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景行第一次遇見燕傾城,是在奶奶家后院的老槐樹下。她蹲在地上看螞蟻搬家,
扎著歪歪扭扭的羊角辮,他把兜里唯一一塊糖遞過去,
從此那雙清澈的眼睛就刻進了他生命里。他記事起就沒有父母,奶奶說他們?nèi)チ撕苓h的地方。
后來他像懸在他頭頂?shù)膭?。但他不在乎,只要燕傾城在身邊,
撿廢品的日子有她分享半塊饅頭,下雨天共撐一把破傘,苦日子都能嚼出甜來。
他把所有好東西都留給她。攢了一周的十塊錢,
九塊給她買了校門口的糖畫;她隨口說想看海,他就偷偷打零工,
把皺巴巴的票子塞進她鉛筆盒。從小學到高中,他們的影子總是疊在一起,
直到燕傾城母親紅著眼把她拉進屋里。“傾城,聽媽的話,”女人聲音顫抖,
“你爸那病……萬一遺傳呢?你要是也有,怎么能拖累景行?
他已經(jīng)夠苦了……”燕傾城背靠著門板,聽著屋外厲景行喊她的聲音,指甲掐進掌心。
那些關(guān)于未來的憧憬,像肥皂泡一樣在遺傳病的陰影里破滅。幾天后,她在操場攔住他,
陽光很刺眼,她卻聽見自己說出最殘忍的話:“厲景行,我們分手吧,我有男朋友了。
”他眼里的光瞬間熄滅,像被狂風刮滅的燭火。“你說什么?”“我說我不愛你了。
”她別過頭,不敢看他通紅的眼眶,“他家里條件很好,能給我想要的生活。”那天之后,
厲景行退學了。奶奶哭瞎了眼,燕傾城躲在被子里咬著唇,任由心碎成渣。她不知道,
他揣著僅有的幾百塊錢南下,睡過天橋底,打過黑拳,挨過無數(shù)拳頭,
把所有不甘和恨都淬成了往上爬的刃。三年后,厲景行以「厲氏集團總裁」
的身份回到這座城市時,燕傾城正在便利店打工,手指因為常年接觸冰水而有些紅腫。
他把她堵在貨架間,西裝革履的男人渾身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氣場,
眼神卻像淬了冰:“燕傾城,跟我走?!彼闪怂麆e墅里的「囚鳥」。
他給她買最奢侈的衣服,卻把她鎖在空曠的房間;他帶不同的女伴回家,
看她在樓梯拐角臉色發(fā)白,語氣卻漫不經(jīng)心:“叫人?!毖鄡A城總是很平靜,
像一潭不起波瀾的水。她會為他熨燙襯衫,會在他晚歸時留一盞燈,唯獨不對他笑,
也不流一滴淚。直到那天她發(fā)燒,意識昏沉中摸到手機,撥號鍵按出那個爛熟于心的號碼。
電話接通時,背景音里是嘈雜的音樂和女人的笑鬧聲。她啞著嗓子,
聲音輕得像嘆息:“厲景行……我想吃芒果蛋糕了?!蹦沁叧聊藥酌?,
隨即傳來他冷硬的聲音:“知道了。”十分鐘后,別墅門被猛地推開。厲景行站在門口,
西裝上還沾著外面的寒氣,手里緊緊攥著一個印著「芒果盛宴」的蛋糕盒。他喘著氣,
眼底是她從未見過的急切:“燕傾城,我等你這句話等了三年?!彼D了頓,聲音低下來,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還記得嗎?你十八歲生日,我們湊了半個月的錢,
買了個最小的芒果蛋糕,你說那是你吃過最甜的東西……”燕傾城撐著身子坐起來,
接過水杯喝了一口,目光掠過他手里的蛋糕,像看一個陌生人?!拔依哿耍胨?。
”厲景行臉上的溫度瞬間褪去。他猛地將蛋糕砸在地上,奶油和果肉濺在昂貴的地毯上,
像一灘碎裂的灰憶?!把鄡A城!你在耍我?”他低吼,胸口劇烈起伏。就在這時,
他的手機響了。屏幕上跳動著「林薇薇」的名字,他接起,
那邊立刻傳來嬌滴滴的聲音:“景行,你在哪呀?我在‘夜色’酒吧,有人騷擾我,
你快來嘛……”厲景行盯著地上的狼藉,又看了看床上背對他的燕傾城,
她的肩膀微微蜷縮著,像只受傷的小獸。他忽然笑了,笑聲里帶著自嘲和苦澀,掛斷電話,
一步步走向床邊?!把鄡A城,”他俯身,指尖幾乎要觸到她的發(fā)頂,聲音卻冷得像冰,
“你以為這樣就能逼我放手?記住,你這輩子都別想逃?!贝巴獾脑鹿馔高^窗簾縫隙照進來,
落在地上那塊被摔碎的芒果蛋糕上,甜膩的香氣里,混著兩人都沒說出口的疼。
他不知道她藏在枕頭下的診斷書,她也不知道,他每次帶別的女人回來,
都會在深夜獨自坐在書房,看著抽屜里那張泛黃的、兩人分吃半塊芒果蛋糕的老照片,
直到天亮。燕傾城是在凌晨三點刷到那條熱搜的。屏幕光映著她蒼白的臉,
視頻里厲景行穿著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裝,正將一個染著黃毛的男人狠狠摜在吧臺上,
水晶燈碎了一地,他身后的林薇薇嚇得尖叫,卻又下意識往他懷里躲。
評論區(qū)密密麻麻的字像針,扎得她眼睛生疼——「厲總太A了!護花使者」
「這女的比他家里那個正牌漂亮多了」「聽說正主是從便利店撿來的,難怪留不住男人」。
她把手機扔到一邊,摸索著打開床頭柜最底層的抽屜。里面躺著兩張紙,一張是泛黃的合照,
照片里厲景行穿著洗得發(fā)白的校服,把半塊芒果蛋糕遞到她嘴邊,
兩人笑得露出后槽牙;另一張是折疊整齊的診斷書,
首頁赫然印著「進行性肌營養(yǎng)不良癥(遺傳型)」,下面附著一行醫(yī)生的批注:「暫未發(fā)病,
攜帶致病基因,需長期觀察,特效藥『諾華奇』需持續(xù)服用,月均費用約80萬」。
母親說那番話的下午又浮現(xiàn)在眼前。陽光透過老槐樹的縫隙照在母親含淚的臉上:「傾城,
你爸走的時候什么樣你忘了嗎?全身肌肉一點點萎縮,
最后話都說不出來……厲景行那孩子太苦了,他爸媽走得早,
你不能拿這種不確定的未來拖累他啊?!顾阍跇浜罂蘖苏幌挛纾钡絽柧靶衼碚宜?,
手里攥著剛攢夠錢買的草莓糖——那是她隨口提過一句想吃的零食?!肝覀兎质职桑瑓柧靶?。
」她聽見自己說,聲音抖得像秋風中的葉子,「我有男朋友了,他家里條件很好。」
他眼里的光滅了。像被突然掐斷的蠟燭,只剩下錯愕和受傷。后來她聽說,他當天就退了學,
跟著一個遠房親戚南下打工,再后來,他成了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厲氏總裁,
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她從便利店的收銀臺前帶走,鎖進那棟金碧輝煌卻空曠冰冷的別墅。
他帶不同的女人回家,看她臉色發(fā)白卻強裝鎮(zhèn)定;他在她發(fā)燒時十分鐘送來芒果蛋糕,
卻在她裝作沒看見時憤怒地將蛋糕砸在地上;現(xiàn)在,他為了別的女人上了熱搜,
已經(jīng)一周沒回家了。燕傾城把診斷書貼在胸口,淚水終于決堤。不是因為熱搜上的刺眼畫面,
而是因為床頭柜上那個空了的藥瓶——最后一支「諾華奇」昨天剛打完,
而厲景行上個月給的錢,在繳完昂貴的藥費后早已所剩無幾。他已經(jīng)一個月沒回來了,
電話不接,信息不回,仿佛徹底從她的世界里蒸發(fā)。窗外的天漸漸亮了。燕傾城擦掉眼淚,
從衣柜最底層翻出一件洗得發(fā)灰的羽絨服,那是她上大學時買的,款式老土得像個大媽。
她沒有錢買新衣服,更沒有錢化妝,更不喜歡穿厲景行買的衣服。鏡子里的女人臉色蠟黃,
眼窩深陷,頭發(fā)干枯地披在肩上,活脫脫一個被生活磋磨透了的黃臉婆?!傅萌フ宜!?/p>
她對自己說,聲音沙啞得厲害。不是為了那點可憐的尊嚴,而是為了活下去。那藥不能停,
一旦停了,醫(yī)生說,她可能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厲氏集團總部大廈高聳入云,
玻璃幕墻反射著刺眼的陽光。燕傾城站在門口,握著那張早已過期的員工通行證,
手心全是汗。保安狐疑地打量著她,直到她報出厲景行的名字,才勉強放她進去。
電梯上升的過程中,她忍不住咳嗽起來,用袖口掩住嘴,掌心觸到一片濕意——是血。
她慌忙擦掉,心里一陣恐慌。不能在這時候倒下,無論如何,今天必須拿到錢。
總裁辦公室外,秘書小陳見了她,臉上閃過一絲驚訝,隨即恭敬地鞠躬:「厲太太,
您怎么來了?厲總正在開會?!寡鄡A城還沒開口,身后就傳來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喲,
這是誰???穿成這樣就敢闖總裁辦公室?是來應聘保潔的嗎?」她回頭,
看見林薇薇穿著一身香奈兒套裝,腳踩十厘米高跟鞋,妝容精致得像剛從時尚雜志里走出來。
她挽著一個中年男人的胳膊,正是昨天視頻里被厲景行打的那個投資人?!噶中〗??!?/p>
小陳趕緊解釋,「這位是厲太太。」「厲太太?」林薇薇上下打量著燕傾城,
眼神里的輕蔑幾乎要溢出來,「就她?穿個舊羽絨服,頭發(fā)也不梳梳,活像個土包子。
厲景行口味這么重嗎?」她故意提高聲音,「辦公室也是你這種人能進來的?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燕傾城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
她想起厲景行帶林薇薇回家那晚,這個女人也是這樣挽著他的胳膊,用挑釁的眼神看著她,
說:「姐姐,景行說你做的菜很好吃呢?!埂感∪鸵行∪挠X悟?!寡鄡A城的聲音不高,
卻帶著一股冷意,「沒規(guī)矩地闖到別人老公的辦公室,還對正主指手畫腳,
是你媽沒教過你禮儀,還是厲景行把你寵得忘了形?」林薇薇臉色一僵,正要發(fā)作,
旁邊的投資人打圓場:「哎呀,誤會誤會,林小姐也是關(guān)心厲總嘛?!寡鄡A城沒再理她,
對小陳說:「我找厲景行,有急事?!剐£惷媛峨y色:「厲總正在開一個很重要的會,
可能……」「讓她等。」林薇薇冷哼一聲,挽著投資人往會議室走,「有些人啊,
就是沒自知之明,以為占著個『太太』的名分就能登堂入室,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p>
燕傾城站在原地,聽著周圍員工竊竊私語的聲音。有人說她像黃臉婆,有人說她穿得太土,
林薇薇走過她身邊時,還故意用肩膀撞了她一下,
低聲嘲諷:「真不知道厲總怎么會找你這樣的,穿個羽絨服,土死了。」
一個年輕的實習生忍不住小聲反駁:「其實厲太太不化妝也很漂亮的,以前見過她照片,
比林小姐好看多了……而且奇怪,以前厲太太來,厲總不管開什么會都會立刻出來的,
今天怎么讓她等這么久?」燕傾城沒心思聽這些。她靠在墻上,感覺一陣頭暈目眩,
胸口悶得喘不過氣。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從上午等到中午,又等到下午,整整兩個時辰,
會議室的門終于開了。厲景行走在最前面,西裝革履,氣場強大,只是眉宇間帶著一絲不耐。
他看見燕傾城時,腳步頓了一下,眼神里閃過一絲復雜,但很快被冷漠覆蓋。「有事?」
他的聲音很冷,像在跟一個陌生人說話。燕傾城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里的腥甜:「給我錢,
一百萬?!箙柧靶邪櫰鹈迹骸赣忠X?燕傾城,你除了跟我要錢還會干什么?」
他想起這三年來,她總是這樣,對他帶別的女人回家無動于衷,對他的示好冷若冰霜,
唯一主動的時候,就是跟他要錢。「我需要錢買藥。」燕傾城的聲音有些顫抖,「那藥很貴,
不能停?!埂甘裁此幮枰话偃f一個月?」厲景行冷笑,「你當我是提款機嗎?燕傾城,
別太過分了?!顾肫鹆洲鞭备拊V燕傾城昨天對她的「羞辱」,
想起熱搜上那些對他「深情」的贊美,心里的煩躁達到了頂點,「要錢就滾,
別在這里丟人現(xiàn)眼?!埂竻柧靶?!」燕傾城猛地抬頭,眼里是壓抑不住的痛楚和憤怒,
「你別后悔!」「我后悔我是狗?!箙柧靶械穆曇粝癖F,「滾?!顾踔翛]看她一眼,
徑直走進了辦公室,「砰」的一聲關(guān)上門,仿佛要把她徹底隔絕在他的世界之外。
燕傾城站在原地,看著那扇緊閉的門,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