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手機像塊燙手的烙鐵,在我手心里瘋狂震動,屏幕慘白的光在凌晨兩點的出租屋里格外刺眼。視頻通話請求。
來電頭像:林薇。我女朋友。
我腦子嗡的一聲,瞬間從那種加班加到靈魂出竅的混沌狀態(tài)里驚醒。頭皮發(fā)麻,心臟直接竄到嗓子眼,咚咚咚砸得耳膜疼。
她不是在外地出差嗎?這大半夜的,搞什么突然襲擊?!
我手忙腳亂地按了接聽鍵,差點把手機甩出去。屏幕上立刻跳出林薇那張漂亮得有點不講道理的臉蛋。背景看著挺亮堂,像在機場之類的地方。
“喂?李哲?”她聲音帶著點剛睡醒的慵懶,又有點甜絲絲的,可那雙眼睛,賊亮,隔著屏幕都像探照燈,在我臉上掃來掃去?!案陕锬??想我沒?”
想!想得我都快想不起來了!連續(xù)熬了三個大夜,腦子跟灌滿了漿糊一樣,眼前全是亂飛的代碼。
我趕緊把手機舉高一點,努力讓攝像頭只框住我這張勉強還能見人的臉,以及后面一小塊相對干凈的白墻。至于鏡頭之外……我根本不敢往下看。
“想!必須想啊薇薇!想死我了!”我扯出一個自認為無比燦爛、實則僵硬得能當搓衣板用的笑容,聲音拔高八度,試圖掩蓋心虛,“剛…剛跟幾個哥們兒吃完大餐回來!米其林三星!那叫一個撐,嗝兒都打不出來了!”我夸張地拍了拍肚子。
林薇眉毛一挑,嘴角那點若有若無的笑意瞬間冷了下去。她沒說話,就那么盯著我。那眼神,看得我后脖頸子直冒涼氣,感覺下一秒她就能順著網線爬過來掐死我。
“哦?米其林三星?”她慢悠悠地重復了一遍,尾音拖得老長,帶著一種“你繼續(xù)編,我聽著呢”的嘲諷,“這么滋潤啊李老板?”
完了。要涼。我太熟悉她這調調了。這是暴風雨前最后的寧靜。
果然,她下一句話直接把我砸進冰窟窿:“定位,現(xiàn)在,立刻,馬上,發(fā)我!李哲,我告訴你,我現(xiàn)在、立刻、馬上、查崗!”
“查崗”兩個字,她咬得特別重,像兩把小錘子,哐哐砸在我天靈蓋上。
“?。哭鞭?,這都幾點了……”我還想垂死掙扎一下。
“發(fā)不發(fā)?”她打斷我,語氣斬釘截鐵,沒半點商量余地。
我手指頭抖得跟得了帕金森似的,屏幕解鎖都解了三次才成功。點開微信,找到置頂的那個“祖宗”,手指哆嗦著去點定位發(fā)送。就在這時——
啪嗒!
手一抖,手機沒拿穩(wěn),直直往下掉!
我下意識地去撈手機,胳膊肘猛地撞到了電腦桌邊緣那桶剛泡好、還冒著滾燙熱氣的紅燒牛肉面!
嘩啦?。?!
災難降臨。
油膩膩、帶著濃郁調料包氣味的深褐色湯水,像決堤的洪水,瞬間潑灑開來。澆了我半條褲腿,燙得我倒抽一口冷氣。更多的湯水,裹挾著幾根可憐的面條和脫水蔬菜,氣勢洶洶地撲向我腳邊那個搖搖欲墜的“垃圾山”。
那是我過去三天的“戰(zhàn)果”。
空的泡面桶、皺巴巴的薯片袋子、喝光的可樂罐、印著外賣LOGO的油乎乎紙盒……它們原本在重力作用下維持著一種微妙的、岌岌可危的平衡。
此刻,滾燙的面湯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狠狠地澆了上去。
轟?。?/p>
一聲沉悶的響動。我的“杰作”,那座象征著“單身加班狗最后的倔強與尊嚴”的垃圾堡壘,徹底坍塌了。
油膩的湯水混合著各種不明殘渣,在地板上肆意橫流,迅速蔓延成一片令人作嘔的沼澤。一個空可樂罐骨碌碌滾到我腳邊,撞上我的拖鞋,發(fā)出清脆又絕望的聲響。
手機屏幕還亮著,躺在一片狼藉的邊緣。林薇的臉定格在屏幕上,眼睛瞪得溜圓,小嘴微張,表情是混合了震驚、難以置信以及……火山即將爆發(fā)前那種極致的平靜。
完了。
全完了。
世界末日提前到了。
出租屋里死一般寂靜。只有面湯滴落在地板上的“滴答”聲,還有我狂亂的心跳聲,像擂鼓一樣在耳邊轟鳴。
“李——哲——”屏幕里,林薇的聲音終于爆發(fā)出來,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帶著冰碴子,“你!死!定!了!”
下一秒,視頻通話被無情掐斷。屏幕徹底黑掉。
我像個被雷劈傻的木頭樁子,僵在原地,褲腿上黏糊糊、熱乎乎的觸感不斷提醒著我剛才發(fā)生了什么。絕望像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緊了我的心臟,勒得我喘不過氣。
查崗!定位!她真的要殺過來了!
不行!絕對不行!不能讓她看到這人間地獄!
一股強大的求生欲瞬間點燃了我瀕臨崩潰的神經。腎上腺素瘋狂分泌,壓倒了三天三夜積累下來的疲憊。我感覺自己此刻力大無窮,能徒手打死一頭?!?,是能徒手收拾完這堆垃圾!
“淦!拼了!”我低吼一聲,猛地跳起來,也顧不上燙傷的刺痛和褲腿的污穢,直接化身為人形自走吸塵器+垃圾粉碎機。
第一步,處理“災后現(xiàn)場”。我沖到廁所,扯下那塊顏色可疑、但還算厚實的舊毛巾,沖回客廳,像打地鼠一樣瘋狂拍打、吸附地上的湯湯水水。那場面,慘烈程度堪比抗洪搶險。
第二步,清理“垃圾山”殘骸。我拿出大學體測跑一千米最后沖刺的勁頭,手腳并用,把空泡面桶踩扁,把薯片袋子揉成一團,把可樂罐捏癟,把外賣盒子疊好……動作快得出現(xiàn)了殘影。兩個巨大的黑色垃圾袋瞬間被塞得鼓鼓囊囊,幾乎要炸開。
第三步,處理“生化武器”——那堆散發(fā)著餿味、疑似長了綠毛的臟衣服臭襪子。我屏住呼吸,把它們一股腦兒從床底、椅子背后、電腦主機箱上搜刮出來,團成一個巨大的、味道感人的“球”,直接塞進了衣柜最底層。關柜門的瞬間,我仿佛聽到衣柜發(fā)出了痛苦的呻吟。
第四步,地面終極清潔。我翻箱倒柜找出半瓶不知道猴年馬月買的、已經揮發(fā)得差不多的廉價地板清潔劑,兌上水,抄起拖把,化身無情拖地機器。在有限的空間里輾轉騰挪,把每一寸油膩的地板都狠狠摩擦了一遍。汗水順著額角瘋狂往下淌,流進眼睛里,又酸又澀。
第五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給這狗窩增添一絲虛假的“人味”。我把那張瘸腿的電腦椅推到墻角藏好。從床底下拖出那個唯一能坐的、同樣快散架的木椅子。然后,我看到了那把椅子右后腿和座位連接處那觸目驚心的大裂縫。
它隨時可能在我坐下去的那一刻,表演一個“五馬分尸”。
“我靠!兄弟,頂??!今晚就靠你了!”我對著椅子低吼,急中生智,一把扯下腳上的廉價運動鞋,飛快地抽出那兩根已經磨得起毛、但還算結實的白色鞋帶。
我蹲下來,用盡畢生所學(主要來自小學手工課),把鞋帶當成捆仙繩,在那條裂縫處瘋狂纏繞、打結、勒緊!一圈,兩圈,三圈……打了個死結再套個死結,直到那鞋帶深深嵌進木頭里,椅子腿和座位的連接處被捆得像個白色的、歪歪扭扭的木乃伊。
我試著輕輕按了按椅子面。
嘎吱——
一聲令人牙酸的呻吟從連接處傳來。
“別啊!大哥!再堅持一會兒!”我心臟差點跳出嗓子眼,趕緊收手,對著椅子作揖,“就一晚!撐過今晚,我讓你退休!”
做完這一切,我直起腰,環(huán)顧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