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穿過稀疏的枝葉,在通往凌家外院的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諝饫飶浡蟮碾龤狻⒘淤|(zhì)草藥的苦澀,還有一股揮之不去的、屬于底層勞作的汗味和塵埃味,與核心族地那種元炁氤氳、草木清香的氛圍截然不同。
凌塵拖著沉重如灌鉛的雙腿,每一步都踏在陌生的、粗糙的石板上。左臂內(nèi)側(cè),那枚黯淡下去的雷霆符文如同蟄伏的烙鐵,依舊傳來陣陣隱痛和灼熱后的酸麻,每一次心跳都牽動著那里的神經(jīng)。右手指尖殘留的冰寒也未曾徹底消散,如同握著永不融化的碎冰。體內(nèi),冰與火的余威仍在臟腑間隱隱拉鋸,帶來陣陣空虛的絞痛。他臉色蒼白如紙,汗水浸濕了額發(fā),黏膩地貼在額角,破爛的衣衫在微風(fēng)中更顯單薄狼狽。
外院的大門,與其說是門,不如說是一個更寬闊的通道口,連接著凌家龐大的產(chǎn)業(yè)區(qū)域。沒有高聳的牌樓,沒有威武的石獅,只有兩扇厚重、布滿鐵釘和風(fēng)霜痕跡的木質(zhì)大門敞開著,門楣上掛著一塊半舊的匾額,上書“勤務(wù)院”三個大字,透著一股生硬刻板的務(wù)實氣息。
門口站著兩個身穿灰色短打勁裝、腰挎制式短棍的護衛(wèi)。他們并非核心族地的精銳護院,只是外院維持秩序的普通武者,修為大約在凝炁境一二重左右。兩人原本靠著門框懶散地打著哈欠,眼神渙散地掃視著進(jìn)進(jìn)出出、行色匆匆的雜役和低級管事。但當(dāng)凌塵那身雖然破爛、卻明顯是核心族地子弟款式的衣衫出現(xiàn)在視線里時,兩人的眼神瞬間聚焦,懶散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合著審視、警惕和毫不掩飾的輕蔑。
“站住!”左側(cè)那個臉頰有道淺疤的護衛(wèi)上前一步,短棍斜指,攔住了凌塵的去路。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刻意拔高的腔調(diào),像是在吆喝牲口,“干什么的?看你眼生得很!外院重地,閑人免進(jìn)!報上名來!”
凌塵停下腳步,胸口因虛弱而微微起伏。他抬眼看向攔路的護衛(wèi),對方那居高臨下、帶著審視貨物的目光讓他心頭火起,但左臂的隱痛和身體的疲憊提醒著他此刻的處境。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情緒,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穩(wěn):“凌塵。奉三長老之命,前來外院管事處報到?!?/p>
“凌塵?”疤臉護衛(wèi)眉頭一挑,和旁邊的同伴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那眼神里充滿了戲謔和了然。他故意拖長了調(diào)子,聲音不大不小,卻足以讓附近幾個路過的雜役側(cè)目,“哦——!就是演武場上那個…嘖嘖,親和度零品,修為全無的‘天才’凌塵少爺???”
“哈哈哈!”旁邊的同伴立刻配合地發(fā)出一陣夸張的哄笑,“哎喲喂!還真是!今兒可算見著真人了!零品親和度,稀罕物啊!咱們外院多少年沒出過這種‘人才’了?”
刺耳的哄笑聲如同鋼針,狠狠扎在凌塵耳中。演武場的恥辱,如同跗骨之蛆,這么快就跟到了外院,成了他新的烙印。
疤臉護衛(wèi)收起笑容,三角眼里閃爍著毫不掩飾的惡意,他上前一步,幾乎要貼到凌塵面前,一股濃重的汗臭味撲面而來:“報到?行?。〔贿^凌大‘天才’,咱們外院有外院的規(guī)矩!新來的,甭管你以前是什么身份,到了這兒,是龍得盤著,是虎得臥著!先驗明正身,搜身!看看你有沒有夾帶什么不該帶的東西進(jìn)來!”說著,他那雙沾著泥垢、指甲縫里滿是黑泥的粗糙大手,就肆無忌憚地朝著凌塵的胸口和腰間抓來!動作粗魯,眼神猥瑣,顯然是想趁機羞辱這個落魄的“前天才”,順便撈點油水。
凌塵瞳孔驟縮!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間沖上頭頂!搜身?這分明是赤裸裸的侮辱!尤其是對方那骯臟的手,目標(biāo)似乎還隱隱指向他藏著那枚殘破古戒的懷中暗袋!還有左臂那灼熱未消的符文印記!
“滾開!”凌塵幾乎是本能地發(fā)出一聲低喝,身體下意識地向后一撤,右手猛地抬起,想要格開對方伸來的臟手!
然而,他此刻的身體狀態(tài)實在太差了。祠堂的爆發(fā)、冰火雙魂的沖擊、一路的疲憊,早已讓他油盡燈枯。這格擋的動作綿軟無力,速度也慢了一拍。
“喲呵?還敢反抗?!”疤臉護衛(wèi)眼中兇光一閃,非但沒有收手,反而變抓為掌,帶著一股凝炁境一重的微弱元炁波動,狠狠地拍向凌塵格擋的右臂!同時,旁邊那個同伴也獰笑著欺身上前,蒲扇般的大手直接抓向凌塵的肩膀,想要將他按??!
“砰!”
一聲悶響!
凌塵格擋的右臂被疤臉護衛(wèi)一掌拍開,一股并不算太強、卻足以讓他此刻虛弱身體劇痛難當(dāng)?shù)牧α宽樦直蹅鱽恚鸬盟脒吷碜影l(fā)麻,踉蹌著連退兩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門框上,痛哼出聲。而另一個護衛(wèi)的爪子,已經(jīng)如同鐵鉗般,牢牢扣住了他左邊的肩膀!
“小兔崽子!給臉不要臉!到了外院還敢擺你少爺?shù)淖V?!”疤臉護衛(wèi)啐了一口,臉上橫肉抖動,“今天不給你點教訓(xùn),你是不知道馬王爺有幾只眼!”他獰笑著,另一只手高高揚起,五指箕張,帶著風(fēng)聲,狠狠地朝著凌塵蒼白虛弱的臉上扇來!
掌風(fēng)撲面!勁氣吹起了凌塵額前的亂發(fā),露出了他布滿血絲、卻燃燒著熊熊怒火的雙眼!
欺人太甚!
這些外院的狗腿子,竟敢如此折辱于他!
他剛在祠堂經(jīng)歷了生死蛻變,體內(nèi)盤踞著足以焚天煮海的恐怖存在,豈能容這等螻蟻肆意羞辱?!
就在那粗糙骯臟的巴掌即將印上臉頰的瞬間——
“吼——??!”混沌氣海中,那赤紅虛影仿佛受到了奇恥大辱,發(fā)出一聲震耳欲聾的狂暴咆哮!一股被壓抑到極致的毀滅怒意,如同沉寂的火山被瞬間引爆,轟然沖擊著凌塵的意志!
“左臂!雷元!轟其膻中!”湛藍(lán)虛影冰冷決絕的意念如同冰錐,精準(zhǔn)刺入凌塵沸騰的意識!
沒有思考!只有被徹底點燃的屈辱怒火和求生本能!凌塵被扣住的左肩猛地一沉,身體借勢一旋,險之又險地避開了扇向臉頰的巴掌!同時,一直被壓抑在破爛衣袖下的左臂,如同掙脫束縛的毒龍,帶著一股蠻橫、灼熱、仿佛要焚燒一切的氣息,猝然轟出!
目標(biāo)——疤臉護衛(wèi)毫無防備的胸口膻中穴!
這一次,沒有符文亮起,只有一股被強行壓縮、凝聚在手臂肌肉筋膜間的狂暴灼熱力量!那是之前淬煉皮膜時殘存、并被凌塵的滔天怒意引動的雷元真意余燼!
“呃?!”疤臉護衛(wèi)臉上的獰笑瞬間凝固!他根本沒料到這個看起來一陣風(fēng)就能吹倒的廢物,竟能在被同伴鉗制的情況下爆發(fā)出如此詭異的速度和力量!更讓他亡魂皆冒的是,那只揮來的手臂上,破爛的衣袖被無形的灼熱氣流瞬間撕開,露出的皮膚呈現(xiàn)出一種不正常的暗紅色澤,隱隱有細(xì)密的電光在皮膚下跳躍!一股令他頭皮發(fā)麻、仿佛面對天敵般的毀滅氣息撲面而來!
他想躲,想防御,但距離太近,變招已遲!
“噗!”
一聲并不響亮、卻異常沉悶的撞擊聲響起!
凌塵的左拳,結(jié)結(jié)實實地轟在了疤臉護衛(wèi)的胸口膻中穴上!
“啊——!”疤臉護衛(wèi)發(fā)出一聲短促凄厲的慘嚎!整個人如同被狂奔的野牛撞中,雙腳離地,猛地向后倒飛出去!
“咔嚓!”
清晰的胸骨碎裂聲傳來!
疤臉護衛(wèi)在空中就噴出一大口混雜著內(nèi)臟碎塊的污血,身體如同破麻袋般飛出兩三丈遠(yuǎn),重重地砸在門內(nèi)一處堆放著雜物的角落!雜物被撞得四散飛濺,他身體抽搐了幾下,便徹底不動了,只有胸口一個焦黑的拳印清晰可見,絲絲縷縷帶著焦糊味的青煙正從那里裊裊升起。
死寂!
絕對的死寂瞬間籠罩了外院門口!
扣住凌塵肩膀的那個護衛(wèi),臉上的獰笑徹底僵住,如同被冰封的雕塑。他扣住凌塵肩膀的手,甚至忘了松開,只是無意識地顫抖著,一股冰冷的寒意順著脊椎瞬間爬滿全身!他瞪圓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同伴胸口那焦黑的拳印,又緩緩轉(zhuǎn)向自己手中這個臉色蒼白、身體還在微微顫抖、眼神卻如同噬人兇獸般的少年!
周圍幾個原本看熱鬧的雜役,更是嚇得面無人色,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鴨子,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剛才那兔起鶻落、血腥暴烈的一幕,徹底打敗了他們對這個“零品廢物”的認(rèn)知!一拳!僅僅一拳!就轟飛了一個凝炁境一重的護衛(wèi)?還…還打死了?!
“殺…殺人了!”一個雜役終于反應(yīng)過來,發(fā)出驚恐到變調(diào)的尖叫,連滾爬爬地向院內(nèi)逃去!
這聲尖叫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瞬間打破了死寂!
“嗶——!嗶——!嗶——!”
尖銳刺耳的哨音如同厲鬼的哭嚎,驟然從外院深處響起!那是外院護衛(wèi)隊緊急集合的信號!
雜亂的腳步聲、呼喝聲、兵刃碰撞聲如同潮水般從四面八方涌來!
“怎么回事?!”
“誰在吹哨?!”
“門口!門口出事了!”
扣住凌塵肩膀的護衛(wèi)終于如夢初醒,如同被烙鐵燙到一般猛地松開手,驚恐地連退數(shù)步,指著凌塵,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他…他殺了王二!是他!凌塵!他殺了王二!”
凌塵身體晃了晃,左臂傳來撕裂般的劇痛和強烈的虛弱感,剛才那含怒一擊,幾乎抽空了他最后一點力氣,也引動了體內(nèi)冰火之力的反噬。他扶著冰冷的門框,劇烈地喘息著,看著遠(yuǎn)處王二那焦黑的尸體,又看看周圍瞬間圍攏過來、手持兵刃、眼神驚懼又兇狠的護衛(wèi)們,心中一片冰冷。
麻煩,比他預(yù)想的來得更快,更猛烈!
“讓開!都圍在這里做什么?!”
一聲如同悶雷般的暴喝炸響,帶著凝炁境三重的威壓,瞬間壓過了現(xiàn)場的嘈雜!
人群如同潮水般分開一條通道。一個身材異??唷⑷缤F塔般的巨漢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他穿著精鐵打造的半身甲,裸露的肌肉虬結(jié)如巖石,臉上橫亙著幾道猙獰的疤痕,一雙環(huán)眼兇光四射,腰間掛著一柄沉重的開山刀,每一步踏下,地面都仿佛微微震顫。
外院護衛(wèi)隊隊長,李魁!凝炁境三重巔峰,以力大無窮、脾氣火爆、手段狠辣著稱,是外院一霸!
李魁的目光如刀,瞬間掃過現(xiàn)場。當(dāng)看到角落里胸口焦黑、死狀凄慘的王二時,他環(huán)眼猛地一瞪,兇戾之氣如同實質(zhì)般爆發(fā)出來!隨即,他那如同餓狼般的目光,死死鎖定了扶著門框、搖搖欲墜的凌塵。
“是你干的?!”李魁的聲音如同砂石摩擦,帶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大步逼近。他身后的護衛(wèi)們立刻如狼似虎地圍了上來,兵刃出鞘,寒光閃閃,將凌塵所有退路徹底封死!
冰冷的殺意如同潮水般將凌塵淹沒。他毫不懷疑,只要李魁一聲令下,這些護衛(wèi)會毫不猶豫地將他剁成肉醬!
混沌氣海中。
“一群螻蟻!也敢聒噪!殺!統(tǒng)統(tǒng)殺光!”赤紅虛影狂暴的意念幾乎要沖破束縛。
“不可!”湛藍(lán)虛影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急迫,“此獠…凝炁三重巔峰…體魄強橫…非方才雜魚可比…你此刻…油盡燈枯…硬拼…十死無生!”
凌塵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感受著體內(nèi)空空如也的力量和左臂的劇痛,面對步步緊逼、如同兇神般的李魁,一股冰冷的絕望感再次攫住了他。難道剛出狼窩,又要入虎口?難道自己連外院的大門都進(jìn)不去,就要死在這里?
“廢物!怕什么!用冰!凍住他!老冰坨!”赤紅虛影咆哮著,帶著一種病急亂投醫(yī)的狂躁。
“吾力…亦需引動…需…媒介…”湛藍(lán)虛影的聲音帶著一絲無奈和決然,“地上…污水…”
污水?
凌塵的目光下意識地掃過地面。剛才王二噴出的污血和雜物散落,混合著塵土,形成了一小灘渾濁的泥水。
“小子!回答老子!”李魁已經(jīng)走到了凌塵面前一丈處,龐大的身軀投下濃重的陰影,帶著血腥味的灼熱氣息噴在凌塵臉上。他緩緩抽出了腰間的開山刀,厚重的刀鋒閃爍著森冷的寒光,“敢在外院門口殺我的人?老子今天要把你剁碎了喂狗!”
開山刀高高揚起,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
千鈞一發(fā)!
凌塵眼中閃過一絲瘋狂!他猛地抬起右腳,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地跺向地上那灘渾濁的泥水!
“啪嘰!”
污水四濺!
與此同時,他集中全部殘存的意念,瘋狂地溝通氣海中那道冰冷沉寂的虛影:“冰!凍住它??!”
“引!”湛藍(lán)虛影冰冷的意念如同開閘的洪流!
一股精純到極致的冰寒之力,順著凌塵的意念,無視了空間的阻隔,瞬間降臨!目標(biāo)并非李魁,而是那被凌塵一腳跺得飛濺起來的渾濁污水!
詭異的一幕發(fā)生了!
那飛濺在空中的渾濁水滴,在接觸到那股無形冰寒之力的瞬間,驟然凝固!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凍結(jié)!無數(shù)細(xì)小的、帶著血色和泥污的冰珠,如同被無形的力量操控,在空中劃出詭異的弧線,如同被激怒的蜂群,帶著刺耳的破空尖嘯,鋪天蓋地地射向李魁的面門和上半身!速度之快,遠(yuǎn)超尋常暗器!
“什么鬼東西?!”李魁臉色驟變!他完全沒料到對方會用出如此詭異的手段!那撲面而來的冰珠雖小,卻帶著一股令他靈魂都感到刺痛的極寒氣息!更可怕的是,數(shù)量太多,覆蓋范圍太廣,根本避無可避!
他下意識地怒吼一聲,將開山刀橫在身前格擋,同時體內(nèi)土黃色的元炁瞬間爆發(fā),在體表形成一層并不算太凝實的元炁護罩!這是凝炁境三重巔峰的本能防御!
“噗噗噗噗噗——!”
密集如雨的撞擊聲響起!
大部分冰珠被厚重的開山刀擋住,發(fā)出沉悶的撞擊聲,刀身上瞬間凝結(jié)出一層厚厚的白霜!但仍有不少冰珠穿透了刀影的縫隙,狠狠地撞在李魁匆忙撐起的元炁護罩和裸露的皮膚上!
“滋啦——!”
冰珠撞擊在元炁護罩上,并未立刻穿透,而是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