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韻閣的午后,陽光像一尾尾金鱗游進(jìn)窗欞,在木質(zhì)地板上碎成細(xì)閃。墨韻老板倚在柜臺后,指尖摩挲著一方羊脂玉佩,玉色溫潤,仿佛凝著千年前的江風(fēng)。店里只聽得見紙頁輕翻與銅爐里檀香斷裂的微響——直到門軸“吱呀”一聲,被兩股截然不同的力道推開,先擠進(jìn)來的是一縷風(fēng),帶著糖炒栗子的焦甜和巷口桂花的潮味;緊接著才是兩瓣繡鞋同時踏入——左柳青,右桃紅,像并蒂芙蓉被風(fēng)輕輕掰開。
先進(jìn)來的少女柳青窄袖,袖口一枝淡墨杏花,舉止像春夜燈雨,腳步輕得像怕踩碎影子,不驚不擾,沿著書架最邊緣走,指尖虛虛掠過一排排書脊,像在聽它們的心跳,她抬眼時,墨韻看見她瞳仁里盛著一泓安靜的湖水。緊隨其后跳進(jìn)來的女孩卻像一團(tuán)火,整個人裹著披桃紅半臂,腰間墜一排小小銀鈴,一步一響,嘈嘈切切,飛進(jìn)門檻。她左腳剛落地,右腳已經(jīng)踮在一張矮凳上,指尖去夠天花板垂下的紙鶴。紙鶴被她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她笑得比紙鶴還張揚,虎牙一閃,
還未來得及靜止,便又伸手去夠書架最高處的竹簡,帶得幾冊《山海異志》嘩啦啦搖晃。
“喬欣。”“喬彤?!?/p>
柳青的先開口,聲音低而清;紅衣的笑出虎牙,搶著補(bǔ)充:“我們是雙胞胎!”
雙生姊妹,眉間一點朱砂同位同形,卻各懷性情。
喬欣停在一冊《花間詞》前,用近乎氣音的音量補(bǔ)了一句:“若是有宋刻《草堂詩余》的影印本,也煩請借我一閱?!?/p>
一個像盛夏的爆竹,噼里啪啦;一個像冬夜的白瓷盞,溫吞吞地冒著看不見的熱氣。墨韻看得有趣,指尖在柜臺玻璃上敲了敲,指向深處:“既如此,二位不妨看看這部《赤壁懷古》——一個讀風(fēng),一個讀火,剛好不打架?!?/p>
那是一本薄薄的小冊,封面褪成蟹殼青,卻用朱砂勾著“大江東去,浪淘盡”七字。喬彤指尖剛觸到書脊,喬欣已先捧了起來,指腹掠過扉頁時,忽然“咦”了一聲——
“這是……”
“規(guī)矩照舊:古籍需以古玉為鑰。”墨韻垂眸,將玉佩解下,輕輕遞給姐妹二人。姐妹對視,指尖交疊,同時覆上玉面。涼意順掌紋游走——
火與風(fēng),已在指縫間悄悄點燃。
剎那間,紙頁上的江面泛起漣漪,墨韻閣的檀香、陽光、塵埃,統(tǒng)統(tǒng)化作霧氣。雙胞胎只覺指尖一涼,再睜眼時,已立在一條畫舫之上,江風(fēng)獵獵,吹得她們衣袖翻飛如蝶,鼻尖嗅到的是東漢末年的塵土與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