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牛賀洲，犄角旮旯網絡科技公司，小破直播間。**
空氣里混雜著劣質香薰蠟燭的刺鼻甜膩、外賣盒飯殘留的油膩味道，還有一股若有若無的、屬于老舊電子元器件的焦糊氣息。幾盞慘白的LED補光燈，勉強照亮了鏡頭前一小塊區(qū)域。
唐玄奘，或者說，失業(yè)后不得不自謀生路的唐總，正努力維持著臉上職業(yè)化的微笑。他身上的錦襕袈裟早已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洗得發(fā)白、領口有些松垮的廉價灰色針織衫。曾經寶相莊嚴的面容，此刻寫滿了被生活磋磨的疲憊和強撐的營業(yè)精神。他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在強光照射下閃閃發(fā)亮。
“家人們！走過路過不要錯過??！”他的聲音竭力拔高，試圖模仿那些帶貨主播的熱情洋溢，卻掩飾不住一絲干澀和底氣不足，“看看貧僧……哦不，看看主播手里這款！‘大雷音寺開光·千兆極速·普度眾生WiFi路由器’！真正的大廠品質，佛門認證！佛祖遠程加持，信號穿透力強，直達靈山服務器！從此告別卡頓，告別轉圈，告別‘施主，您加載的頁面不在服務區(qū)’！”
他拿起一個塑料感十足、外殼印著粗糙蓮花紋路和“雷音寺”三個鍍金大字的路由器，在鏡頭前賣力地搖晃著，天線隨著他的動作顫巍巍地抖動。
“原價九九八！今天在貧僧直播間，只要九九八香火錢！對，你沒聽錯，九九八！九九八，極速網絡帶回家！”唐總越說越激動，唾沫星子幾乎要噴到鏡頭上，“貧僧以……以前在天庭集團的信譽擔保，絕對開光！買了它，刷劇不卡頓，打怪不掉線，孩子上網課再也不怕老師突然變馬賽克！搶到就是賺到！家人們，趕緊點擊下方小黃車……”
他話還沒說完，直播間那稀稀拉拉的彈幕瞬間爆炸了：
【“噗！開光路由器？這年頭和尚也搞賽博詐騙了？”】
【“主播，你頭上的戒疤是貼上去的吧？看起來好假！鏈接發(fā)一個？”】
【“九九八？搶錢?。「舯谄聪ο艍K九包郵的它不香嗎？佛祖加持？能幫我搶到茅臺不？”】
【“哈哈哈哈，唐總，您那白龍馬坐騎呢？改行蹬三輪送快遞了？”】
【“信號直達靈山？那能幫我問問佛祖，我上次許愿暴富啥時候能實現(xiàn)不？在線等，挺急的！”】
【“取經取不下去了，改行坑蒙拐騙了？取經天團徹底涼涼！”】
看著屏幕上飛速滾動的、充滿戲謔和惡意的文字，唐總臉上的笑容徹底僵住了。汗水順著鬢角流下，他張了張嘴，想辯解幾句，喉嚨卻像被堵住了一樣，發(fā)不出任何聲音。一種巨大的、被時代拋棄的無力感和羞恥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他握著那個廉價塑料路由器的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就在他精神瀕臨崩潰邊緣時，他放在桌角的、屏幕裂了幾道紋的舊手機，突然尖銳地震動起來。
屏幕上，清晰地跳出一條來自“天庭集團HR系統(tǒng)（自動）”的信息：
＞ 【通知：員工唐玄奘（ID：TS001）您好。依據集團《戰(zhàn)略優(yōu)化及人力資源結構調整方案（第7版）》，您的勞務合同已被正式解除。請于三個工作日內至‘南天門辦事處-被裁員工關懷中心’辦理離職手續(xù)及法器回收（錦襕袈裟、九環(huán)錫杖等）。補償方案詳見附件《功德點折算說明書》。感謝您為天庭集團做出的貢獻，祝您前程似錦。注：您的內部通訊權限及員工食堂飯卡將于本通知發(fā)出后1小時凍結?！?/p>
唐總死死盯著那條信息，眼神空洞，仿佛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了。直播還在繼續(xù)，那些嘲諷的彈幕依舊在歡快地滾動，像無數把冰冷的小刀，反復切割著他僅剩的尊嚴。他緩緩抬起手，不是去關直播，而是摸索著，拔掉了那幾盞慘白LED燈的電源插頭。
直播間瞬間陷入一片黑暗。只剩下手機屏幕微弱的光，映著他瞬間垮塌下去的臉，和眼中最后一點殘存的、名為“取經人”的光，徹底熄滅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