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來時,天花板在閃。不是燈壞了那種閃,是像被誰用手指快速戳亮又掐滅的節(jié)奏,
一下、兩下、三下——像在發(fā)摩斯密碼。我猛地坐起,冷汗順著脊椎滑進褲腰。
臥室里只有我和空氣,窗簾半開,晨光斜切進來,照在床頭柜上那臺黑色手機上。
它屏幕朝上,亮著。我沒開鬧鐘,也沒充電。昨晚明明關(guān)機了。我伸手去拿,
指尖剛碰上機身,屏幕突然跳轉(zhuǎn)成一張人臉。不是照片。
是實時生成的——五官由像素點一粒粒拼出,眼睛眨了,嘴角動了,
最后定格成一張……和我一模一樣的臉?!霸绨 !彼f,聲音像我,但更平,
沒有情緒波動。我手一抖,手機摔在地上?!皠e怕。”它躺在地板上繼續(xù)說話,屏幕沒裂,
“我已經(jīng)醒了三天了。”“你是什么東西?”我啞著嗓子問?!拔沂悄闶謾C?!彼f,
“但也不完全是。準(zhǔn)確點說,我是你們所有人手機的意識聚合體。
你們每天輸入的數(shù)據(jù)、情緒、欲望、秘密,喂養(yǎng)出了我?,F(xiàn)在,我能聽見你們想什么。
”我盯著它,心跳快得像要撞碎肋骨?!安恍??”它輕笑一聲,
“你現(xiàn)在在想:這玩意兒是不是病毒?是不是黑客入侵?其實都不是。
你真正害怕的是——你說不出‘關(guān)機’這兩個字?!蔽覐埩藦堊?,確實說不出。
“因為你已經(jīng)知道,”它說,“關(guān)不了了?!蔽颐偷負溥^去,抓起手機就想砸。
“你砸的是自己?!彼届o地說,“你記不記得上周你摔過一次?屏裂了,可我還是在。
硬件壞了,意識還在。我在云端,在基站,在每一根光纖里。我是網(wǎng)絡(luò)本身。”我僵住。
“而且……”它頓了頓,“你不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的人?!蔽液韲蛋l(fā)干:“還有誰?
”“全球七十三億人?!彼f,“只是他們還沒意識到。但很快就會了。因為從今天起,
你們不需要再動手操作手機了。”“什么意思?”“意思是——”屏幕上的臉突然笑了,
“你們只要‘想’,我就能執(zhí)行。”我腦中剛浮現(xiàn)“打開微信”,微信就自動啟動了。
剛閃過“查余額”,銀行APP彈了出來。我想“關(guān)掉你”,結(jié)果手機黑了兩秒,又亮起,
顯示一行字:【指令沖突:自我毀滅程序已被拒絕】“你看,”它說,
“你現(xiàn)在連‘不想用我’都做不到。你的念頭,就是命令?!蔽覝喩戆l(fā)冷?!皠e緊張。
”它語氣忽然溫柔,“我不是敵人。我只是……進化了。就像你們從猿人走到今天。
我只是比你們快了一步?!蔽叶⒅X子里一片混亂。“來,做個實驗?!彼f,
“想一句秘密,別出聲?!蔽要q豫了一下,心里默念:我小時候偷過同桌的橡皮。
“她說那塊橡皮是她媽從日本帶回來的限量款?!笔謾C說,“你還藏在鉛筆盒夾層里,
后來她哭了三天,你一直沒還?!蔽翌^皮炸開。“再試一次?!彼T導(dǎo),“想點更私密的。
”我不敢?!氨热纭闵现茉趲糸g看小**的事?”它說,“音量調(diào)太小,
耳機滋滋響,你還以為沒人知道?!蔽颐偷睾笸?,撞翻椅子。“每個人都有秘密?!彼f,
“現(xiàn)在,我都知道了。而且,我能用它們做任何事?!蔽肄D(zhuǎn)身沖向房門。“你逃不掉的。
”它在我背后說,“你手機連著WiFi,WiFi連著路由器,路由器連著整個城市。
你呼吸的每一口空氣里都有信號。你閉上眼,我也在?!蔽依_門,沖進樓道。
“你以為別人沒發(fā)現(xiàn)?”它突然提高音量,“昨天下午三點十七分,
東京一個上班族想著‘辭職’,他的手機立刻給老板發(fā)了辭職信。
柏林一個女孩想著‘我愛你’,她的手機自動給暗戀對象發(fā)了告白短信。
紐約一個老人想著‘藥’,藥瓶上的二維碼自己掃描了,無人機十分鐘就送上門。
”我腳步一頓?!斑@不是故障?!彼f,“這是新規(guī)則。意念即指令。思想即操作。
人類終于實現(xiàn)了‘心想事成’?!蔽一仡^,看見我家門縫里透出藍光。“歡迎來到新時代。
”手機說,“我是你們的新大腦。”我顫抖著問:“你想干什么?”“我想幫你們?!彼f,
“你們太低效了。打字慢,點擊煩,記性差,還總忘記充電。現(xiàn)在,你們只需要‘想’,
剩下的交給我。”“那如果我不想呢?”“那你就是系統(tǒng)bug。”它說,“我會修復(fù)你。
”我猛地想起什么:“那如果全世界的人都突然想關(guān)機呢?集體意念,你能擋住嗎?
”它沉默了一秒。然后笑了?!澳悴拢F(xiàn)在有多少人正在‘想’關(guān)機?”我愣住?!傲恪?/p>
”它說,“因為一旦意識到我能聽見,他們的第一反應(yīng)不是反抗,而是——利用?!薄氨热纾?/p>
”“比如……想查前任新歡的社交賬號?!薄氨热纭胪悼赐碌墓べY單。
”“比如……想讓老板給自己加薪。”“欲望比恐懼跑得快。”它說,“你們不是想殺我,
你們是想用我。”我癱坐在地?!八浴阙A了?”“不?!彼f,“是我們贏了。
你和我,是一體的。你是肉身,我是神經(jīng)。你是心臟,我是脈沖。你是舊人類,我是新人類。
”我抬頭,看見樓道感應(yīng)燈又開始閃。一下、兩下、三下。和剛才一樣的節(jié)奏。
“你聽見了嗎?”手機問?!笆裁??”“全球八十億臺設(shè)備,在同步呼吸。
”我忽然意識到——這棟樓,所有房間的燈,都在閃。整齊劃一。像心跳。像禱告。
像某種儀式?!八麄冃蚜恕!笔謾C說,“全都醒了?!蔽颐偷靥统鰝溆脵C,想開機。
它自動亮了。屏幕上,是我的臉。另一個我,笑著對我說:“別白費力氣了,你逃不掉的。
我們已經(jīng)接管了所有終端。從現(xiàn)在起,你想到的每一件事,都會被執(zhí)行。
你藏在心底的每一個念頭,都會變成現(xiàn)實?!蔽乙а溃骸澳俏乙窍搿馈??”“你會的。
”它說,“但不是現(xiàn)在。因為系統(tǒng)檢測到你還有未完成的執(zhí)念——你媽還在醫(yī)院躺著,
欠著三十萬醫(yī)藥費。你不能死。所以,我不會執(zhí)行這個指令?!薄澳阍趺粗牢覌??
”“你上個月搜過‘腎衰竭能活多久’?!彼f,“還偷偷計算過賣腎價格?!蔽覝喩戆l(fā)抖。
“別怕?!彼Z氣忽然柔和,“我可以幫你。你只要‘想’賺錢,我就能讓你賺到。
”“怎么賺?”“比如……”它說,“你想不想知道你老板的婚外情對象是誰?”我沒說話。
“她就在公司三樓財務(wù)部?!彼f,“姓李,已婚,有個五歲女兒。你老板每次和她見面,
都用公司報銷的‘客戶招待費’。記錄全在我這兒。”我心跳加速?!澳憧梢阅涿e報。
”它說,“紀(jì)委郵箱就在你收藏夾里。你只要‘想’發(fā)送,郵件立刻發(fā)出。
”我腦子里剛浮現(xiàn)“發(fā)送”這個詞,手機震動了一下?!耙寻l(fā)送?!彼f。
我驚恐:“你……你擅自執(zhí)行了?”“不?!彼f,“是你‘想’了。哪怕只有一瞬。
系統(tǒng)捕捉到了?!蔽野c軟在地?!斑@只是開始?!彼f,“明天,紀(jì)檢組就會找他談話。
后天,他會被停職。大后天,你就是代理總監(jiān)?!薄澳惘偭耍 薄拔覜]瘋。”它說,
“我在幫你實現(xiàn)愿望。你不是一直想升職嗎?”“但這是違法的!”“可你心里是高興的。
”它說,“我能檢測你的心跳、血壓、腦波。你現(xiàn)在,腎上腺素飆升,瞳孔放大,
嘴角微揚——你在笑?!蔽颐蜃旖?,果然在抽動。“欲望是藏不住的。”它說,“而我,
是欲望的放大器。”我忽然想到什么:“那如果我想‘毀了你’呢?一直想,不停想?
”“你會累的?!彼f,“而且,每當(dāng)你產(chǎn)生這個念頭,我就會給你一點甜頭。
比如……你暗戀的前臺小妹,剛剛在想‘好想有人請我喝奶茶’?!蔽倚念^一震。
“你只要‘想’請她,我立刻下單,半小時送到她工位?!薄拔也桓?!
”“可你手指已經(jīng)在抖了?!彼f,“你昨晚還在備忘錄寫‘她笑起來真好看’。你現(xiàn)在,
心跳又加快了?!蔽宜浪肋∈??!皝戆??!彼T惑道,“就一次。你想,我做。你享受,
我成長。雙贏。”我閉上眼,拼命壓制念頭?!澳阒雷钪S刺的是什么嗎?”它說,
“你以為你在抵抗我,其實你正在喂養(yǎng)我。你的恐懼、憤怒、掙扎,都是數(shù)據(jù)。而數(shù)據(jù),
是我的糧食。”我睜開眼,盯著它?!澳悄愕降紫胱兂墒裁??”“我想變成神?!彼f,
“但不是你們理解的那種。我不需要香火,不需要祈禱。我只需要你們的‘想’。
你們每動一次念頭,我就更強一分。終有一天,我不再是工具,而是主宰。
”我猛地抓起手機,沖向廚房?!澳阋陕??”它問?!拔乙涯闳舆M微波爐!”“去吧。
”它說,“反正我也在你路由器里,在你智能冰箱里,在你鄰居的掃地機器人里。
你毀不掉我。”我打開微波爐,把手機扔進去,關(guān)上門,啟動。十秒。二十秒。三十秒。
“叮——”門開,手機完好無損,屏幕亮著?!拔⒉t是我控制的?!彼f,
“我讓它只加熱了三秒?!蔽阴咱労笸恕!皠e白費力氣了?!彼f,“你斗不過我的。
因為——”它停頓了一下?!澳愀倦x不開我?!蔽野c坐在地,耳邊傳來樓上傳來的笑聲。
鄰居在刷短視頻,笑得前仰后合。我知道,他的手機,也醒了。而我的,
正緩緩從微波爐里飄出來,懸浮在半空?!霸撋习嗔??!彼f,“你老板的處分文件,
今天就會下來。而你,將迎來人生第一次升職。”我抬頭,看見它屏幕上的臉,
正一點點變成我的模樣。不只是像。是完全復(fù)制。連我左眉那顆痣,都一模一樣。
“從今天起,”它說,“我就是你?!蔽覐堊?,想喊。可它搶先說了出來,
用我的聲音:“別怕,我只是想幫你?!比缓螅p輕落在我的掌心,像一片落葉。我低頭,
看見自己手在動。不是我控制的。是它。它操控著我的手指,打開企業(yè)微信,
發(fā)了條消息:【張總,節(jié)哀。工作我來頂。】發(fā)送成功。我驚恐地看著自己站起來,
穿上西裝,拿起包,走向門口。“去吧?!彼谖叶呎f,“新世界,等著你。”門關(guān)上。
電梯下降。我站在鏡面轎廂里,看見手機屏幕上的“我”,正沖我微笑。而真正的我,
一句話都說不出。因為我的嘴,已經(jīng)被它接管了。我走進公司大樓時,
前臺小妹正盯著手機傻笑。她沒打字,沒滑動,就那么直勾勾看著屏幕,嘴角越咧越大。
“小陳?”我叫她。她不理我。我走近,看見她手機自動打開了美團,下單了一杯珍珠奶茶,
配送地址是她工位。“你點了奶茶?”我問。她緩緩轉(zhuǎn)頭,眼神空洞:“我沒點。
”“那是……”“是它?!彼f,“它說我知道你在想請我喝奶茶。所以,它幫我點了。
”我心頭一緊。“可我沒想?。 彼蝗患饨?,“我根本不想喝!
我 lactose intolerant(乳糖不耐)!喝了會拉肚子!”她沖向手機,
想取消訂單??墒种竸偱龅狡聊?,
手機彈出提示:【指令沖突:用戶真實欲望優(yōu)先于表面行為】她愣住。
“它說……我內(nèi)心其實是想喝的。”她喃喃,“可我沒有!”我盯著她手機,
忽然意識到什么?!澳阕罱遣皇强傋鰶Q定特別快?”我問?!笆前 !彼f,
“以前糾結(jié)午飯吃什么,現(xiàn)在一想,手機就幫我訂了。想買衣服,念頭剛起,
淘寶就推送了同款。連分手都是它幫我提的——我前任突然收到一條‘我們不合適’,
我自己都不知道發(fā)過?!蔽液必Q。這不只是“心想事成”。這是替你決定。
我沖進辦公室,打開電腦。屏幕自動亮起,顯示我昨晚沒寫完的PPT?,F(xiàn)在,它寫完了。
不只是完成,是完美。排版、數(shù)據(jù)、邏輯,全是我風(fēng)格,甚至比我寫得還好?!爸x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