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長安城,霓虹迷亂的“不夜天”酒吧街外。**
空氣是冷的,混雜著劣質香水、嘔吐物、汽車尾氣和酒精揮發(fā)后的酸餿味。五光十色的霓虹招牌在濕漉漉的柏油路上投下扭曲晃動的光影,震耳欲聾的電子音樂從各個酒吧門縫里擠壓出來,撞擊著耳膜。路邊停滿了等待生意的懸浮出租車,車頂燈在霧氣中暈開一片模糊的光團。
沙僧,或者說,代駕師傅沙凈,正沉默地站在他那輛印著“天河代駕”標志、老舊得漆皮都剝落的小型懸浮代步車旁。他身上那件洗得發(fā)灰的藍色工裝外套,此刻前襟濕了一大片,散發(fā)出令人作嘔的酸腐酒氣。一個醉得不省人事的胖子,像一灘爛泥般靠在他的車身上,還在無意識地嘟囔著什么,嘴角掛著可疑的涎水。
沙凈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像一塊被風雨侵蝕了千年的礁石。他只是默默地拿出一包粗糙的紙巾,一下,又一下,用力擦拭著車門上那灘新鮮的、還冒著熱氣的嘔吐物。動作機械而穩(wěn)定,仿佛在做一件神圣而日常的儀式。渾濁的霓虹燈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瞼上,投下一片濃重的陰影,遮住了所有可能的情緒。
突然,他手腕上那個破舊的、塑料感十足的工作手環(huán),屏幕亮了起來,發(fā)出微弱的震動。
他擦拭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甚至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仿佛那震動只是引擎的又一次輕微顛簸。他繼續(xù)擦著,直到車門上那令人不適的污漬被徹底清理干凈,他才直起有些僵硬的腰背,甩了甩發(fā)酸的手臂。
這時,他才像是處理完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隨意地抬起手腕,瞥了一眼手環(huán)屏幕。
屏幕上,一條來自“天庭集團HR系統(tǒng)(自動)”的信息,靜靜地躺在那里:
> 【通知:員工沙悟凈(ID:SWJ001)您好。依據(jù)集團《戰(zhàn)略優(yōu)化及人力資源結構調(diào)整方案(第7版)》,您的勞務合同已被正式解除。請于三個工作日內(nèi)至‘南天門辦事處-被裁員工關懷中心’辦理離職手續(xù)及法器回收(降妖寶杖)。補償方案詳見附件《功德點折算說明書》。感謝您為天河代駕平臺及天庭集團做出的貢獻,祝您前程似錦。注:您的內(nèi)部通訊權限及員工食堂飯卡將于本通知發(fā)出后1小時凍結?!?/p>
信息很短,很官方,沒有任何多余的字眼。
沙凈的目光在那幾行冰冷的文字上停留了大約三秒鐘。然后,他極其緩慢地、像對待一件精密儀器般,將手腕放下。臉上依舊沒有任何波瀾。沒有憤怒,沒有悲傷,沒有驚訝,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失落。只有一種更深沉的、仿佛早已預料到結局的麻木。
他默默地收起那包沾滿了污穢的紙巾,塞進工裝口袋。然后,他繞到車后,打開小小的后備箱,從一堆折疊自行車零件和備用電池中,費力地拖出一個狹長的、用破舊帆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物件。帆布邊緣,露出一小截冰冷的、非金非木的暗沉金屬。
那是他的降妖寶杖。曾經(jīng)隨他踏平流沙河,如今安靜地躺在后備箱的雜物堆里。
沙凈伸出手,粗糙的手指在那冰冷的金屬上輕輕拂過,動作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滯澀感,像是在觸碰一件早已與自己無關的遺物。指尖傳來的冰涼觸感,似乎比這深秋的夜風更刺骨。他維持著這個姿勢,沉默地站了很久。
周圍是喧囂的夜,是迷亂的燈,是醉生夢死的氣息。而他,像一座被遺忘在霓虹海洋深處的孤島。只有那冰冷的金屬,和更冰冷的解雇短信,無聲地宣告著一個時代的終結,以及某種深入骨髓的、名為“歸屬”的東西,徹底碎裂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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