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落水后能聽見心聲。婆母端來補藥,慈愛地說:“懷德,趁熱喝。
”我卻聽見:【這絕嗣湯,可千萬別涼了?!看蠊媒憷业氖?,溫柔地說:“弟妹,
侯府以后就靠你了。”我卻聽見:【一個武夫之女,憑什么霸占我弟弟,她怎么不去死。
】而我的夫君,承恩侯沈孝儒,他皺著眉對我說:“母親不易,長姐命苦,你多擔(dān)待。
”我聽見他心里最真實的聲音:【粗鄙不堪,需得好好敲打,磨掉她一身的野性,
方能配為我沈家婦?!?1我醒來時,頭痛欲裂。丫鬟碧月正給我喂藥,滿臉焦急。“夫人,
您可算醒了?!薄驹俨恍?,老夫人怕是要直接用那碗絕嗣湯把您灌醒了?!课沂忠欢?,
藥碗摔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笆裁础瓬??”碧月嚇得跪在地上,“夫人恕罪,
就是安神的湯藥。”【我的天,夫人莫不是摔傻了?】我愣住了。腦子里有兩個聲音,
一個是碧月嘴里說的,一個是……另一個。我是在后花園的池子里被撈上來的。
人人都說我是為了博取侯爺垂憐,自己失足落水。畢竟,我嫁入侯府三月,我的夫君,
承恩侯沈孝儒,從未踏入我房中半步。我是將門之女,蘇懷德。他是少年狀元,承恩侯。
我們的結(jié)合,是文臣與武將兩大集團的政治聯(lián)姻。門外傳來腳步聲,
婆母和長姐沈云初一前一后地進來了。“哎喲我的兒媳,你可算醒了,真是嚇?biāo)罏槟锪恕?/p>
”婆母一臉心疼地坐在我床邊,握住我的手?!具@身子骨可真弱,
也不知能不能熬過我下一次出手。嫁妝單子倒是長,得趕緊弄到手給云初做嫁妝?!课业难?,
一寸寸涼了下去。長姐沈云初用帕子擦著眼角,聲音哽咽?!暗苊?,你這又是何苦?
弟弟他……他只是心系朝政,并非不喜你?!薄疽粋€粗鄙的武夫之女,憑什么當(dāng)侯夫人?
她那張臉,看著就讓我惡心。我定要讓她生不如死?!繍憾镜哪铑^像毒蛇,鉆進我的耳朵。
我看著她們一個慈愛一個溫婉的臉,胃里一陣翻江倒海。這時,沈孝儒終于來了。
他穿著一身墨色錦袍,身姿挺拔,面容俊朗,只是眉宇間總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疏離。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瓷片,眉頭皺得更深?!跋袷裁礃幼印!彼麑ξ艺f道,聲音清冷。
婆母立刻拉住他,“孝儒,不怪懷德,是她身子不適。”【對,就是這樣,讓她看看,
誰才是真正對她好的人?!可蛐⑷宓哪抗饴湓谖疑砩希瑳]有一絲溫度?!澳赣H守寡將我養(yǎng)大,
長姐為我婚事操勞至今未嫁,她們都是為了這個家?!薄疤K懷德,你要多體諒她們的辛苦。
”他說得義正言辭,滿口孝悌。我卻清晰地聽見了他心里的話?!静贿^是落個水,
就如此大動干戈,將門之女,果然行事張揚,毫無規(guī)矩。】【需得多加敲打,
磨掉她這一身的野性,才能安分守己,成為我的賢內(nèi)助。】原來如此。原來這滿府上下,
竟沒有一句真心話。我閉上眼,再睜開時,眼底的最后一絲孺慕和期盼,也跟著熄滅了。
“侯爺說的是?!蔽逸p聲開口,聲音平靜得不像話。“是臣妾不懂事。”02第二天,
婆母果然來了。她屏退了下人,拉著我的手,說起了體己話?!皯训掳?,你嫁妝豐厚,
又是將門嫡女,不像我們云初,命苦啊?!彼f著,便開始抹眼淚?!澳憬惴蛉サ迷?,
她一個寡婦,名聲不好聽,以后議親都難。我想著,從你嫁妝里,撥幾間鋪子給她傍身,
日后也好有個依靠。”【你爹貪了那么多軍餉,給你置辦的嫁妝,拿出來給我女兒用用,
不是天經(jīng)地義嗎?】我心中冷笑。我爹,鎮(zhèn)國大將軍蘇威,一生清廉,光明磊落。
這頂貪污的帽子,他們沈家倒是扣得熟練。我面上露出為難的神色?!澳赣H,
嫁妝都是父親和兄長為我備下的,我一個出嫁女,實在不好做主。”“再說了,這嫁妝單子,
陛下和皇后娘娘都過目了的,若是隨意動了,怕是……”我話沒說完,但意思很明顯。
這是御賜的體面,不是我蘇懷德的私產(chǎn)。婆母的臉果然僵了一下?!举v人,竟敢拿陛下壓我!
看我回頭怎么跟孝儒說!】她很快又恢復(fù)了慈愛的模樣?!笆俏蚁氲貌恢艿搅?,你身子要緊,
好好休息?!彼吡恕N铱粗谋秤?,端起了桌上的茶。茶是溫的,可我的心是冷的。
晚上,沈孝儒果然來了。他一進門,便帶著一股寒氣。“你今天讓母親難堪了?”他質(zhì)問道。
我放下手中的賬本,抬眼看他。“侯爺何出此言?”“母親不過是想為你長姐的將來打算,
你何必拿陛下出來推三阻四?如此不敬婆母,就是你蘇家的家教?”他的話像一把把刀子。
【果然是小家子氣,連幾間鋪子都舍不得??磥聿唤o她點顏色看看,
她是不知道這侯府誰說了算?!课倚α??!昂顮斦f得對,是我蘇家家教不好。
”“我爹只教我,為人媳婦,要守好自己的嫁妝,那是妻子的底氣,萬不能讓旁人覬覦了去。
”“他還教我,若是夫家有難,可傾囊相助。但若只是為了滿足某些人的私欲,那一分一毫,
都不能讓。”沈孝儒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澳恪瓘娫~奪理!”【好一張利嘴!
看來平日里是我太縱著她了!】“侯爺若覺得是強詞奪理,那便如此吧?!蔽抑匦履闷鹳~本,
不再看他?!耙股盍?,侯爺請回吧,臣妾要歇息了?!边@是我第一次,對他下逐客令。
他站在原地,似乎沒想到我會如此強硬?!痉潘?!竟敢趕我走?】他的心里在咆哮,
可他只是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拂袖而去。門被甩上,發(fā)出一聲巨響。我手中的筆,
在紙上劃下一道重重的墨痕。這場仗,才剛剛開始。03長姐沈云初的手段,
比婆母要陰損得多。她從不在明面上與我為敵,卻總在暗地里給我使絆子。今日,
是婆母的壽辰。我特地挑了一尊暖玉觀音像,是我嫁妝里最貴重的一件。壽宴上,
我將禮物呈上。婆母笑得合不攏嘴。“還是懷德有孝心,這玉觀音,我喜歡得緊。
”【成色真好,轉(zhuǎn)手至少能賣五千兩,夠給云初置辦一套像樣的頭面了?!课椅⑿χ?,
接受著眾人的夸贊。沈云初走上前來,親熱地挽住我的胳膊?!暗苊玫亩Y物,自然是最好的。
不像我,只能親手為母親繡了一幅百壽圖,聊表心意?!彼f著,
丫鬟展開了一幅繡工精美的百壽圖。眾人又是一陣贊嘆?!疽蛔鹌朴^音罷了,
哪比得上我這幅百壽圖情真意切?沈孝儒肯定更看重我的心意?!俊敬龝?,
就有她好看的了?!课倚闹幸粍C。果然,她引著眾人去賞那尊玉觀音。
她“不小心”碰了一下觀音像的底座?!把剑 彼@呼一聲,那尊觀音像竟直直地倒了下去!
我眼疾手快,一把扶住??蛇€是晚了一步,觀音像的蓮花座,在桌角磕出了一個細小的缺口。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沈云初的眼淚立刻就下來了。“弟妹,對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它這么不穩(wěn)當(dāng)……”她哭得梨花帶雨,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計劃通了。底座我早就讓丫鬟動了手腳,輕輕一碰就會倒。這下好了,
壽宴上送不吉利的破損之物,看沈孝儒怎么罰她!】婆母的臉也沉了下來?!皯训?,
這是怎么回事?送給我的壽禮,怎的是個殘次品?”【正好,借這個由頭,
把她那庫房的鑰匙要過來,我自己去挑!】我看著她們一唱一和,心中只覺得可笑。
我緩緩站起身,走到那尊觀音像前。我沒有看沈云初,而是看向沈孝儒。他正皺著眉,
眼中滿是失望和不悅?!竟簧喜坏门_面,如此重要的場合,竟也出這種紕漏。蘇家的女兒,
不過如此?!课沂栈啬抗?,對眾人福了福身?!笆浅兼氖韬觥!蔽夷闷鹉亲鹩^音像,
輕輕撫摸著那個缺口。“這尊玉觀音,原是家父征戰(zhàn)西域時,于一座古剎中求得。當(dāng)時,
佛像便已有些微瑕疵?!薄肮艅x高僧說,佛渡眾生,亦有不能承受之重。此瑕疵,
是為‘承缺’。”“意為,為長輩承此一缺,可保長輩余生圓滿,再無缺憾。
”我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滴水不漏。眾人聽得一愣一愣的,隨即紛紛附和。
“原來還有這等說法,侯夫人真是有心了!”“承缺,承缺,好寓意??!
”婆母的臉色由陰轉(zhuǎn)晴,又轉(zhuǎn)為尷尬。而沈云初,她握著手帕,指節(jié)都發(fā)白了。【賤人!
這都能讓她圓回來!我好恨!】我將觀音像重新放好,這次放得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
我走到沈云初面前,拿起她的手?!岸嗵澚碎L姐,若非你碰了這一下,
讓大家看到這‘承缺’,我還忘了說這其中的典故了呢?!蔽倚σ庥乜粗??!罢f起來,
這倒是長姐的功勞了?!彼哪槪嘁魂?,白一陣,精彩極了。沈孝儒看著我,
眼神里第一次帶上了一絲探究?!厩珊??還是……她真的知道些什么?】我迎上他的目光,
坦然一笑。侯爺,這只是個開始。你的母親和姐姐,遠比你想象的,要“精彩”得多。
04壽宴的風(fēng)波,讓沈云初消停了幾天。但這平靜的表象下,正醞釀著更惡毒的陰謀。
我開始頻繁地被婆母叫去請安,每次都會“賞”我一碗補湯。“懷德啊,你身子弱,
要好好補補,早日為我們沈家開枝散葉?!彼Φ么认??!具@絕嗣湯加了料,喝上三個月,
保證神仙也救不回來?!课业氖衷谛渥永镞盟谰o。絕嗣湯。好一個“開枝散葉”。
我每次都乖巧地喝下,然后轉(zhuǎn)身就催吐出來。我不能打草驚蛇。我要等一個機會,
一個讓他們永無翻身之地的機會。這個機會,很快就來了。這日,沈孝儒難得早回,
竟主動來了我的院子。他帶來了一支上好的血玉簪子?!吧洗螇垩绲氖拢俏义e怪你了。
”他將簪子遞給我,語氣有些不自然。這是他第一次,向我低頭。我看著他,
試圖從他臉上看出些什么?!灸赣H和長姐做得確實有些過了,她畢竟是我的妻子,
總該給她些體面?!俊具@簪子,應(yīng)該能讓她安分些時日了?!靠?,他還是這樣。他的示好,
不過是為了“安撫”我,為了他所謂的“家庭和睦”。我接過簪子,福了福身?!岸嘀x侯爺。
”他似乎對我平靜的反應(yīng)有些不滿,但也沒多說什么。氣氛有些凝滯。恰在此時,
婆母身邊的張媽媽端著一碗湯藥進來了?!胺蛉?,老夫人親手為您熬的安神湯,
讓您趁熱喝了?!蔽衣劦侥枪墒煜さ?,帶著一絲詭異甜膩的味道。我的機會來了。
我接過藥碗,看向沈孝儒?!昂顮斣诖耍每梢詾槌兼鰝€見證?!鄙蛐⑷灏櫭?,
“見證什么?”【又在耍什么花樣?】我沒有回答他,而是對張媽媽說:“媽媽辛苦了,
這湯聞著就香,只是我今日沒什么胃口,不如……就請媽媽代我喝了吧,
也算不辜負母親的一片心意。”張媽媽的臉?biāo)查g白了?!斑@……這如何使得?
這是老夫人給您的……”【我不能喝!這可是加了雙倍分量的紅花!】我聽著她內(nèi)心的尖叫,
嘴角的笑意更冷了?!霸趺矗渴沁@湯有什么問題嗎?”我端著碗,一步步向她逼近。
沈孝儒也察覺到了不對勁?!霸趺椿厥??”他厲聲問道。張媽媽嚇得“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渾身發(fā)抖?!昂顮旔埫?!夫人饒命啊!”沈孝儒的臉色鐵青?!罢f!這湯里到底有什么!
”張媽媽抖如篩糠,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我將碗遞到沈孝儒面前?!昂顮敳环磷约郝劼?,
這安神湯里,是不是多了些不該有的東西?!彼舆^碗,湊到鼻尖,臉色驟變。
他是狀元出身,飽讀詩書,對藥理也略知一二。那股濃烈的紅花味,他不可能聞不出來。
“砰!”他將藥碗狠狠地砸在地上。黑色的藥汁濺得到處都是,像一朵朵盛開的罪惡之花。
“母親!”他幾乎是咬著牙,從牙縫里擠出這兩個字。他轉(zhuǎn)身就要往外沖。我拉住了他。
“侯爺,別急。”我看著他盛怒的眼,一字一句地說道?!斑@出戲,才剛剛開場呢。
”【沈孝儒,我要讓你親眼看看,你那‘守寡育你’的母親,你那‘命苦操勞’的長姐,
是怎樣一副蛇蝎心腸。】【我要讓你親手,撕碎你引以為傲的‘孝悌’。
】05我拉著沈孝儒,藏在了婆母院子里的假山后面。張媽媽連滾爬地跑了進去?!袄戏蛉?!
不好了!不好了!”屋里傳來婆母不耐煩的聲音?!按蠛粜〗械模珊误w統(tǒng)!”“老夫人,
夫人她……她沒喝那碗湯,還讓……還讓奴婢喝……”張媽媽的聲音帶著哭腔。“什么?
”里面?zhèn)鱽砩蛟瞥跫饫穆曇?。“那個賤人發(fā)現(xiàn)了?”“奴婢不知……侯爺當(dāng)時也在,
他……他把碗給砸了!”屋里陷入了一片死寂。我能感覺到身邊沈孝儒的身體在微微發(fā)抖,
是氣的。他大概從未想過,會從自己敬愛的長姐口中,聽到“賤人”這兩個字。過了半晌,
婆母的聲音才再次響起,帶著一絲陰冷?!盎攀裁?!發(fā)現(xiàn)了又如何?她有證據(jù)嗎?
”“孝儒最是重孝,只要我們咬死了是那丫頭自己身子不好,胡亂攀誣,
他還能為了一個外人,來質(zhì)問自己的親娘不成?”【這個蘇懷德,真是個禍害,留不得了。
】沈云初附和道:“娘說得是。弟弟一向聽您的話,只要我們哭一哭,鬧一鬧,
說她不敬長輩,恃寵而驕,弟弟肯定會信我們的。”【等風(fēng)頭過了,再找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