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雪將繡好的帕子小心疊好,藏進袖中。這是她這周繡的第三塊帕子,上面的蝶戀花圖案栩栩如生。趁章明遠去私塾的功夫,她悄悄溜出門,往城南的繡坊走去。
天空飄著細雨,申雪沒帶傘,額前的碎發(fā)很快被打濕,貼在臉頰上。她加快腳步,卻在拐角處撞上一個人。
"申姑娘?"
申雪抬頭,對上章明遠驚詫的目光。他手里拿著一把油紙傘,長衫下擺已經(jīng)被雨水打濕,顯然已經(jīng)在外面走了很久。
"公子...你怎么..."申雪的聲音卡在喉嚨里。
章明遠的目光落在她袖口露出的繡帕一角,臉色漸漸沉了下來:"你又去賣繡品?"
申雪下意識地把手往身后藏,卻不小心讓整塊帕子掉在地上。雨水很快浸濕了精致的繡面,那對彩蝶頓時黯淡無光。
章明遠彎腰撿起帕子,指尖撫過上面密密麻麻的針腳。他突然抓住申雪的手,翻轉(zhuǎn)過來——原本纖細白皙的手指上布滿細小的針眼,有些已經(jīng)結(jié)痂,有些還泛著紅。
"疼嗎?"他的聲音有些發(fā)抖。
申雪抽回手:"奴家習慣了。"
"為什么要這樣?"章明遠的聲音突然提高,"我說過不需要你做這些!"
路過的行人紛紛側(cè)目。申雪的臉刷地紅了,她從未見過章明遠如此失態(tài)。在醉仙樓時,她見過無數(shù)男人發(fā)怒的樣子,有的摔東西,有的動手打人??烧旅鬟h的憤怒不一樣,他的眼睛里沒有暴戾,只有...心疼?
這個認知讓申雪心頭一顫。
"奴家不想白吃白住。"她低著頭,聲音卻很堅定,"公子贖了奴家,奴家感激不盡。但奴家不是金絲雀,不想被關(guān)在籠子里養(yǎng)著。"
章明遠愣住了,雨水順著他的下頜滴落。良久,他長長嘆了口氣,撐開傘遮在申雪頭頂:"回家吧。"
這三個字讓申雪的鼻子突然發(fā)酸。
回到家,章明遠翻出干凈布巾遞給申雪:"擦擦頭發(fā),別著涼了。"
申雪接過布巾,卻見章明遠自己濕著衣衫就進了書房。她猶豫片刻,煮了碗姜湯端過去。書房門虛掩著,她輕輕推開,看見章明遠正對著窗外出神,側(cè)臉在雨中顯得格外蒼白。
"公子,喝點姜湯吧。"申雪輕聲道。
章明遠回過神來,接過碗時指尖碰到她的手,冷得像冰。
"你的手..."申雪皺眉,"公子是不是不舒服?"
章明遠搖搖頭,卻突然打了個噴嚏。他尷尬地笑笑:"沒事,可能淋了雨有點..."
話未說完,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手中的姜湯差點灑出。申雪連忙接過碗,另一只手貼上他的額頭——滾燙。
"公子發(fā)燒了!"申雪驚呼,"快躺下,奴家去請大夫。"
"不用..."章明遠想阻攔,卻一陣頭暈,不得不扶著桌子坐下,"小風寒而已,睡一覺就好..."
申雪不由分說地扶他到床上躺下,又翻箱倒柜找出一床厚被子給他蓋上。章明遠的臉色越來越紅,呼吸也粗重起來,顯然是燒得不輕。
"奴家去請大夫。"申雪急道。
"別..."章明遠拉住她的手腕,"大夫...太貴...藥柜里有柴胡...煮水喝就好..."
申雪咬住下唇。都這時候了,他還在心疼錢。她掰開章明遠的手,飛快地跑出門去。
半個時辰后,申雪帶著大夫回來。診脈后,老郎中捋著胡須道:"風寒入肺,加上勞累過度,需好生調(diào)養(yǎng)。我開幾副藥,三日后再來復診。"
送走大夫,申雪立刻生火煎藥。藥煎好了,她卻犯難——章明遠已經(jīng)昏睡過去,怎么喂藥?
"公子?章公子?"申雪輕輕推他。
章明遠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目光渙散。申雪扶他坐起來,把藥碗湊到他嘴邊。章明遠喝了一口,皺起眉頭,下意識別開臉。
"公子,藥苦也得喝。"申雪柔聲哄道,"喝了才能好起來。"
章明遠搖搖頭,像個任性的孩子。申雪無奈,突然想起在醉仙樓時,嬤嬤們對付不聽話的客人用的法子。她深吸一口氣,自己含了一口藥,俯身貼上章明遠的唇。
章明遠驚得睜大了眼,藥汁卻已經(jīng)渡入他口中。待他咽下,申雪立刻退開,臉頰發(fā)燙:"公子若不肯自己喝,奴家只好這樣喂了。"
章明遠呆呆地看著她,突然乖乖接過藥碗,一口氣喝光了剩下的藥。申雪正要接過空碗,卻聽他小聲嘟囔:"其實...可以再喂一次的..."
申雪手一抖,碗差點掉在地上。她偷瞄章明遠,發(fā)現(xiàn)他眼睛亮晶晶的,哪有剛才病懨懨的樣子?
"公子裝病戲弄奴家?"申雪又羞又惱。
章明遠連忙搖頭,卻又開始咳嗽,這次咳得滿臉通紅。申雪趕緊給他拍背,觸手卻是一片滾燙。她這才明白,剛才那片刻的清醒不過是回光返照。
夜幕降臨,章明遠的高燒越發(fā)嚴重。他時而昏睡,時而說胡話,額頭上布滿冷汗。申雪用濕布巾不斷給他擦身,卻不見退燒。
"爹...別賣妹妹...我會多干活..."章明遠突然抓住申雪的手,喃喃道。
申雪一怔,輕輕拍著他的手:"公子,是奴家。"
章明遠卻仿佛聽不見,繼續(xù)說著胡話:"雪兒...別跳河...我救你..."
申雪的手僵在半空。雪兒?是巧合嗎?還是...
沒等她細想,章明遠又開始劇烈咳嗽,臉色漲得發(fā)紫。申雪連忙扶他坐起,拍著他的背。突然,她想起在醉仙樓時,一個老妓女教過她的推拿手法,據(jù)說能退熱。
申雪咬了咬牙,解開章明遠的衣襟,露出他瘦削的胸膛。她的手指蘸了點薄荷油,按照記憶中的穴位開始推拿。章明遠起初掙扎了一下,漸漸平靜下來,呼吸也變得順暢了些。
就這樣,申雪守了一整夜。天蒙蒙亮時,章明遠的高燒終于退了。他沉沉睡去,而申雪累得趴在床邊睡著了。
"申姑娘?"
一個沙啞的聲音驚醒了她。申雪抬頭,看見章明遠正望著她,眼神已經(jīng)恢復了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