊:【放心,保證讓你哭著說謝謝?!坑智罚骸灸俏铱商诖?。
】聊完天,她把手機扔到一邊,翻了個身趴在床上,盯著天花板上的吊燈發(fā)呆。
水晶燈折射著細碎的光,像星星落在屋子里。讓她想起了,高二那年她過生日,
因為父親又要去外地出差。所以又沒人陪她過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