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玄冰境的第七天,楚硯的靴子磨穿了底。
雪水順著破洞往里灌,凍得他腳趾發(fā)麻。沈落雁把自己的靴筒撕下一半,裹在他腳上,布條很快就被血漬浸透 —— 他后背上的傷口又裂開了,每走一步都牽扯著疼。
“歇會兒吧。” 沈落雁扶著他靠在塊避風(fēng)的巖石后,從懷里摸出最后半塊干糧。干糧凍得像石頭,她用冰劍削成薄片,一片片塞進楚硯嘴里。
三塊令牌被楚硯揣在懷里,貼著心口的位置。令牌的藍光透過粗布衣裳映出來,在雪地上投出淡淡的三角影,隨著他的呼吸微微起伏。
“按令牌指引,穿過這片霧凇林就是沉淵遺跡了?!?沈落雁望著前方白茫茫的林子,樹枝上掛滿了冰棱,風(fēng)一吹就發(fā)出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捻懧暎駸o數(shù)把小刀子在刮。
楚硯突然抓住她的手腕,雷矛悄無聲息地出鞘:“有人?!?/p>
林子里的冰棱突然停止晃動,有東西踩著積雪過來了,腳步聲很輕,像貓爪子落地。楚硯摸出塊石子扔過去,石子在半空突然被凍住,墜落在地時碎成齏粉。
“是溫庭玉的人?!?沈落雁認出了那道淡青色的影子,是千機閣的修士,“他們怎么會在這里?”
青衫修士從樹后走出來,手里把玩著枚銅錢,銅錢在雪光里閃著冷光:“少閣主說,楚硯小兄弟或許需要幫忙。”
楚硯的雷矛沒收回:“溫庭玉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青衫修士笑了笑,側(cè)身讓出身后的路,“只是想告訴二位,歸一教的殘余教徒已經(jīng)在遺跡外設(shè)了‘鎖元陣’,沒有千機閣的機關(guān)圖,怕是進不去。”
他拋出個竹筒,楚硯接住時沉甸甸的。打開一看,里面是卷獸皮地圖,標(biāo)注著鎖元陣的破解方法,還有幾個用朱砂畫的小三角 —— 是千機閣埋下的炸藥。
“少閣主在遺跡里等你們?!?青衫修士轉(zhuǎn)身要走,又突然停下,“對了,驚濤盟的衛(wèi)長老…… 已經(jīng)突圍了,現(xiàn)在在霧隱澤養(yǎng)傷?!?/p>
楚硯捏著地圖的手指緊了緊。他知道這是溫庭玉的示好,卻總覺得心里發(fā)沉,像揣著塊冰。
穿過霧凇林時,沈落雁突然絆了一跤。雪地里露出半截白骨,手指骨上還套著個熟悉的銀環(huán) —— 是她母親的遺物。
“他們來過這里?!?沈落雁的聲音發(fā)顫,她拔出冰劍往雪里挖,很快就挖出了數(shù)十具尸體,都是冰魄世家的弟子,每個人的胸口都插著根黑色的骨釘。
骨釘上刻著歸一教的符文,楚硯拔起一根,指尖傳來刺骨的寒意,比玄冰境的冰雪更冷。噬元玉符突然發(fā)燙,在他識海映出些零碎的畫面:教徒們用骨釘釘穿世家弟子的琵琶骨,把他們當(dāng)誘餌,引誘霧凇林里的妖獸自投羅網(wǎng)。
“是‘飼妖術(shù)’?!?沈落雁的冰劍插進雪里,積雪被震得飛起,“他們在用族人的血養(yǎng)霧凇林里的冰蠶?!?/p>
話音剛落,林子里突然傳來沙沙聲。無數(shù)白色的蟲子從樹洞里爬出來,身子有手指長,口器上閃著幽藍的光 —— 是冰蠶,以元炁為食的妖獸。
楚硯將沈落雁護在身后,雷矛上的雷光剛亮起,就被沈落雁按住:“別用元炁!冰蠶會被吸引過來!”
她拽著楚硯往林子深處跑,冰蠶在身后追,爬過的雪地留下一道道藍線,那些線碰到樹木,樹木瞬間就被凍成冰雕。
慌不擇路間,兩人跌進個雪坑??拥卒佒窈竦乃舍?,竟意外地暖。楚硯摸出火折子,才發(fā)現(xiàn)這是個獵人留下的陷阱,角落里堆著些干柴和獸皮。
“先躲躲?!?沈落雁用冰劍擋住坑口,聽著冰蠶在上面爬來爬去,心里直發(fā)毛。
楚硯突然咳嗽起來,咳出的血落在獸皮上,暈開一朵暗紅色的花。他解開衣襟,胸口的令牌藍光更盛,正往他后背上的傷口鉆,那些黑色的瘀斑像遇到克星似的往后縮。
“令牌在幫你療傷。” 沈落雁的眼睛亮了亮,“它們能凈化異魔濁氣?!?/p>
楚硯沒說話,只是把她的手按在令牌上。藍光順著兩人相觸的地方蔓延,沈落雁突然 “啊” 了一聲 —— 她手背上的凍傷在藍光里漸漸消退,連之前被沈驚風(fēng)打傷的舊痕都淡了些。
“原來三塊令牌合在一起,還有這用處。” 楚硯笑了笑,臉色卻更白了。
坑外的冰蠶突然發(fā)出一陣騷動,很快就沒了動靜。楚硯扒開雪縫往外看,只見青衫修士站在坑邊,手里的銅錢串成了鏈子,鏈子上掛著數(shù)十只被凍住的冰蠶。
“少閣主說,送佛送到西?!?青衫修士扔下根繩索,“鎖元陣的陣眼每半個時辰變一次,再不走就趕不上了?!?/p>
爬出土坑時,楚硯看見林子里多了數(shù)十具黑袍教徒的尸體,每個人的眉心都插著枚銅錢,銅錢嵌得很深,像是被硬生生釘進去的。
“溫庭玉的手段倒是利落。” 沈落雁的冰劍握得很緊,她不喜歡這種看不見的殺戮。
青衫修士沒接話,只是在前頭引路。穿過霧凇林的盡頭,楚硯突然停住腳步 —— 眼前是道深不見底的懸崖,崖底翻滾著黑色的霧氣,令牌的藍光到了這里突然變得極亮,幾乎要灼傷人眼。
“沉淵遺跡就在崖底?!?青衫修士指著懸崖上的鐵鏈,鐵鏈銹得厲害,上面還掛著些破碎的衣料,“鎖元陣的陣眼在對岸的石壁上。”
楚硯抓住鐵鏈晃了晃,鐵鏈發(fā)出咯吱的響聲,有些地方已經(jīng)斷了一半。他剛想邁步,就被沈落雁拉住。
“我先走?!?沈落雁的冰劍插進巖壁,借力蕩到鐵鏈中央,冰棱在她腳下凝結(jié),暫時加固了鐵鏈,“你有傷,慢點?!?/p>
楚硯看著她的背影,突然發(fā)現(xiàn)她的裙擺上沾著些黃色的粉末,是霧凇林里特有的硫磺草 —— 她剛才在坑里偷偷收集的,用來驅(qū)趕冰蠶。
走到鐵鏈中段時,對岸的石壁突然亮起紅光。鎖元陣被激活了,無數(shù)紅色的光紋順著鐵鏈蔓延,碰到楚硯的靴子,竟開始腐蝕布料。
“是‘蝕元紋’!” 沈落雁的聲音帶著焦急,“別碰那些紅光!”
楚硯的雷矛插進鐵鏈的縫隙,借著力道往前蕩。紅光在他腳邊炸開,灼熱的氣浪燎焦了他的褲腳,后背的傷口又開始疼,眼前陣陣發(fā)黑。
快到對岸時,鐵鏈突然咔嚓一聲斷了。楚硯往下墜的瞬間,沈落雁的冰劍及時伸過來,他抓住劍柄的剎那,兩人一起撞在巖壁上,碎石嘩啦啦地往下掉。
青衫修士已經(jīng)解開了鎖元陣的第一重機關(guān),見他們過來,只是指了指前方的洞口:“少閣主在里面等你們。”
洞口黑漆漆的,像頭張開嘴的巨獸。楚硯把三塊令牌握在手里,藍光在黑暗中劈開條路,他能感覺到,沉淵遺跡的核心就在里面,還有…… 異魔首領(lǐng)那令人窒息的氣息。
“準(zhǔn)備好了?” 沈落雁的冰劍與他的雷矛輕輕一碰,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楚硯點頭,推開門的瞬間,一股熟悉的檀香撲面而來,和玄冰境禁地的味道一模一樣。溫庭玉坐在石臺上,手里拿著半塊噬元玉符,見他們進來,笑著舉起了玉符。
“終于湊齊了?!?溫庭玉的笑容在令牌藍光里顯得有些詭異,“有了完整的噬元玉符和三塊令牌,就能打開元炁棺了?!?/p>
楚硯突然明白過來,青衫修士說的衛(wèi)滄瀾突圍是假的,溫庭玉從一開始就想讓他們帶令牌來這里。他握緊雷矛,后背的傷口又開始疼了。
石臺上的機關(guān)突然轉(zhuǎn)動起來,三塊令牌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吸了過去,嵌進凹槽里。整個洞穴開始震動,深處傳來沉重的開門聲,像是有什么沉睡了千年的東西,正在緩緩醒來。
異魔首領(lǐng),要破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