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伯府那座曾經(jīng)煊赫了近百年的朱門，在一夜之間轟然倒塌。
玄鱗衛(wèi)的行動如同冰冷的颶風(fēng)，精準、高效、不留絲毫余地。當?shù)谝豢|晨曦刺破京城的薄霧，灑在永昌伯府那象征著世代榮光的鎏金匾額上時，府邸內(nèi)已是狼藉一片，哭嚎震天。
沉重的箱籠被粗暴地撬開，金銀珠寶、古玩字畫如同垃圾般被傾倒在冰冷的青石地上，在初升的陽光下折射出刺目卻冰冷的光。賬冊、密信、地契如同雪片般被搜出，堆滿了庭院。玄鱗衛(wèi)黑色的身影如同索命的無常，沉默地穿梭其間，只留下翻箱倒柜的嘩啦聲和女眷孩童驚恐絕望的哭喊。
濃重的血腥味混雜著塵土和銅臭，彌漫在每一個角落。那是負隅頑抗的府兵和試圖銷毀證據(jù)的管事留下的最后痕跡。
戶部、刑部的官員們臉色發(fā)白，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跟在玄鱗衛(wèi)身后，清點著那些觸目驚心的賬目——私鹽、軍餉、漕糧、河工銀……一筆筆足以讓整個大胤朝堂都震上三震的巨額虧空和貪墨，如同腐爛的瘡疤，在冰冷的數(shù)字和鐵證面前被徹底揭開！
皇帝震怒的咆哮似乎穿透了重重宮墻，回蕩在每一個朝臣的心頭。永昌伯府滿門抄斬的旨意如同催命符，在抄家的喧囂中迅速下達。依附于永昌伯府的大小官員、豪商富賈，如同被投入滾水的螞蟻，驚恐萬狀，四處奔走，卻最終難逃玄鱗司早已布下的天羅地網(wǎng)。
短短三日，曾經(jīng)盤根錯節(jié)、勢力龐大的永昌伯一系，連同其黨羽爪牙，被連根拔起！斬首的名單長達數(shù)頁，菜市口的血腥氣數(shù)日不散。查抄出的金銀財帛、田產(chǎn)鋪面，如同洶涌的洪流，瞬間填滿了國庫空虛的角落。
“國庫充盈，陛下暗喜”——大綱上的這八個字，在冰冷的現(xiàn)實面前，顯得如此蒼白而諷刺。那是用無數(shù)顆人頭和家族傾覆堆砌起來的“充盈”。
玄鱗閣深處，那間冰冷如鐵石的“婚房”內(nèi)，氣氛卻與外界截然不同。
長案上堆積如山的卷宗賬冊已經(jīng)清空。取而代之的，是一壺剛剛沏好的茶。茶湯色澤清亮，在夜明珠幽冷的光線下，蕩漾著琥珀般的微光。裊裊白氣升騰，帶著一種奇異的、混合著清冽與一絲若有似無辛香的復(fù)雜氣息。
姜清越端坐案前，纖細白皙的手指穩(wěn)穩(wěn)提著紫砂壺柄，手腕懸停，水流如同銀線，精準地注入面前兩只同樣質(zhì)地的紫砂小杯。動作行云流水，帶著一種近乎藝術(shù)的韻律感。她的側(cè)臉在幽光下顯得沉靜而專注，仿佛在進行一場神圣的儀式。
蕭凜坐在長案另一側(cè)，玄色的衣袍隨意地披散著，露出里面同樣深色的里衣。他一手支頤，姿態(tài)慵懶，深邃的目光卻如同實質(zhì)，落在姜清越沏茶的每一個細微動作上，帶著審視，也帶著一絲難得的放松。
當最后一滴茶湯落入杯中，水面恰好與杯沿齊平，分毫不差。
“請?！苯逶綄⑵渲幸槐p輕推到蕭凜面前，聲音平靜無波。
蕭凜沒有立刻去端茶杯，目光反而落在姜清越那只提壺的手上，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帶著玩味的弧度：“姜氏茶道，名不虛傳。只是不知這杯茶中，是‘醉春風(fēng)’，還是‘千機引’？”他報出的，正是姜清越前世在七皇子府時，用來暗算政敵的兩種獨門毒茶的名字。
姜清越抬眸，迎上他那雙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眸，臉上沒有絲毫被揭破的窘迫，反而綻開一個同樣清淺、卻透著冰冷鋒芒的笑意：“司主大人說笑了。此茶名‘清心’，取冰臺、雪芝、晨露，佐以三味清心凝神之藥，最是解乏。至于毒……清越的毒，只喂豺狼，不待盟友?！彼闹讣廨p輕拂過自己面前那杯茶，“司主大人若是不放心，清越先飲便是?！?/p>
說著，她端起自己那杯茶，姿態(tài)優(yōu)雅地送至唇邊。
“不必。”蕭凜低沉的聲音響起，他修長的手指已經(jīng)端起了自己面前那杯茶，動作隨意，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掌控感。他垂眸，看著杯中清亮的茶湯，鼻翼幾不可察地翕動了一下，隨即送至唇邊，淺淺啜飲了一口。
溫?zé)岬牟铚牒碇?，一股奇異的清流瞬間蔓延開來，仿佛滌蕩了連日來抄家滅族沾染的血腥戾氣和案牘勞形的疲憊。那感覺……很舒服。
“好茶?！彼畔虏璞?，難得地給出了兩個字的評價。目光再次落在姜清越臉上，那審視的意味淡了些，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看來夫人不僅善弈棋，更善烹茶?！?/p>
“技多不壓身?！苯逶揭捕似鹱约旱牟瑁瑴\淺飲了一口，感受著那清冽之氣在胸腹間化開，驅(qū)散著連日來推演布局耗費的心神，“尤其是，當豺狼環(huán)伺，總需多備幾把刀?！?/p>
“豺狼？”蕭凜挑眉，身體微微前傾，隔著裊裊茶煙看向姜清越，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中，興味漸濃，“夫人指的是……此刻正如同熱鍋螞蟻，四處鉆營，試圖借春闈翻身的那條喪家之犬？”
他的話音落下，一份薄薄的卷宗如同被無形的手推送，滑到了姜清越面前的案幾上。
卷宗封面，赫然是朱筆圈出的一個名字——沈茂林。沈云湄的嫡親兄長，沈家傾盡殘存資源孤注一擲、準備推上今年春闈科場的唯一希望！
姜清越的目光落在那個名字上，眸底的平靜瞬間被一層薄冰覆蓋。沈家……永昌伯府倒臺，依附于七皇子的勢力被連根拔起，沈家作為曾經(jīng)與周氏、與蕭庭勾連頗深的姻親，自然受到重創(chuàng)。但他們顯然并未死心！竟將所有的賭注，都押在了沈茂林這個被沈家寄予厚望、號稱“文采斐然”的嫡長子身上！
科舉，這條看似公正的青云之路，在世家大族的運作下，早已是暗流洶涌的修羅場。只要沈茂林高中，哪怕只是個同進士出身，沈家就有了喘息之機，甚至能借此攀附上新貴，東山再起！沈云湄那條毒蛇，也能借著兄長的勢，再次從陰溝里爬出來！
“沈家，倒是打得好算盤?！苯逶降穆曇羧缤懔吮牧鹆В讣廨p輕敲擊著卷宗封面，“傾盡殘存家財，甚至不惜變賣祖產(chǎn)，只為打通關(guān)節(jié)，為沈茂林鋪一條金榜題名的‘捷徑’?！彼_卷宗，里面赫然記錄著沈家近日幾筆隱秘的大額支出去向，以及沈家暗中接觸的幾位此次科考的關(guān)鍵人物——兩位副主考的門生，一位負責(zé)謄錄試卷的禮部老吏。
“沈家，已是窮途末路?！笔拕C的聲音帶著一絲冰冷的嘲弄，“沈茂林，便是他們最后的救命稻草。這根稻草若斷了，沈家滿門，便是真正的釜底游魚。”
他不再多言，只是靜靜地看著姜清越，深邃的眼眸如同古井深潭，等待著她的回應(yīng)。這是一場心照不宣的考驗，也是一次新的合作邀約。
姜清越合上卷宗，抬起眼，那雙清冷的眸子在幽暗的光線下，如同寒星般銳利迫人：“司主大人手中，想必已有今科會試的……考題了？”
蕭凜唇角那抹玩味的弧度加深，他并未直接回答，只是慢條斯理地端起茶杯，又飲了一口，才緩緩道：“玄鱗司的職責(zé)之一，便是確保朝廷掄才大典，不受宵小玷污?？碱}，自然在它該在的地方。”他頓了頓，目光如同實質(zhì)般落在姜清越臉上，“只是，夫人打算如何……物盡其用？”
“考題在它該在的地方……”姜清越輕聲重復(fù)，眸底閃過一絲冰冷徹骨的光芒，“那自然好。沈家不是想走捷徑嗎？那我們就送他們一條……通往地獄的捷徑！”
一個極其大膽、甚至堪稱釜底抽薪的計劃，在她腦中瞬間成型。不是阻止沈家得到考題，而是……讓他們得到一份足以致命的“假題”！一份看似絕密、實則精心設(shè)計的陷阱！
“我需要三樣?xùn)|西?！苯逶降穆曇魯蒯斀罔F，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第一，那份‘該在的地方’的考題真本。第二，司主大人手中，沈家最信任、也是此次負責(zé)牽線搭橋的關(guān)鍵掮客——‘賽金牙’的所有情報，包括他日常習(xí)慣、隱秘弱點。第三，一個絕對可靠、能模仿沈茂林筆跡的臨摹高手，以及……一張與此次科考試卷用紙一模一樣的特制白宣?！?/p>
蕭凜深邃的眼眸中，那抹興味終于化為了清晰可見的激賞。他放下茶杯，身體微微后靠，玄色的衣袍在幽光下流淌著深沉的光澤。
“有趣?！彼鲁鰞蓚€字，隨即揚聲，“霜降?！?/p>
一直如同影子般侍立在角落陰影里的霜降無聲上前。
“一個時辰內(nèi)，將夫人所需之物，悉數(shù)備齊?！笔拕C的聲音恢復(fù)了慣常的冰冷命令。
“是?！彼荡故最I(lǐng)命，身影無聲退下。
冰冷的玄鱗閣深處，一場針對沈家、更為精密的獵殺陷阱，悄然張開。沒有刀光劍影，卻彌漫著更加致命的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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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日子，京城表面依舊沉浸在春闈大比的肅穆氛圍中。貢院大門緊閉，隔絕了外界的喧囂與窺探。無數(shù)寒窗苦讀的士子，正在那方寸考棚內(nèi)，為命運奮力一搏。
而暗處，一張無形的網(wǎng)，正圍繞著沈家，無聲地收緊。
城南，一間不起眼、甚至有些破敗的雜貨鋪后院密室。
昏暗的油燈下，一個身材矮胖、鑲著一顆醒目金牙的中年男子，正焦躁不安地搓著手。他便是沈家最后的希望所系——京城地下消息最靈通、門路最野的掮客，“賽金牙”。
他對面，坐著一個頭戴斗笠、看不清面容的灰衣人。
“錢！錢呢！”賽金牙壓低聲音，語氣帶著壓抑不住的貪婪和恐懼，“為了你們沈家這樁買賣，老子可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了！那兩位副主考的門生，還有禮部那個老油子，哪個不是喂不飽的饕餮？現(xiàn)在事兒辦妥了，考題也拿到了！剩下的三千兩黃金，一個子兒都不能少！”
灰衣人沉默片刻，從懷中取出一個沉甸甸的布包，推到賽金牙面前。布包散開一角，露出里面黃澄澄的金錠一角。
賽金牙眼睛一亮，伸手就要去抓。
灰衣人的手卻更快一步，按在了布包上：“金老板，急什么。黃金一分不少。只是……”他聲音嘶啞低沉，“買主沈老爺，對考題的來源，還有些疑慮。畢竟，這是掉腦袋的買賣?！?/p>
“疑慮？”賽金牙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差點跳起來，唾沫星子噴濺，“老子‘賽金牙’的名號是白叫的？告訴你！這考題，是我花重金，從禮部謄錄房一個老吏的相好手里弄出來的！千真萬確！那老吏負責(zé)謄錄前封存前的最后一道檢查，偷偷抄錄了一份！絕對保真！”他拍著胸脯，那顆金牙在燈光下閃閃發(fā)光，“你聞聞！這紙！這墨！都是貢院特供的！做不了假！”
灰衣人似乎被說服了，按在布包上的手緩緩移開：“金老板勿怪，小心駛得萬年船。”他拿起布包，掂了掂分量，又仔細看了看里面金錠的成色，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從懷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個用火漆密封的、極其普通的信封，遞給賽金牙：“這是沈老爺最后的要求——為確保萬無一失，請沈茂林公子，用他平日最慣用的松煙墨、狼毫筆，將考題工整謄錄一份于此特制白宣之上，再交回。沈老爺要親眼確認筆跡無誤，才能徹底安心。此事若成，另有五百兩黃金酬謝?！?/p>
賽金牙看著那信封，又看看手里沉甸甸的金子，眼中貪婪更盛。沈家這老東西，真是謹慎過頭了！不過，五百兩黃金……他咽了口唾沫，一把抓過信封：“成！包在我身上！明日此時，還是這里，一手交謄錄好的題紙，一手交剩下的金子！”
灰衣人點點頭，不再多言，拿起金錠布包，身影如同鬼魅般融入黑暗，消失不見。
賽金牙看著手中的信封，掂量著懷里沉甸甸的金子，臉上露出狂喜的笑容。沈家完了，但老子這次可賺大發(fā)了！他絲毫沒注意到，在他唾沫橫飛、情緒激動地講述考題來源時，一絲極其細微、無色無味的粉末，已隨著他噴濺的唾沫星子，悄然落在了他衣襟內(nèi)側(cè)。那是姜清越根據(jù)南疆秘卷改良的“吐真引”，能讓人在情緒亢奮時，無意識地泄露更多心底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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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府深處，最偏僻、最破敗的院落。
沈云湄如同困獸，在狹小的房間里焦躁地踱步。曾經(jīng)精心保養(yǎng)的指甲被她自己啃得參差不齊，華麗的衣裙早已換成了粗糙的布衣，卻依舊掩蓋不住她眼中那如同淬了毒汁的怨毒和瘋狂。
“哥！哥你一定要中！一定要高中榜首！”她死死抓住剛被賽金牙秘密送入府中的那個信封，仿佛抓著最后一根稻草，聲音嘶啞，充滿病態(tài)的偏執(zhí)，“只要你能金榜題名，我們沈家就能翻身！我就能離開這個鬼地方！我要讓姜清越那個賤人……我要讓她生不如死！我要讓她跪在我腳下，舔我的鞋底！”她眼中閃爍著駭人的光芒，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姜清越凄慘的下場。
沈茂林，一個面色蒼白、眼袋深重，帶著濃濃書卷氣卻難掩眼底一絲虛浮和貪婪的年輕男子，一把搶過信封，手指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他小心翼翼地拆開火漆，抽出里面一張質(zhì)地特殊的白宣。
展開白宣，上面是幾行工整的題目，赫然正是此次春闈會試的考題！墨跡似乎還帶著一絲未干的濕潤。
“是真的！是真的！”沈茂林的聲音都變了調(diào)，眼中爆發(fā)出狂喜的光芒，“云湄！我們沈家有救了！父親的錢沒白花！賽金牙果然有門路！”他立刻撲到書案前，鋪開一張同樣質(zhì)地的白宣，拿起他最珍愛、也是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一支上好狼毫筆，蘸滿濃黑的松煙墨，深吸一口氣，開始屏息凝神，一筆一劃，極其工整地謄錄起來。
每一個字，都傾注了他全部的希望和沈家最后的孤注一擲！
沈云湄站在一旁，看著兄長那專注謄錄的背影，扭曲的臉上終于露出一絲近乎癲狂的笑意。姜清越……你等著！等我兄長金榜題名之時，就是我沈云湄卷土重來之日！我要將你加諸于我身上的羞辱，百倍、千倍地還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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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后，貢院龍門轟然洞開。
放榜之日，貢院外墻前人山人海，鑼鼓喧天。無數(shù)雙眼睛死死盯著那面巨大的黃榜，尋找著改變命運的名字。
沈茂林穿著一身嶄新的儒衫，擠在人群中，臉色因為極度的緊張和期待而漲得通紅，手心全是冷汗。沈云湄也戴著厚厚的帷帽，混在人群邊緣，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身體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來了！來了！報喜的官差騎著高頭大馬，捧著紅綢覆蓋的金榜，在無數(shù)人的簇擁下，緩緩而來！
鼓樂齊鳴，官差高聲唱喏：
“一甲第一名，狀元——揚州府，陳子安！”
……
“二甲第七名——青州府，李慕白！”
……
“二甲第三十六名——云州府，王啟年！”
……
一個個名字報出，人群爆發(fā)出陣陣歡呼或嘆息。
沈茂林的臉色，隨著名字一個個報過，而逐漸由紅轉(zhuǎn)白，再由白轉(zhuǎn)青。沒有他！二甲都快報完了，還是沒有他沈茂林的名字！
冷汗如同小溪般從他額頭淌下，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發(fā)抖。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他明明……明明提前知道了考題！他明明答得無比順暢！他甚至能默寫出自己精心炮制的錦繡文章！
“二甲第五十名——滄州府，周明遠！”官差的聲音如同最后的喪鐘。
二甲名次報盡！
接下來是三甲同進士出身！
沈茂林只覺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轉(zhuǎn)！一股冰冷的絕望瞬間將他淹沒！他猛地推開身邊的人，失魂落魄地擠出人群，如同行尸走肉般向沈府方向踉蹌而去。完了！全完了！沈家最后的希望……徹底破滅了！
沈云湄帷帽下的臉，瞬間失去了所有血色！她死死咬住嘴唇，一絲血腥味在口中蔓延。不可能！怎么會這樣？！兄長明明拿到了考題！難道是……被人耍了？！是誰？！是誰？！姜清越！一定是那個賤人！
就在沈家兄妹陷入絕望深淵的同時，一個更加震撼的消息如同颶風(fēng)般席卷了整個京城！
禮部謄錄房驚爆驚天丑聞！一名負責(zé)謄錄試卷的老吏，在嚴查之下，供認不諱！他利用職務(wù)之便，在謄錄封存前，偷抄了部分試題，并高價售賣給了一個名叫“賽金牙”的地下掮客！更令人發(fā)指的是，經(jīng)查實，沈家嫡子沈茂林，便是此次科場舞弊的核心買家！其謄錄考題所用的特制白宣，與謄錄房失竊的樣本完全吻合！其謄錄的筆跡，經(jīng)數(shù)位翰林學(xué)士反復(fù)核驗，確認無誤！
鐵證如山！
消息傳開，舉國嘩然！科舉舞弊，乃動搖國本之重罪！尤其是牽涉到沈家這種剛剛才因“穢亂佛寺”、“勾結(jié)罪臣”而聲名狼藉的家族！更是罪加一等！
金鑾殿上，氣氛凝重得如同暴風(fēng)雨前的死寂。
沈茂林被剝?nèi)ト迳?，僅著囚衣，如同死狗般被兩名如狼似虎的御前侍衛(wèi)拖上殿來，重重摜在冰冷的金磚之上。他面無人色，抖如篩糠，哪里還有半分世家公子的模樣。
皇帝高踞龍椅，臉色陰沉得幾乎要滴出水來，森然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鋒，掃過癱軟在地的沈茂林，最終落在跪在殿中、手持奏本、慷慨陳詞的那位年輕御史身上。那御史，正是姜清越通過蕭凜暗中布置、點燃這最后一把火的關(guān)鍵棋子！
“……沈家子弟沈茂林，不思寒窗苦讀，反行此欺君罔上、玷污掄才之卑劣勾當！其行可誅！其心可誅！更有甚者，沈家為助此獠舞弊，傾盡家財，賄賂考官，勾結(jié)胥吏，其罪罄竹難書！沈家滿門，早已背離圣賢之道，淪為國蠹民賊！臣懇請陛下，嚴懲不貸！以正國法！以儆效尤！”
御史的聲音如同洪鐘大呂，在寂靜的大殿中回蕩，字字如刀，斬在沈家最后的心脈之上！
“陛下！冤枉！冤枉啊！”沈父撲倒在殿前，老淚縱橫，磕頭如搗蒜，“是有人陷害！是有人要亡我沈家?。 ?/p>
然而，所有的辯解在鐵一般的證據(jù)面前，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那封沈茂林親筆謄錄的“考題”，那賽金牙在“吐真引”作用下供出的所有細節(jié)，那老吏無可辯駁的供詞，都如同冰冷的鎖鏈，將沈家徹底釘死在了恥辱柱上！
皇帝眼中的最后一絲猶豫也消失了，只剩下冰冷的殺意：“沈家……好一個簪纓世家！傳朕旨意！沈茂林，科場舞弊，欺君罔上，斬立決！沈氏滿門，男丁流放三千里，遇赦不赦！女眷……沒入教坊司，永世為奴！”
冰冷的旨意如同九天寒冰，瞬間凍結(jié)了沈家所有人的血液！
“不——！！”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尖叫，猛地從殿外傳來！
只見一個披頭散發(fā)、穿著破舊舞衣的身影，如同瘋魔般沖破了侍衛(wèi)的阻攔，跌跌撞撞地撲進大殿！正是沈云湄！
她顯然得知了消息，不顧一切地闖了進來。此刻，她臉上再無半分往日的楚楚可憐，只有極致的瘋狂、怨毒和孤注一擲的絕望！她猛地撲到皇帝御階之下，抬起那張因瘋狂而扭曲的臉，聲音尖利刺耳：
“陛下！民女冤枉！沈家冤枉！是姜清越！是那個妖女姜清越陷害我們！她嫉妒民女！她要趕盡殺絕！陛下明鑒??！”她嘶吼著，如同瀕死的野獸。
緊接著，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沈云湄竟猛地站起身！她甩開散亂的頭發(fā)，無視殿前侍衛(wèi)拔出的刀鋒，就在這莊嚴肅穆的金鑾殿上，踩著破碎的舞步，扭動起腰肢！
“陛下請看！民女愿為陛下獻舞！民女的‘蓮步殺’曾名動京城！姜清越她什么都不會！她就是個只會耍弄陰謀詭計的毒婦！她嫉妒民女的才情！嫉妒民女的美貌！才如此構(gòu)陷沈家！陛下！您不能被那妖女蒙蔽??！”她一邊瘋狂地扭動、旋轉(zhuǎn)，一邊聲嘶力竭地哭喊著，試圖用這曾經(jīng)讓她引以為傲的舞姿，喚起皇帝哪怕一絲的憐憫或……興趣。
那舞步早已失去了往日的柔美輕盈，只剩下癲狂的抽搐和絕望的宣泄。破碎的舞衣翻飛，露出內(nèi)里蒼白的肌膚，在金碧輝煌的大殿上，顯得如此荒誕、丑陋、又無比悲哀。
滿朝文武，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被這驚世駭俗、如同瘋魔的一幕驚呆了。有人面露鄙夷，有人搖頭嘆息，更有人眼中閃過一絲不忍。
皇帝的臉色更是陰沉到了極點，眼中充滿了厭惡和殺意！金鑾殿上，如此穢亂失儀，簡直是對皇權(quán)的最大褻瀆！
就在沈云湄旋轉(zhuǎn)著，帶著一身絕望的瘋狂和最后一絲希冀，將目光投向皇帝，試圖捕捉他一絲動容的剎那——
一個清冷、平靜、卻如同冰錐般刺穿所有喧囂的聲音，在殿門口響起：
“你配嗎？”
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死寂的大殿每一個角落。
所有人循聲望去。
只見殿門處，光影交錯間，一道頎長挺拔的玄色身影靜靜佇立。蕭凜如同深淵本身，負手而立，目光冰冷地掃過殿內(nèi)混亂的場景。
而在他身側(cè)半步之后，姜清越一身素雅的月白衣裙，發(fā)髻只簪了一支簡單的白玉簪，清麗脫俗，仿佛不染塵埃。她靜靜地站在那里，如同濁世青蓮，目光平靜無波地落在殿中那個瘋狂舞動的身影上，眼神淡漠，如同在看一只在泥濘中掙扎的螻蟻。
那句“你配嗎？”，正是出自她的口中。
沒有憤怒，沒有鄙夷，只有一種居高臨下的、陳述事實般的平靜。仿佛在說：就憑你這般姿態(tài)，也配談才情？談美貌？也配與我相提并論？更不配……成為我的對手。
這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如同最鋒利的冰刃，精準無比地刺穿了沈云湄所有的偽裝、所有的癲狂、所有的……最后一絲幻想！
沈云湄旋轉(zhuǎn)的動作猛地僵??！如同被無形的重錘狠狠擊中！她臉上的瘋狂、怨毒、希冀瞬間凝固，繼而如同破碎的面具般寸寸皸裂！只剩下極致的空洞、茫然和……崩潰！
“噗——！”
一口鮮血猛地從她口中狂噴而出！如同妖異的血蓮，在她身前的地磚上炸開！
她死死地盯著殿門口那個清冷如月、纖塵不染的身影，嘴唇哆嗦著，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發(fā)出嗬嗬的、如同破風(fēng)箱般絕望的抽氣聲。身體劇烈地搖晃了一下，眼神迅速渙散，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魂魄的破布娃娃，直挺挺地向后栽倒下去！
“拖下去！”皇帝暴怒的聲音如同驚雷炸響，帶著毫不掩飾的厭惡，“連同沈家所有人，即刻處置！”
侍衛(wèi)們?nèi)缋撬苹⒌負渖?，將昏迷的沈云湄如同死狗般拖走。沈父發(fā)出最后一聲絕望的哀嚎，被堵住嘴拖了下去。
金鑾殿內(nèi)，再次恢復(fù)了死一般的寂靜。只有那灘刺目的血跡，無聲地訴說著一個家族徹底覆滅的慘烈。
姜清越平靜地收回目光，仿佛剛才那場鬧劇與她毫無關(guān)系。她微微側(cè)身，對著身旁的蕭凜，聲音輕得只有兩人能聽見：
“沈家事了。下一個，該輪到皇貴妃的南疆死士了?！?/p>
蕭凜深邃的眼眸中掠過一絲極淡的、如同寒夜星芒般的笑意。他沒有說話，只是微微頷首，玄色的袍袖拂過冰冷的殿門門檻，轉(zhuǎn)身，率先踏入了殿外明晃晃的陽光之中。
姜清越緊隨其后，素雅的裙擺拂過光潔的地磚，將那灘象征著沈家徹底覆滅的刺目血跡，無聲地拋在了身后。陽光落在她清麗的側(cè)臉上，映出一片冰冷而堅定的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