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嫁給沈慕言那會兒,他身無分文,還欠著上千萬的債。為了撐起這個家,
我整整五年沒日沒夜地干,一口氣打了三份工。一筆一筆,替他還清了那些債,也供著他,
供著我們的兒子沈念辰長大。我從沒抱怨過,總覺得熬過苦日子,總有一天會迎來陽光。
上周,他公司終于拿到了一大筆投資,我們緊緊抱在一起慶祝,我滿心歡喜地以為,
好日子真的要來了??山裉?,我在財經新聞里看到了他。他穿著筆挺的西裝,
被人稱作“千億豪門的唯一接班人”,正和他所謂的“投資人”林溪晚談笑風生。
新聞標題寫著:《沈家大少爺結束五年“底層歷練”,
向董事會展示其獨立創(chuàng)業(yè)的非凡實力》。1我渾渾噩噩地走回了家。
五歲的沈念辰正坐在客廳地板上,擺弄著他剛拆封的限量版機器人玩具。他抬頭看我,
眼神冷得不像個孩子,倒像極了他爸沈慕言那種拒人千里的樣子?!鞍职忠呀浉嬖V我了。
”“媽媽,你沒通過考驗,你太在乎錢了?!边@句話像一把冰錐,直接捅進耳朵里,
在腦子里狠狠炸開。我盯著沈念辰——我親生的孩子——他低頭擺弄著那個機器人,
那個我連續(xù)熬了三個通宵,接了無數兼職設計才換來的寶貝。那張臉,
長得和沈慕言一模一樣??赡茄凵瘢俏覐臎]見過的冷漠,
根本不該出現在一個五歲孩子臉上?!澳畛健阏f什么?”我的嗓子發(fā)緊,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里硬擠出來的?!鞍职终f了?!薄八f,真正體面的女人,
不會整天提錢。你老是算著水電費,為了超市打折繞大半個城市,
還因為我摔壞了一個小玩具就發(fā)脾氣。”“我不是生氣,媽媽只是……”“爸爸說,
那是眼界太窄?!彼驍辔遥Z氣冷得像塊鐵,“你只看得見眼前那點小便宜。你的愛,
又便宜,又讓人喘不過氣?!蔽业男谋灰恢豢床灰姷氖炙浪肋。鄣梦?guī)缀跽静环€(wěn)。
我為這個家省下的每一分、每一厘,我為了還那筆所謂的“千萬債務”放棄的尊嚴,
我凌晨在便利店被熱水燙傷的手,我在設計院通宵后差點暈倒的那些夜晚……所有這些付出,
在他們眼里,竟然只是“眼界窄”“太貪財”。我蹲下身子,想拉他的手,他卻猛地一縮,
嫌惡地躲開?!皠e碰我的機器人,你買不起?!蔽屹I不起?
那張付款憑證還在我錢包夾層里放著!我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踉蹌著往后退了兩步,背撞上冰冷的墻。視線掃過客廳,最后停在茶幾上。
那兒擺著一份文件,還有一張支票。《離婚協議書》。沈慕言的名字已經簽好了,字跡張揚,
像他最近在財經新聞里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樣。旁邊的支票,
就是我五年青春、打幾份工、熬過無數個夜晚換來的“分手費”。諷刺的是,
上周我們還在這個客廳里擁抱慶祝。他說:“清寧,苦日子熬出頭了,
以后我要讓你當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現在想來,那只是這場“測試”的最后一句臺詞。
手機突然尖銳地響起來,屏幕上亮著“老公”兩個字。我木然地接起。“看到了?
”沈慕言的聲音傳來,冷得像冬天的鐵欄桿?!疤K清寧,咱們那個‘窮日子模擬’結束了。
恭喜你陪我走完這段路。不過很遺憾,你沒達標。”“……測試?
”我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可那聲音干澀得像沙子在摩擦?!皩?,測試?!彼p輕一笑,
滿是譏諷,“我得向董事會證明,就算一無所有,我也能吸引一個忠心的伴侶,
從零開始重建事業(yè)。林溪晚是我的投資人,也是我真正的未婚妻。而你,只是我隨機挑的,
演‘妻子’這個角色的實驗對象。”“所以……那千萬債務是假的?
”“那是啟動資金換個說法。不說得慘一點,怎么能看出人在極端情況下的表現呢?
”“沈慕言,”我咬著牙,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你真是個混蛋!”“是嗎?”他淡淡地說,
“可這個‘混蛋’現在是千億集團的繼承人。蘇清寧,拿著支票,干凈地走人。
別讓我最后瞧不起你?!彼D了頓,又補上一句更狠的話。“對了,念辰不是你的孩子。
他是溪晚和我通過試管生的。當初你和我的那批胚胎,早就被調換了。
”“你不過是他成長過程里的一個‘臨時看護’,現在,真正的母親要回來了。
請你立刻搬出這棟屬于‘沈家’的房子?!薄澳悴皇钦f……因為身體原因,
我們失敗了才……”那一瞬間,我渾身發(fā)冷,像被扔進了冰窖。
“溪晚和沈家的律師半小時后到,會跟你交接。記住,別鬧,體面點。
”他根本不想聽我反駁,電話直接掛斷。我攥著手機,像握著一塊燒紅的鐵。
“臨時看護”……原來,我連當媽的身份,都是他們演戲時給我的一個角色,現在戲演完了,
角色收回,連人帶心,都被掃地出門。2我沒有動。我不能就這樣走。屬于我的東西,
我會一樣一樣,親手拿回來。門鈴響了,比沈慕言說的時間早了十分鐘,急不可耐。
我打開門,門外站著的,正是電視上常出現的那個笑容得體的富家小姐,林溪晚。
她身后跟著兩個穿西裝的男人,一看就是沈家請的律師。“蘇小姐,你好啊。
”林溪晚先開口,聲音輕柔,卻讓人聽著不舒服,像裹著糖衣的刺。她沒擺架子,
反而露出一副同情的表情,從頭到腳掃了我一眼?!斑@五年,真難為你了。說真的,
你比我預想的還要投入,演得……挺像那么回事的?!闭f完,她繞過我,直接走進客廳,
像在巡視自己的領地。“念辰,溪晚媽媽來了?!闭跀[弄機器人玩具的沈念辰,
立馬扔下玩具,撲進她懷里?!跋韹寢?!你來啦!
”林溪晚熟練地從她的香奈兒包里掏出一盒進口糖果,剝開一顆,放進沈念辰嘴里。
“當然啦,我答應過你的,等爸爸的‘工作’一結束,就帶你回家。這個周末,
我們去日本的迪士尼,好不好?”“太棒啦!溪晚媽媽最好了!”他們倆親親熱熱地說著話,
完全當我不在場。仿佛他們才是真正的母子,而我,只是個演完戲該下臺的臨時演員。
我的心早就冷透了,連疼都感覺不到了。林溪晚抱著孩子,四下打量,
目光落在我從舊貨市場買回來的布藝沙發(fā)上。她皺了皺眉,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
“慕言真是,怎么讓你住這種地方,還用這種舊家具?這些東西,根本不配放在這間屋子里。
”她回頭,對身后的律師說:“張律師,記一下,待會兒叫人來,把屋里的家具全清掉。
慕言的家,不能有一件低檔的東西?!薄懊靼?,林小姐?!彼空f一句,
都在把我這五年的生活踩進泥里。我節(jié)衣縮食,是為了能有個安穩(wěn)的以后。在她眼里,
卻只是拉低了她未婚夫身份的“破爛”。那個叫張律師的男人走過來,
面無表情地遞給我一支筆?!疤K小姐,請簽個字吧。五百萬補償,
對于一個五年的‘合約安排’來說,已經是頂格待遇了。沈先生和林小姐都很講情面。
”“頂格待遇?”我低聲重復,覺得可笑極了。他們把我整個人生,當成了能談價錢的項目。
“沒錯?!睆埪蓭熗屏送蒲坨R,“另外,林小姐心善,讓我提醒你一句,別做出糾纏的舉動。
任何糾纏,我們都會視為對沈家的惡意行為。你應該明白,后果不會太好看?!痹捓锏木?,
明明白白,一點不遮掩。林溪晚抱著沈念辰走近,臉上掛著得體的笑。“蘇小姐,別多想,
我們不是嚇唬你。你很聰明,知道怎么選,對吧?”她低下頭,溫柔地對孩子說:“寶貝,
跟這位……姐姐說再見吧。她要搬走了?!鄙蚰畛綇乃龖牙锾匠瞿X袋,看我一眼。
那雙曾經滿是依賴的眼睛,現在只剩冷漠和不耐?!跋韹寢?,我們快走吧,
我不想待在這兒。爸爸說,她身上那股窮味,會讓我倒霉。”窮味。這三個字,像一把刀,
把我心里最后一絲暖意,徹底剜走了。我看著他們,忽然笑了。
3我的笑聲讓林溪晚和張律師都呆住了。他們大概料到我會崩潰,會尖叫,會發(fā)瘋似的質問,
甚至會跪著求他們別這么做??伤麄冊趺匆矝]想到,我會笑?!澳阍谛κ裁??
”林溪晚皺起眉,語氣里透著不耐?!皼]什么?!蔽沂兆⌒Γ樕弦呀洓]什么表情,
像結了冰的湖面,“就是覺得,你們配合得挺默契?!蔽肄D身走向臥室,
彎腰從床底下拉出幾個整理箱。這箱子是我前幾天剛買的,本來打算收拾冬天的衣服,
想著以后日子好了,家里也該整潔點?!昂?,這是想開了,主動收拾東西走人了?
”林溪晚靠在門邊,手抱在胸前,話里全是譏諷。我沒搭理她。我開始一樣一樣,
把這五年來所有能留下的東西,全都翻出來。五年的工資單,三份工作的每一條銀行記錄,
我都打好了。我自己用的信用卡賬單,還有沈慕言那張寫著“欠款累累”的副卡,
每一筆消費,我都清清楚楚列出來。一開始,林溪晚還笑著看,接著變成疑惑,
最后眼神里竟閃過一絲不安?!疤K清寧,你搞什么名堂?該不會是想拿這些破紙訛詐吧?
我告訴你,沒門。我們請的是最貴的律師團隊?!蔽疫€是沒說話。我從一個牛皮紙袋里,
抽出一疊厚厚的單據。然后,
我拿出了最后一樣——沈念辰那個限量款機器人的購買憑證和發(fā)票。發(fā)票上的名字,
寫的是我。付款賬戶,是我那張每個月按時進工資的卡。我把這張發(fā)票,輕輕放在最上面。
像是給這荒唐五年,畫了個句號。收拾完,我合上箱蓋。整整三大箱。里面沒有衣服,
沒有包,沒有護膚品。全是我五年里熬夜加班的記錄,一筆筆支出的證明,
還有我一點點被磨光的尊嚴。我抬頭,看著林溪晚和張律師?!斑@些東西,我要帶走。
”張律師一臉不以為然:“蘇小姐,這些是家庭日常開銷的憑證,屬于共同財產范疇,
你不能擅自拿走。再說,這些也改變不了法律判決。”“誰說我要靠這個多要錢了?
”我反問。我看向林溪晚,她正用看瘋子一樣的眼神盯著我,嘴角揚著冷笑?!八滥X筋,
果然只認錢。蘇清寧,你也就這樣了?!薄皩?。”我點頭,平靜地回應,“我就是死腦筋,
我就是只認錢。”因為這個世界,只有錢不會騙我,不會甩臉子,不會半夜說我“不夠好”。
我提著那幾箱沉甸甸的“廢紙”,走到門口,換上自己的鞋。從頭到尾,
我沒再看沈念辰一眼。我只帶了我的身份證、護照、銀行卡,還有這幾箱比命還重的東西。
當我伸手開門,準備走出這個我熬了五年、哭過笑過的地方時。林溪晚在背后,
不輕不重地說了一句,剛好能讓我聽見:“寶寶,你看,溪晚媽媽說得沒錯吧?這樣的女人,
根本不配當你媽。她眼里,只有錢?!遍T關上的那一秒,我聽見了他們的笑聲。
4我拖著三個大箱子,步子沉重,像片飄在街上的落葉,沒人看見,也沒人關心。天快黑了,
路邊的樓房一扇扇亮起燈,暖光從窗戶里透出來,可那光越暖,我心里就越冷。那些光,
像是在笑我——一個連落腳地方都沒有的人。我走進一家便宜旅館,打算刷張卡先住一晚。
卡里還剩幾千塊,夠撐幾天。“抱歉,女士,這張卡不能用?!蔽野櫫税櫭迹瑩Q了一張。
“還是不行。”我又試了第三張、第四張,連信用卡也一個個刷過去。全都一樣?!耙褍鼋Y。
”這兩個字像冰水,順著腳底灌進腦子。沈慕言,你真狠啊。趕我出門不算,
連最后一口飯都要掐斷。我轉身想走,門口卻停下一輛黑得發(fā)亮的奔馳?!疤K清寧小姐,
我們又見面了?!边€是那個張律師,面無表情,像臺不會出錯的機器。“有事?
”我嗓子干得像砂紙?!坝悬c事,得通知您一下?!彼f來一份文件,“今天下午,
您拿走了沈氏‘繼承者試煉’項目的財務資料,包括大量票據和賬本。公司認定,
這屬于惡意侵占機密資料,已對項目造成潛在風險。所以,沈先生決定,
取消原本給您的五百萬遣散費。”腦袋“轟”地炸了。惡意侵占?我熬夜整理的那些東西,
是我一點一點拼出來的真相,他居然說是“偷”?“還有,”張律師看著我,嘴角微動,
像是在等我露出狼狽的樣子。他抽出另一份文件——那封面,我太熟了。五年前,
我在上面簽了字。當時沈慕言說,這是婚前財產協議,
為了在我“破產”后還能保障我的生活。我喉嚨發(fā)緊,連呼吸都忘了。他翻到一頁,
指著一段小得幾乎看不見的字,
一字不落地念:“補充條款3.1:乙方(蘇清寧)所承擔的‘妻子’身份及‘母親’責任,
均為本項目組成部分。其所撫養(yǎng)的孩子(沈念辰),
實為甲方(沈慕言)與項目投資人(林溪晚)通過合法代孕方式生育的子女。
乙方僅為代養(yǎng)人,不具有法律上的親子關系?!蔽已矍耙缓?,全身的力氣像被抽空。
我一直以為,念辰是我打針、吃藥、受罪,從試管里一點點盼來的兒子。原來,
連我們之間最親的血緣,都是假的。身子抖得停不下來,我?guī)缀跽静蛔?。張律師卻沒停下,
繼續(xù)翻到最后一頁。“補充條款7.4:乙方五年內的所有行為,
包括做家務、照顧孩子、提供情緒支持等,均視為項目內的勞務付出。
報酬為項目結束后設立的五百萬元信托基金?!彼D了頓,
聲音像刀子:“但因乙方最終評估結果為‘不合格’,依據協議第7.5條,
該信托基金的受益人,已于今天下午三點,正式變更為林溪晚小姐?!蔽募芭尽钡睾仙希?/p>
遞到我面前?!八?,蘇清寧小姐?!薄澳氵@幾年的付出,不過是一場沒通過的考核。
你現在,什么都沒了。你以為的兒子,以為的愛,以為能拿到的錢,全都沒了。
”“你什么也不是。”我盯著他,盯著那份紙上我親筆寫下的名字。原來,
我拼命守護的婚姻,我以為的家,從頭到尾,不過是一場我沒資格知情的商業(yè)實驗。而他們,
用我親手簽的“合法”字據,把我推進了萬丈深淵。腿一軟,我跪在了地上。
四周的喧囂突然消失了,只剩心跳碎裂的聲音,一下又一下,像是玻璃被重錘砸爛。
絕望像海浪,把我徹底吞了進去。我記不清自己是怎么離開那家旅館的。只記得,
張律師和他的同伙低頭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在看一堆垃圾。然后他們上車,車門一關,
車開走了,連灰塵都沒留下。我像個空殼,拖著那三箱“證據”,在夜里漫無目的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