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屬觸感透過薄薄的冰層,刺入凌塵緊貼壁面的掌心。他像一只闖入巨獸食道的螻蟻,匍匐在傾斜向下、被厚厚玄冰封凍的巨型金屬甬道之中。古戒散發(fā)的幽光,如同黑暗潮水中唯一漂浮的磷火,微弱卻固執(zhí)地指向甬道深處那點遙遠的光源。
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冰油,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刺入骨髓的冰寒和濃得化不開的腐朽死氣。精純到恐怖的九幽煞氣不再是外部那種無意識的彌漫,而是帶著一種沉甸甸的“重量”,如同無形的鉛汞,充斥在每一寸空間。這煞氣不僅侵蝕血肉,更仿佛能凍結(jié)靈魂,凌塵的意識在它的包裹下如同風中殘燭,搖搖欲墜,全靠古戒那圈微弱的幽光護住最后一點清明。
“冷…冷死了…”赤紅虛影的意念在氣海中微弱地閃爍,傳遞出前所未有的虛弱和一種本能的忌憚,“這鬼地方…煞氣…像刀子…刮魂…老冰坨…你…還行嗎?”
“凝神…守意…引…煞氣…淬…皮…抗…侵蝕…”湛藍虛影的聲音也帶著沉重的遲滯,深藍光暈竭力運轉(zhuǎn),分出一縷縷微弱的玄冰之力,試圖在凌塵體表形成一層薄薄的防護,對抗著那無處不在的、如同億萬冰針攢刺的煞氣侵蝕?!敖洹狻o…魂…跟緊…”
凌塵艱難地挪動身體。每一次微小的動作,都牽扯著全身撕裂般的劇痛,破碎的經(jīng)脈在精純煞氣的沖刷下發(fā)出無聲的哀鳴。他只能依靠覆蓋著暗沉皮膜、流轉(zhuǎn)著雷火冰絡(luò)的左臂作為主要支撐點。五指摳入覆蓋金屬壁面的冰層,每一次發(fā)力,新生的皮膜都在毀滅煞氣的滋養(yǎng)和冰冷金屬的摩擦下傳來劇烈的痛麻感,卻也帶來一絲微弱的力量反饋。
甬道異常寬闊,傾斜的角度陡峭。他的目光掃過四周,心臟在每一次跳動中都被恐懼攥緊。壁面、穹頂、甚至腳下的冰層里,凍結(jié)著更多形態(tài)各異、死狀凄慘的尸骸!
有高達丈余、渾身覆蓋著暗金色鱗甲的巨人,胸膛被某種巨大的爪刃貫穿,鱗甲碎裂翻卷,凍結(jié)的暗金色血液如同扭曲的藤蔓爬滿冰面;有背生殘破蝶翼、面容妖異的類人生物,頭顱不翼而飛,纖細的脖頸斷口處凝結(jié)著詭異的黑色冰晶;有穿著樣式古樸、布滿裂痕甲胄的戰(zhàn)士,身體被巨大的力量扭曲成麻花狀,手中斷裂的巨劍深深插入冰層;甚至還有形似巨蝎、通體覆蓋著金屬甲殼的龐大蟲尸,被一柄同樣巨大的、銹跡斑斑的金屬長矛釘死在通道中央,墨綠色的體液凍結(jié)成惡心的冰瘤……
他們?nèi)缤粫r間遺忘的標本,凝固在生命最后一刻的絕望與瘋狂之中。共同點是,所有尸骸的傷口處,都殘留著那股與甬道內(nèi)精純煞氣同源、卻更加狂暴混亂的侵蝕氣息。仿佛他們并非死于單純的寒冷或煞氣侵蝕,而是被某種棲息在此地的、恐怖的“活物”所獵殺、吞噬、并凍結(jié)于此!
“咕?!绷鑹m的喉結(jié)艱難地滾動了一下,冷汗瞬間浸透了早已凍結(jié)的傷口,帶來一陣刺骨的寒意。這些闖入者,生前的氣息無一不比他強大百倍,卻都成了這冰封地獄的永恒囚徒。古戒指引的那點光源,是生路?還是通往更恐怖獵殺者的陷阱?
他強迫自己移開目光,死死盯住前方。古戒的幽光在濃得化不開的黑暗中穩(wěn)定地閃爍著,與深處那點光源產(chǎn)生著微弱的共鳴。每靠近一步,那股沉甸甸的、混合著古老威嚴與死寂暴戾的氣息就清晰一分,精純的煞氣也濃郁一分。
“管…管他什么…煞氣…吸!”赤紅虛影感受到越發(fā)精純的能量,虛弱中透出一絲貪婪的狂熱,“撐住…廢物…吸干了…本尊…帶你…殺出去!”
“極…慢…引…煞…入…左臂…皮膜…此乃…唯一…屏障…”湛藍虛影的意念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如同在懸崖邊緣行走。
凌塵依言而行。他摒棄雜念,將九獄鎮(zhèn)魔功的淬皮法門運轉(zhuǎn)到極致,但不再是主動吸納,而是被動引導(dǎo)。絲絲縷縷精純得可怕的九幽煞氣,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冰河,緩慢而持續(xù)地涌入他的左臂。
“呃啊——!”
劇痛瞬間飆升!左臂仿佛被投入了九幽寒冰地獄的核心!毀滅性的冰寒與腐蝕之力瘋狂肆虐,新生的暗沉皮膜在極致痛苦中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其上流轉(zhuǎn)的血色雷紋和冰藍脈絡(luò)劇烈閃爍、明滅不定,仿佛隨時會崩碎!皮膚表面瞬間裂開無數(shù)細小的血口,暗紅的血液剛滲出就被凍結(jié)成冰晶。
然而,在這毀滅的風暴中心,新生的力量也在劇痛中頑強地滋生!每一次毀滅的邊緣,源自血脈的暖流、功法本身的鎮(zhèn)壓道韻、以及皮膜中蘊含的雷火毀滅之力與冰煞堅韌之力便交織爆發(fā),死死守住最后防線,并在毀滅的灰燼中催生出更加致密、更加堅韌、色澤更加深邃如淵的皮膜組織!左臂的沉重感在劇痛中奇異般地減輕,一股冰冷、死寂、卻蘊含著爆炸性力量的感覺在皮膜下奔涌。
這完全是以身體為熔爐,以痛苦為薪柴,在死亡邊緣進行的殘酷淬煉!每一次呼吸都像一次輪回。
他依靠著這不斷被摧毀又重鑄的左臂,如同在刀山火海上爬行。身體的其他部位,在精純煞氣的持續(xù)侵蝕下,狀況卻不斷惡化。裸露的皮膚呈現(xiàn)出不祥的青灰色,布滿了凍傷的黑斑,肌肉在寒冷中僵硬麻木,破碎的經(jīng)脈在煞氣沖刷下裂痕蔓延。若非湛藍虛影竭力護住心脈和識海,加上古戒幽光的守護,他早已化為這冰封甬道中又一具尸骸。
時間在劇痛和冰寒中失去了意義。不知爬行了多久,前方那點光源終于不再遙不可及。幽暗的光芒驅(qū)散了部分濃霧,顯露出甬道的盡頭——一個被更加厚重、如同藍色水晶般的玄冰徹底封死的巨大圓形門戶!
門戶高達十數(shù)丈,材質(zhì)與甬道相同,布滿了更加巨大、扭曲、散發(fā)著不祥氣息的暗沉紋路。門戶中央,正是那點幽暗光源的所在!
光源并非火焰,也不是寶石。它是一團被無數(shù)根粗大得超乎想象、布滿玄奧符文的幽藍色冰晶鎖鏈死死纏繞、貫穿、禁錮著的……東西!
那東西被冰封在門戶最核心的玄冰深處,形態(tài)模糊不清,如同一個不斷緩慢蠕動、變幻的幽暗漩渦。它散發(fā)著古戒所指向的、精純到極致的九幽煞源核心的奇異波動!正是這波動,如同心臟般搏動,引動了整個深淵的陰煞之氣!同時,那股混合著古老威嚴、無盡死寂以及被強行束縛、沉淀了萬載歲月的恐怖暴戾氣息,也正是源自于此!
無數(shù)根巨大的幽藍冰晶鎖鏈,一端深深沒入門戶邊緣的金屬結(jié)構(gòu),另一端則如同活物的觸須,狠狠刺入那幽暗漩渦的核心,其上流轉(zhuǎn)的符文散發(fā)著鎮(zhèn)壓萬古的冰冷光芒,將那股足以毀滅一切的暴戾死死鎖住!鎖鏈本身也并非完好,許多地方布滿了巨大的爪痕、啃噬的凹坑,甚至有幾處出現(xiàn)了細微的裂紋,絲絲縷縷混亂狂暴的煞氣正從裂紋中極其緩慢地滲透出來。
而門戶下方,靠近光源的冰面上,景象更加觸目驚心!
尸??!堆積如山的尸??!
不同于甬道壁上那些凍結(jié)的個體,這里的尸骸數(shù)量多得驚人,層層疊疊,被厚冰覆蓋,形成了一座座扭曲猙獰的尸骸之丘!他們顯然是在試圖靠近這門戶、這光源核心時遭遇了滅頂之災(zāi)。許多尸骸肢體糾纏,武器嵌入同伴或冰層之中,保持著臨死前瘋狂攻擊或絕望掙扎的姿態(tài)。他們的傷口更加恐怖,有的被巨大的力量撕成碎片,有的被某種腐蝕性力量溶化了大半軀體,有的則像是被瞬間抽干了所有生機,化作了干癟的冰雕……傷口處殘留的混亂狂暴氣息,與鎖鏈裂紋中滲透出的氣息如出一轍!
凌塵趴在距離那巨大冰封門戶尚有數(shù)十丈遠的冰冷斜坡上,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凍結(jié)了。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每一次跳動都牽扯著全身的劇痛,卻又被眼前的景象震懾得幾乎停止。
古戒的幽光,此刻前所未有的明亮,穩(wěn)定地指向那被無數(shù)冰晶鎖鏈貫穿、禁錮的幽暗漩渦核心!戒指本身也在微微發(fā)燙,傳遞出一種強烈的渴望與……哀傷?
“就是…它!”赤紅虛影的意念帶著極度的虛弱和一種近乎貪婪的亢奮,“精純…本源…煞源!吸干它!本尊…就能…恢復(fù)!燒!燒穿這冰!”
“不可!”湛藍虛影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驚悸和嚴厲,“此乃…鎖魔…之鏈!囚禁…之源!其…暴戾…遠超…想象!鎖鏈…有損…氣息…外泄…方才…引得…外界…尸骸…瘋狂…靠近…皆…化為…齏粉!我等…若…引動…其力…恐…驚醒…囚徒…或…引動…鎖鏈…反噬…十死…無生!”
鎖魔之鏈!囚禁之源!
凌塵看著那被無數(shù)冰鏈貫穿的幽暗漩渦,感受著那被鎮(zhèn)壓了萬古歲月卻依舊令人靈魂顫栗的暴戾,再看看門戶下堆積如山的恐怖尸骸……一股冰冷的絕望再次攫住了他。
生機就在眼前,那精純的煞源核心,若能吸收,不僅能修復(fù)傷勢,力量必將暴漲!但稍有不慎,就是驚醒這被囚禁的恐怖存在,或者引動那布滿符文的鎮(zhèn)魔鎖鏈反噬,瞬間化為飛灰!
退?后方是死路,上方有深淵意志。留在這里?重傷之軀,遲早被這精純煞氣侵蝕殆盡。
進,是九死一生。退,是十死無生。
凌塵染血的牙齒死死咬在一起,發(fā)出咯咯的聲響。他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那被冰鏈鎖住的幽暗光源,又掃過下方累累的尸骸,最后落在自己那條在毀滅煞氣中不斷淬煉、變得愈發(fā)暗沉堅韌的左臂上。
一絲瘋狂,在絕望的灰燼中點燃。
他緩緩抬起左臂,暗沉的皮膜在古戒幽光和門戶光源的雙重映照下,流轉(zhuǎn)著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金屬光澤,其上血雷冰絡(luò)如同活物般緩緩游動。
“怎么…吸?”他嘶啞的聲音在死寂的冰窟中響起,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不碰…核心…只引…它散逸…出來的…精純…煞氣…行不行?”
冰封的尸骸甬道盡頭,鎖鏈纏繞的囚籠之前,重傷的少年,向著那被禁錮的毀滅之源,伸出了染血的手臂。賭局,已至最后關(guān)頭?;I碼,是命。而莊家,是那沉睡萬古的兇物,與冰冷無情的鎮(zhèn)魔鎖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