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挎周莽所贈的制式腰刀,刀柄上殘留著前任主人浸染的血與汗的痕跡,冰冷而厚重,仿佛承載著無數(shù)亡魂的低語。凌風踏出中軍帳,夕陽的金輝潑灑而下,將他那身洗得發(fā)白、邊緣磨損的灰色號衣也鍍上了一層鐵血的光澤。他不再是那個在尸骸與絕望中掙扎求存的卑微流民,也不再是臨時頂替的什長。此刻,他是鎮(zhèn)北軍前哨營,周莽麾下,名冊之上烙下印記的正式什長——凌風!
這柄刀,沉甸甸的,是百夫長周莽的認可,是前哨營悍勇精神的傳承,更是壓在他肩頭、融入骨血的沉甸責任與周莽那刀疤臉上毫不掩飾的灼灼期望。
當他回到分配給什隊的帳篷區(qū)域時,氣氛已然截然不同。張鐵柱如標槍般挺立,身后八名隊員也個個繃緊了身軀,目光灼灼地等候著。當凌風腰間那柄象征著正式任命與地位的佩刀映入眼簾,所有人眼中瞬間爆發(fā)出近乎實質的熾熱光芒,仿佛被點燃的火油!
“恭賀凌什長!”張鐵柱聲如洪鐘,帶頭吼道。
“恭賀凌什長!”九人齊聲應和,吼聲震得帳篷布簌簌作響。那聲音里,是發(fā)自肺腑的狂喜,更是與有榮焉、從此命運相連的強烈自豪。他們是凌風最早的追隨者,凌風地位的擢升,意味著他們這個小小的團體,在這弱肉強食的軍營中,終于有了立足的基石和向上的階梯!
凌風的目光緩緩掃過眼前這一張張年輕、被風沙磨礪得粗糙、卻又寫滿堅毅的臉龐。他微微頷首,動作沉穩(wěn)地解下腰刀,鄭重地放在一旁一塊磨刀石上。刀鞘與石頭碰撞,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壓下了眾人的興奮。
“刀,是百夫長所賜。”凌風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傍晚的微風,鉆入每個人的耳膜,“是信任,更是責任!北邊,黑狼部的餓狼已經亮出了獠牙,隨時可能撲過來!就憑我們這點力氣,這點本事,上了那修羅場,不過是比旁人壯實些的炮灰!”
剛剛升騰的興奮如同被冰水澆頭,瞬間冷卻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窒息感和火燒眉毛的緊迫感。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真切。
“想活命!想立功!想以后頓頓有肉,而不是啃著刮嗓子的粗餅!想堂堂正正地衣錦還鄉(xiāng),光耀門楣!”凌風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刃,帶著一股不容置疑、浸透鐵與血的味道,“只有一條路——變強!往死里練!練到骨頭縫里都榨不出半點力氣,練到夢里都在揮刀!”
他猛地踏前一步,目光如電:“從今天起,訓練加倍!我練什么,你們就練什么!我練多久,你們就練多久!跟不上?掉隊?那就趁早滾蛋!我凌風的什隊里,不養(yǎng)廢物!只留能跟著我一起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兄弟!”
“是!什長!”九人沒有絲毫猶豫,齊聲嘶吼回應。眼神中非但沒有畏懼退縮,反而被凌風那近乎殘酷的決心徹底點燃,熊熊戰(zhàn)意在胸中翻騰。他們堅信,眼前這個能帶著他們從流民營殺出一條血路、創(chuàng)造奇跡的頭領,必將引領他們走向更強!
凌風的修煉,正式踏入了全新的、更為兇險也更為廣闊的境界。
體內那一縷源自九品的內力,如同最珍貴的甘霖,悄然滋養(yǎng)著他身體的每一寸。五感變得前所未有的敏銳,十丈外蟲豸爬行的窸窣、風中塵埃的軌跡,都清晰可辨。力量在筋骨間奔涌,速度在肌肉中積蓄,耐力更是得到了脫胎換骨般的提升。最關鍵的,是《虎咆勁》的修煉,在內力這神奇“引子”的驅動下,效率陡然飆升!
夜深人靜,帳篷角落。
凌風不再滿足于入門樁功的溫養(yǎng)。他身形陡然發(fā)動,如猛虎出閘,躍澗撲殺!拳風呼嘯,腿影如鞭,赫然演練著《虎咆勁》中記載的真正殺伐戰(zhàn)技——猛虎開山拳!惡虎裂風爪!狂虎掃尾腿!招式古樸簡練,毫無花哨,卻招招直指要害,兇狠暴烈,追求著戰(zhàn)場上最極致的殺戮效率!
那一縷微弱卻精純的內力,在他意念引導下,沿著功法中特定的經脈路線奔涌不息,仿佛給這些兇悍的戰(zhàn)技注入了狂暴的靈魂!
一拳擊出!空氣被急劇壓縮,發(fā)出沉悶如虎嘯般的“嗚”鳴,拳鋒所向,帳篷布帛無風自動。
一爪撕出!五指成鉤,筋骨齊鳴,指尖竟帶起肉眼可見的微弱氣流旋渦,發(fā)出“嗤嗤”銳響,仿佛能輕易撕裂皮革!
一腿掃過!勢大力沉,腿影如鋼鞭破空,隱隱竟有沉悶的風雷之聲滾動,顯示出沛然莫御的力量!
他不再僅僅滿足于氣血搬運、筋骨外煉。他嘗試著將那一縷微弱的內力,小心翼翼地引導、凝聚至拳鋒、指尖、腳踵!嘗試將其外放!
雖然還無法做到真正的內力離體、隔空傷人,但僅僅是成功附著于肢體表面,便讓他的攻擊力、瞬間爆發(fā)力陡增數(shù)成!“嘭!”一拳轟在帳篷內用來固定的粗硬木樁上,木屑紛飛,一個清晰的、深達半寸的拳印赫然烙印其上!
“這就是入品武者的力量!”凌風緩緩收拳,感受著體內奔騰咆哮的力量洪流,以及拳鋒骨節(jié)上殘留的微麻與灼熱感,眼中精光爆射,如同暗夜中的星辰。他深知,這僅僅是推開了一扇門?!痘⑴貏拧酚涊d,內力越是精純渾厚,對身體的脫胎換骨和對戰(zhàn)技的增幅便越是恐怖!九品之上,更有八品、七品……直至那傳說中開山斷江的武道絕巔!
淬體散早已耗盡。雖然憑借著《虎咆勁》的霸道和那一縷內力的引導,他的修煉速度依舊遠超常人,但凌風敏銳地感覺到,缺乏丹藥那磅礴藥力的持續(xù)滋養(yǎng),內力的增長如同陷入泥沼,變得極其緩慢。
他需要更多的資源!更好的丹藥!更契合自身、能挖掘更深潛力的功法!而這一切,都需要實打實的軍功來換?。≤姽?,唯有敵人的頭顱和勝利才能鑄就!
凌風對自己的要求嚴苛到近乎自虐,對手下這九名士兵的訓練,更是傾注了全部心血,手段堪稱酷烈。
新兵營那套在他看來如同兒戲的日常操練被徹底摒棄。他將《虎咆勁》中用于打熬筋骨、搬運氣血、錘煉意志的基礎動功,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拆解、簡化,取其最核心、最實用的精華部分,融入了什隊的日常訓練體系,每一項都指向實戰(zhàn),指向生存。
負重極限越野:沙袋重量直接翻倍!選取的路線不再是平坦校場,而是營寨外崎嶇陡峭的山坡、布滿尖銳礫石的河灘、以及深可及膝的泥濘沼澤。要求不僅是完成,更是要在規(guī)定時間內完成,途中還要隨時應對凌風突然投擲過來的石塊或設置的簡單障礙。每一次跑下來,人人如同從水里撈出來,肺葉火燒火燎,雙腿灌鉛般沉重。
磐石樁功: 站樁時間延長一倍!姿勢要求精確到毫厘,腳如老樹盤根,腰似大龍承天,氣沉丹田,神凝意守。凌風會手持藤條,如鷹隼般巡視,任何一絲晃動、松懈,都會迎來毫不留情的一記抽打,皮膚上立刻留下紅腫的鞭痕。他要求的不只是形似,更要神凝,要在極度的疲憊和痛苦中保持內心的殺伐意志,想象敵人就在眼前。
血腥對練: 這是最殘酷,也最見成效的一環(huán)。不再是新兵營那種“點到為止”的友好切磋。凌風要求的是實戰(zhàn)搏殺!兩人一組,穿上簡陋的防護(通常只是多纏幾層厚布),使用未開鋒但分量十足的制式腰刀或長矛(矛頭包裹厚布蘸石灰),在劃定的區(qū)域內進行對抗。
凌風親自下場!他如同鬼魅般游走,出手快如閃電,力道控制得極其精準——既能將張鐵柱等人一次次狠狠擊倒、摔飛出去,砸得塵土飛揚,又不會造成真正的骨骼重傷。每一次失敗,都伴隨著他冰冷如刀、直指要害的呵斥:
“張鐵柱!下盤虛浮如柳絮!力從地起,腳要扎進土里!再來!”
“王二!發(fā)力僵硬如朽木!腰背為軸,擰轉如蟒!懂嗎?”
“李狗兒!眼神渙散,畏畏縮縮!殺意呢?!上了戰(zhàn)場,蠻子的彎刀會跟你講情面嗎?!給我瞪出火來!殺!”
泥潭搏殺:凌風特意尋了一處深及大腿的泥潭。士兵們赤膊上身,在冰冷粘稠的泥漿中摔跤、角力、近身纏斗。每一次摔倒,都伴隨著泥漿的飛濺和沉重的喘息。這既是對力量的極致運用考驗,更是對意志的殘酷磨礪。在這里,技巧、狠勁、耐力缺一不可。正是在這泥潭中,張鐵柱憑借著凌風教導的“借地發(fā)力”技巧和一股子不要命的狠勁,硬生生將一個比他高壯半頭、經驗豐富的老兵什長掀翻,按進泥漿里,引得圍觀人群一片嘩然!張鐵柱之名,由此在新兵營中不脛而走。
兵器基礎千錘百煉:凌風深知,戰(zhàn)場上瞬息萬變,最可靠的往往是最基礎的招式。他要求士兵們每日必須進行至少五百次的劈、砍、刺、撩、格擋等基礎刀法、槍法練習。動作必須標準,發(fā)力必須完整,每一次揮動都要灌注全身的力量和殺意??菰镏貜停敝潦直鬯嵬吹锰Р黄饋?,虎口崩裂滲血,也要咬牙堅持?!暗兑毘杀灸埽【毜介]著眼睛也能砍中要害!”凌風的訓斥常在耳邊。
小隊結陣抗壓: 在個體訓練之外,凌風開始灌輸基礎的陣型配合意識。以他自己為鋒矢,張鐵柱為副手,九人組成一個簡單卻實用的三角突擊陣型。訓練他們如何在移動中保持陣型不亂,如何協(xié)同防御來自不同方向的攻擊(由凌風和其他什隊“友情客串”的士兵模擬),如何在混亂中互相掩護、迅速重組。每一次演練,都力求貼近真實的戰(zhàn)場壓迫感。
訓練場上,凌風的小隊成了整個新兵營最扎眼的“異類”和“瘋子集中營”。其他什隊的士兵看著他們如同牲口般被操練,看著他們在泥漿里翻滾搏殺,看著他們累得像被抽了筋的死狗一樣爬回帳篷,無不搖頭咋舌,面露鄙夷或憐憫,私下里暗罵凌風是個冷血的瘋子、屠夫。
但凌風心如鐵石,不為所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在這人命如草芥的邊關,在這即將到來的血火煉獄中,訓練場上的仁慈和懈怠,就是戰(zhàn)場上對自己和袍澤兄弟最殘忍的背叛!
殘酷的磨礪,終見鋒芒。
在凌風近乎自虐式的“折磨”和他偶爾省下、稀釋后分給眾人飲用的微弱藥力滋養(yǎng)下,張鐵柱等人的進步速度,如同野草般在狂風暴雨中頑強瘋長,將其他新兵遠遠甩在身后。
他們的體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強壯、結實,肌肉線條在汗水和泥污下賁張隆起。原本新兵特有的那種青澀、怯懦的眼神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如同被逼入絕境的狼崽般的兇狠、堅韌和一種近乎麻木的承受力。行走坐臥間,都帶著一股子剽悍的氣息。
整個軍營的氣氛,如同被不斷拉緊的弓弦,一天比一天壓抑得令人窒息。
斥候往返的頻率高得驚人,馬蹄聲日夜不息,帶回來的消息一次比一次嚴峻。北方的天空,總是陰沉沉的,仿佛籠罩著一層永不消散的、帶著血腥味的鉛灰色陰霾??諝庵袕浡F銹、皮革、汗餿和一種名為“戰(zhàn)爭”的、無形卻沉重如山的緊張氣息。老兵們沉默地擦拭著刀槍,一遍又一遍,眼神冷冽如冰,透著看透生死的漠然。連營中那些久經沙場的戰(zhàn)馬,也顯得焦躁不安,時常在深夜發(fā)出低沉壓抑的嘶鳴。
周莽的身影愈發(fā)忙碌,行色匆匆。他臉上那道猙獰的刀疤似乎也因緊繃而顯得更加深刻,周身散發(fā)的煞氣幾乎凝成實質。他幾次巡查新兵營,目光總會在凌風小隊身上多停留片刻。尤其是看到張鐵柱等人遠超同儕的精氣神、那近乎鐵打的體格和訓練中展現(xiàn)出的狠辣與韌性時,他那雙鷹隼般的眼中,會飛快地掠過一絲難以捕捉的贊許和……期待。
這一天傍晚,例行的殘酷訓練終于結束。凌風什隊的所有人,包括凌風自己,都如同被徹底抽干了所有力氣,橫七豎八地癱倒在冰冷的泥地上,胸膛劇烈起伏,大口貪婪地吞咽著帶著血腥味的空氣,連動一下手指都無比艱難。夕陽的余暉將他們的身影拉得細長,投在泥濘的土地上,仿佛一群剛從地獄血戰(zhàn)中爬出的疲憊戰(zhàn)魂。
凌風強撐著站直身體,身上的號衣早已被汗水和泥漿浸透,緊緊貼在虬結的肌肉上。他解下腰間的水囊,自己沒喝,而是直接塞到了身邊一個累得幾乎昏厥、嘴唇干裂的少年新兵王二手里。王二一愣,掙扎著抬頭,看到凌風同樣布滿汗水和疲憊卻依舊堅毅的眼神,喉嚨哽咽了一下,感激地接過水囊,咕咚咕咚猛灌了幾口,清水混合著泥污流下脖頸。
“都給我聽著!”凌風的聲音帶著濃重的疲憊,卻如同金鐵在砂紙上摩擦,異常清晰地穿透沉重的喘息聲,“我知道你們心里在罵我,罵我是瘋子,是屠夫!罵我拿你們的命不當命!”
他的目光緩緩掃過每一張布滿泥污、汗水和痛苦的臉,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受傷猛虎的咆哮:
“但你們給我好好想想!想想那些被黑狼部燒成白地的村莊!想想那些被掛在木樁上風干的父老鄉(xiāng)親!想想你們跑出來時,身后親人絕望的哭喊!”
“想想你們自己!想不想活下去?!想不想砍下蠻子的腦袋,換軍功,換大塊的肉,換救命的丹藥?!想不想有朝一日,能堂堂正正、風風光光地回去,讓那些曾經看不起你們的人,都匍匐在你們腳下?!想不想?!”
他猛地拔出腰間那柄周莽所贈的腰刀!冰冷的刀鋒在殘陽如血的光線下,驟然爆發(fā)出刺目欲盲的凜冽寒光!那光芒,映亮了九雙驟然睜大的眼睛!
“刀,已經出鞘了!”凌風的聲音如同戰(zhàn)鼓擂響,帶著一股破釜沉舟、背水一戰(zhàn)的決絕,狠狠劈開沉重的暮色,“黑狼部的狼崽子,隨時會像潮水一樣涌來!我們練得越狠,骨頭越硬,刀磨得越利,戰(zhàn)場上活命的機會就越大!砍下敵人的腦袋,才是我們唯一的生路!唯一的功勛!唯一的未來!”
他的目光如同燃燒的熔巖,滾燙地烙在每一個士兵的臉上、心上:“告訴我!你們是想當戰(zhàn)場上的爛泥,被蠻子的馬蹄踩碎,被彎刀剁碎!還是想跟著老子,用這柄刀,用這身硬骨頭,從尸山血海里殺出一條活路!搏一個響當當?shù)那俺??!?/p>
短暫的死寂。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心臟狂跳的擂鼓聲。
“殺——!”張鐵柱第一個從泥地里掙扎著爬起,雙目赤紅如血,脖頸青筋暴起,用盡全身力氣發(fā)出野獸般的嘶吼!
“殺出血路!搏個前程!”另一個士兵嘶聲跟上。
“跟著凌什長!殺!殺!殺!”如同被點燃的火藥桶,其余隊員胸中壓抑已久的恐懼、疲憊瞬間被這激昂到慘烈的話語點燃,化作滔天戰(zhàn)意和同生共死的血氣,紛紛掙扎著站起,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咆哮!那慘烈而昂揚的殺氣,從這小小的什隊中沖天而起,仿佛一柄無形卻鋒芒畢露的利劍,刺破了黃昏的壓抑!
凌風收刀入鞘,冰冷的金屬摩擦聲壓下了眾人的怒吼。他看著眼前這群在絕境中被自己親手捶打、點燃,如同出鞘利刃般的年輕士兵,心中并無絲毫輕松,只有更沉重的責任。他知道,真正的考驗,那血肉磨盤般的血腥戰(zhàn)場,已近在咫尺。他握緊了腰間冰冷的刀柄,那殘留的血汗氣息仿佛在無聲地吶喊。目光越過疲憊的士兵,投向北方那漸漸被濃重黑暗吞噬的地平線。
礪劍數(shù)月,飲血方休!
黑狼部……來吧!我凌風,等著用你們的頭顱,鋪就我登天的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