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她喃喃自語,"我一定要知道真相。"
天剛蒙蒙亮,柳若霜就醒了。
她盯著帳頂?shù)睦p枝花紋,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那張神秘紙箋。昨夜幾乎未眠,腦海中不斷回響著沈知意的話——"有人不想讓真正的柳家千金活著"。
"小姐,該起了。"翠濃輕手輕腳地進來,手里捧著洗漱用的銅盆。
柳若霜將紙箋藏入袖中,狀似隨意地問道:"今日府中可有什么動靜?"
翠濃壓低聲音:"錦繡閣那位天不亮就出門了,說是去廟里上香。老爺上朝去了,夫人還在歇息。"
沈知意出門了?柳若霜心頭一跳。難道土地廟之約是她設的?
"備轎,我要去城南。"她突然決定。
翠濃瞪大眼睛:"小姐,這...不合規(guī)矩啊。再說,城南那種地方..."
"少廢話!"柳若霜一個眼刀甩過去,"要么跟我去,要么現(xiàn)在就滾出柳府!"
一刻鐘后,主仆二人換了粗布衣裳,從后門溜了出去。城南是京城最魚龍混雜之地,柳若霜從未踏足過,但為了真相,她顧不得這許多了。
土地廟破敗不堪,屋頂?shù)耐咂瑲埲辈蝗?,門前的石階長滿青苔。柳若霜讓翠濃在巷口望風,自己小心翼翼地推開了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
廟內(nèi)光線昏暗,空氣中彌漫著香火與霉味混合的古怪氣味。神龕上的土地公塑像已經(jīng)褪色,供桌上積了厚厚一層灰。
"你來了。"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神像后傳來。柳若霜渾身一緊,只見沈知意緩步走出,一改平日的大家閨秀裝扮,身著簡樸的褐色衣裙,發(fā)髻上只簪了一支木釵。
"果然是你。"柳若霜冷笑,"玩什么把戲?"
沈知意不答,只是從懷中取出一物——一塊半圓形的青銅令牌,上面刻著復雜的紋路。
"認得這個嗎?"
柳若霜搖頭。
"這是寧王府的死士令。"沈知意的聲音冷得像冰,"昨夜死的劉嬤嬤手里攥著這個。"
柳若霜心頭一震:"你是說...殺她的是寧王府的人?"
沈知意點頭:"劉嬤嬤臨死前告訴我,當年調(diào)換嬰兒的幕后主使,就是寧王。"
"為什么?"柳若霜聲音發(fā)顫,"寧王為何要對付柳家?"
"不是對付柳家,是對付蕭家。"沈知意將令牌收回,"十八年前,寧王與蕭家爭奪兵權失敗,懷恨在心。而柳家與蕭家是世交,又有婚約...他設計調(diào)換柳家千金,就是為了日后利用你對付兩家。"
柳若霜腦中嗡嗡作響。她想起李承澤對她的拉攏,要她偷取兩家密信...原來一切早有預謀?
"等等,"她突然意識到什么,"你怎會知道這些?劉嬤嬤又為何告訴你?"
沈知意沉默片刻,突然解開了衣領,露出右肩——那里根本沒有所謂的蝴蝶胎記,只有一道猙獰的傷疤。
"因為我根本不是來認親的。"她苦笑,"我是來報仇的。"
柳若霜后退一步,警覺地盯著她:"你究竟是誰?"
"我父親是沈明遠,江南絲綢商。"沈知意的聲音帶著壓抑的痛楚,"五年前,寧王府為強占我家桑園,誣陷我父通敵,滿門抄斬。只有我和乳母劉嬤嬤逃了出來。"
柳若霜倒吸一口涼氣。沈明遠案她略有耳聞,是轟動一時的大案。
"劉嬤嬤原是柳府舊人,她知道寧王的秘密。臨死前,她讓我來找你,告訴你真相..."沈知意眼中含淚,"寧王世子接近你,就是為了繼續(xù)他父親的陰謀。"
柳若霜腦中一片混亂。這一切太過離奇,可又絲絲入扣...
"我憑什么信你?"她強自鎮(zhèn)定。
沈知意從袖中取出一封信:"這是劉嬤嬤留下的。上面詳細記錄了當年寧王如何指使她調(diào)換嬰兒,又如何將真正的柳家千金——也就是你,交給江南一戶姓陳的商賈撫養(yǎng)。"
柳若霜顫抖著手接過信箋。上面的字跡已經(jīng)泛黃,但內(nèi)容清晰可辨——確實如沈知意所說,她才是真正的柳家千金,而這一切都是寧王的陰謀。
"那...那你為何要冒充..."
"為了接近寧王府。"沈知意眼中閃過一絲寒光,"只有成為柳家千金,我才有機會接觸到李承澤,找到他為非作歹的證據(jù)。"
柳若霜突然明白了:"所以你故意在賞花宴上引起蕭景珩的注意?"
沈知意點頭:"蕭家與寧王府是死對頭。我需要他的幫助。"
"那你現(xiàn)在為何要告訴我這些?"
"因為劉嬤嬤死了。"沈知意聲音低沉,"寧王府的人已經(jīng)開始清除知情者。你...也很危險。"
柳若霜渾身發(fā)冷。她想起李承澤那雙總是帶著算計的眼睛,不由得打了個寒戰(zhàn)。
"我們得告訴父親..."
"不行!"沈知意厲聲打斷,"柳大人身邊有寧王府的眼線。一旦打草驚蛇,你我都會沒命!"
正說話間,廟門突然被撞開。翠濃滿臉是血地沖進來:"小姐快跑!有人...啊!"
一支羽箭穿透了她的胸膛。柳若霜尖叫一聲,只見三個黑衣人持刀沖了進來。
"走!"沈知意一把拉住柳若霜,從神像后的暗門沖了出去。
身后傳來追兵的腳步聲。兩人在迷宮般的小巷中狂奔,柳若霜的裙擺被雜物勾破,發(fā)髻散亂,可她顧不得這許多了。
拐過一條窄巷,沈知意突然將柳若霜推進一間破屋:"躲在這里,別出聲!"
"你呢?"
"我去引開他們。"沈知意從腰間抽出一把短劍,眼中閃爍著柳若霜從未見過的殺意,"記住,無論發(fā)生什么,都別出來!"
不等柳若霜回應,她已經(jīng)沖了出去。片刻后,外面?zhèn)鱽泶蚨仿暫蛻K叫。柳若霜蜷縮在角落,渾身發(fā)抖,從未如此恐懼過。
不知過了多久,一切歸于寂靜。腳步聲漸近,柳若霜捂住嘴,生怕自己叫出聲來。
"姐姐,是我。"
沈知意的聲音。柳若霜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爬出來,只見沈知意倚在門邊,衣袖被血浸透,臉色慘白。
"你受傷了!"柳若霜驚呼。
"小傷。"沈知意勉強一笑,"死了兩個,跑了一個...這里不安全了,我們得趕緊回府。"
回府的路上,兩人沉默不語。柳若霜偷眼看向沈知意,這個她曾經(jīng)恨之入骨的"冒牌貨",此刻卻成了她的救命恩人。
"為什么..."她終于忍不住開口,"為什么要救我?"
沈知意腳步不停:"因為你才是真正的柳家千金。而我...只是個騙子。"
柳若霜心頭一酸。她突然意識到,沈知意背負的仇恨與痛苦,遠比自己這半個月來的委屈要深重得多。
"那個令牌..."她輕聲問,"能證明寧王府殺人嗎?"
沈知意搖頭:"寧王不會承認。我們需要更多證據(jù)。"
"我有辦法。"柳若霜咬了咬唇,"李承澤...信任我。"
沈知意猛地停下腳步:"太危險了!"
"比起你做的,這算什么?"柳若霜苦笑,"何況,這本就是我該面對的。"
兩人對視一眼,某種無言的默契在目光中流轉。
回到柳府后,兩人裝作無事發(fā)生。沈知意從后門溜回錦繡閣,柳若霜則大搖大擺地從正門進入,聲稱是去上香了。
午后,柳若霜正在聽雪軒包扎翠濃的尸體帶回來的傷口,忽聽丫鬟通報蕭景珩來訪。
"請蕭公子稍候,我馬上..."她話音未落,蕭景珩已經(jīng)大步走了進來,臉色異常凝重。
"柳姑娘,出事了。"
柳若霜心頭一跳:"何事?"
"今早城南土地廟附近發(fā)現(xiàn)兩具尸體,身上有寧王府的標記。"蕭景珩壓低聲音,"而有人看見...沈姑娘從那里離開。"
柳若霜強自鎮(zhèn)定:"蕭公子何意?"
蕭景珩直視她的眼睛:"我知道沈姑娘不是真正的柳家千金。我也知道...你們今日去了哪里。"
柳若霜手中的茶盞"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茶盞碎裂的聲音在安靜的聽雪軒內(nèi)格外刺耳。柳若霜盯著地上的瓷片,腦中飛速思索著對策。蕭景珩知道多少?他是敵是友?
"柳姑娘不必驚慌。"蕭景珩俯身拾起一塊瓷片,動作優(yōu)雅,"蕭某并非來興師問罪的。"
柳若霜強自鎮(zhèn)定,示意丫鬟退下:"蕭公子此言何意?知意妹妹今早確實去了廟里上香,但城南土地廟...她怎會去那種地方?必是有人看錯了。"
蕭景珩不置可否,從袖中取出一物放在桌上——正是那塊寧王府的死士令牌。
"今早我收到密報,寧王府派死士追蹤兩位姑娘。"他聲音壓得極低,"我趕到土地廟時,只看到兩具尸體和這個。"
柳若霜心跳如鼓,指尖不自覺地顫抖。蕭景珩為何會對寧王府的動向如此了解?他與沈知意之間又有什么聯(lián)系?
"蕭公子,"她決定試探,"你與知意妹妹似乎...頗為熟稔?"
蕭景珩眼中閃過一絲復雜:"沈姑娘曾救過家父性命。"
這個答案出乎柳若霜意料。沈知意救過蕭大學士?什么時候的事?
不等她追問,蕭景珩繼續(xù)道:"柳姑娘,時間緊迫。寧王府既已出手,必不會善罷甘休。沈姑娘現(xiàn)在何處?"
柳若霜猶豫了。盡管蕭景珩表現(xiàn)得像個盟友,但她不敢完全信任他。畢竟,他與柳家的婚約對象原本是她...
"姐姐。"
一個虛弱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沈知意不知何時已站在那兒,臉色蒼白如紙,右臂用布條草草包扎過,血跡已經(jīng)滲了出來。
"你怎么來了?"柳若霜連忙起身,下意識要去攙扶,又礙于蕭景珩在場,動作僵在半空。
沈知意緩步走進來,向蕭景珩行了一禮:"蕭公子。"
蕭景珩的目光落在她的傷臂上,眉頭緊鎖:"傷得重嗎?"
"皮肉傷,不礙事。"沈知意轉向柳若霜,"姐姐,蕭公子可以信任。"
柳若霜心頭一震。沈知意何時與蕭景珩建立了這樣的默契?她突然感到一絲莫名的酸澀,像是被人排除在外的失落。
"既如此,"她強作鎮(zhèn)定,"蕭公子不妨直言來意。"
蕭景珩從懷中取出一封密信:"這是家父昨日收到的。寧王已暗中調(diào)集私兵,意圖在太后壽宴上發(fā)動政變。而他們計劃的關鍵一環(huán),就是利用柳姑娘。"
"我?"柳若霜愕然。
"寧王世子接近你,不僅是為了獲取柳家與蕭家的往來密信,更是想利用你作為人質(zhì),逼迫柳大人站在他們那邊。"蕭景珩解釋道,"而沈姑娘的出現(xiàn)打亂了他們的計劃。"
柳若霜回想起李承澤那些曖昧的話語和若有若無的威脅,不由得渾身發(fā)冷。她竟差點成了叛賊的幫兇!
"那我們該如何應對?"她急切地問。
蕭景珩與沈知意交換了一個眼神:"首先,沈姑娘的身份必須繼續(xù)保密。寧王府以為她只是個冒牌貨,不知道她已經(jīng)掌握了他們的秘密。"
"其次,"沈知意接口,"姐姐要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繼續(xù)與李承澤周旋,但務必小心。"
"最后,"蕭景珩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瓷瓶遞給柳若霜,"這里面是解藥。寧王府可能會在壽宴上下毒,這是家父從太醫(yī)院秘密取得的。"
柳若霜接過瓷瓶,心中五味雜陳。短短半日,她從嫉恨沈知意的"假千金"變成了與她并肩作戰(zhàn)的盟友,而一直被她輕視的蕭景珩,竟是如此關鍵的人物。
"我...明白了。"她深吸一口氣,"但翠濃死了,我身邊沒有可信之人..."
"春桃可以暫時過來伺候。"沈知意提議,"她武功不錯,能保護姐姐。"
武功?柳若霜又是一驚。沈知意的丫鬟會武功?這個"江南商賈之女"身上到底還有多少秘密?
"時候不早,我該告辭了。"蕭景珩起身,"三日后太后壽宴,一切小心。"
他轉向沈知意,聲音柔和了幾分:"你的傷,需要請大夫看看。"
沈知意搖頭:"會引起懷疑。我自己能處理。"
蕭景珩欲言又止,最終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轉身離去。
屋內(nèi)只剩下兩位姑娘,氣氛一時有些尷尬。柳若霜不知該如何面對這個曾經(jīng)的"敵人",如今的"盟友"。
"你的傷..."她最終打破沉默,"我這里有上好的金瘡藥。"
沈知意微微一笑:"多謝姐姐。"
柳若霜取來藥箱,小心翼翼地為她重新包扎傷口。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觀察沈知意——她的睫毛很長,鼻梁挺直,唇角有一顆幾乎不可見的小痣。這樣一個看似柔弱的女子,竟敢獨自對抗寧王府?
"為什么冒險救我?"柳若霜忍不住再次問道,"你本可以借寧王府之手除掉我,坐實你柳家千金的身份。"
沈知意沉默片刻:"我父親臨終前說,仇恨不應該牽連無辜。"她抬起眼,直視柳若霜,"你我都是寧王野心的犧牲品,何必自相殘殺?"
柳若霜心頭一熱,匆忙低頭繼續(xù)包扎,掩飾自己泛紅的眼眶。十八年來,她第一次感到如此復雜的情感——愧疚、感激、欽佩,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親近。
"那個...春桃真的會武功?"她轉移話題。
沈知意點頭:"她是我父親舊部的女兒。沈家遭難后,一直跟著我。"
"你...這些年一定過得很苦。"
沈知意笑了笑,那笑容里帶著柳若霜讀不懂的滄桑:"比起死在寧王刀下的家人,我算是幸運的。"
柳若霜突然做了一個自己都沒想到的動作——她輕輕抱住了沈知意。這個曾經(jīng)讓她恨之入骨的"冒牌貨",此刻卻讓她心疼不已。
"我們一起報仇。"她在沈知意耳邊輕聲說,"為了你的家人,也為了我們被偷走的十八年。"
沈知意身子一僵,隨即放松下來,輕輕回抱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