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手中的磷粉,對著那片升騰著幽綠鬼火的土地,輕輕一撒。
奇跡發(fā)生了。
原本搖曳的鬼火,在接觸到黃色粉末的瞬間,“噗”的一聲,驟然熄滅。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掐斷了脖頸。
整個場面,再次陷入死寂。如果說上一次的敵敵畏,是挑戰(zhàn)了他們的認知。那么這一次的“揮手滅鬼火”,則是徹底擊潰了他們的常識。
“這……這是怎么回事?”一個嬪妃顫抖著問。
我沒有回答,而是轉(zhuǎn)身,對著御座上的蕭恒,深深一拜。
“陛下,奴婢剛才所言,句句屬實。這片牡丹花圃之下,必有蹊蹺。廢后娘娘當年蒙冤而死,尸骨無存。淑貴妃娘娘偏偏選在此處大興土木,栽種這片名貴的‘洛陽錦’,日日賞玩。若說心中無鬼,奴婢不信?!?/p>
我的話,像一把鋒利的刀,直直地插向淑貴妃的心臟。
“你血口噴人!”淑貴妃終于從驚恐中反應過來,指著我厲聲尖叫,“陛下!這賤婢妖言惑眾,意圖構(gòu)陷臣妾,其罪當誅!”
蕭恒沒有理會她。他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那片熄滅了鬼火的土地,眼神晦暗不明。
“蘇培盛。”他緩緩開口。
“奴才在?!?/p>
“傳朕旨意,封鎖御花園。命京兆尹帶人,給朕……挖!”
最后一個“挖”字,他說得極重,帶著一股山雨欲來的壓迫感。
淑貴妃的臉,瞬間血色盡失。
挖掘工作,從深夜持續(xù)到了第二天黎明。
我被特許留在現(xiàn)場。蕭恒也破天荒地沒有回宮,他就坐在一旁的涼亭里,裹著厚厚的披風,靜靜地看著。
當?shù)谝豢|晨曦刺破黑暗時,一個士兵發(fā)出了一聲驚呼。
所有人都圍了過去。
只見三尺深的泥土之下,赫然露出了一具具早已腐朽的白骨!層層疊疊,不知凡幾。
更讓人毛骨悚然的是,在白骨堆的最深處,他們挖出了一件早已被泥土侵蝕得看不出原樣的鳳袍殘片。
蘇培盛顫抖著手,將那殘片捧起,送到蕭恒面前。
蕭恒只看了一眼,便閉上了眼睛。他握著龍椅扶手的手,青筋暴起。
“淑貴妃……”他睜開眼,聲音平靜得可怕,“你還有什么話說?”
淑貴妃早已癱軟在地,語無倫次:“不……不是臣妾……陛下,真的不是臣妾……”
“不是你?”蕭恒冷笑一聲,“這片花圃,是你親自督造。這些冤魂,是你親手掩埋。你日日在此賞花飲酒,難道午夜夢回,就不會聽到他們的哭嚎嗎?”
“來人!”他猛地一拍扶手,“淑貴妃德行有虧,穢亂宮闈,即刻起,褫奪貴妃封號,降為嬪位,打入冷宮,無朕旨意,終身不得出!”
這個懲罰,比殺了她還讓她難受。
淑太師一族,也因“督造不力,以致冤魂穢亂宮闈”的罪名,被集體削職,閉門思過。雖然沒有傷筋動骨,但其在朝中的勢力,無疑遭到了沉重打擊。
而我,魏蘭,這個一手策劃了“鬼火事件”的始作俑者,則再次被推到了風口浪尖。
蕭恒把我單獨叫到了御書房。
這是我第一次,踏入這座象征著帝國權(quán)力中心的房間。
他沒有坐在龍椅上,而是站在一幅巨大的江山社稷圖前,負手而立。
“你,究竟是誰?”他問,沒有回頭。
我跪下:“奴婢,魏蘭?!?/p>
“魏蘭……”他低聲重復著這個名字,“魏院使的女兒,也叫魏蘭?!?/p>
我的心,猛地一緊。
他知道了。
“你不用緊張?!彼D(zhuǎn)過身,看著我,眼神里沒有殺意,只有一種復雜的、類似于欣賞的情緒,“若你真是個普通的鄉(xiāng)野丫頭,朕反而要擔心了。”
“你做這一切,是為了給魏家平反?”
“是?!蔽覜]有否認。在他面前,任何謊言都顯得蒼白無力。
“只怕,不止于此吧。”他緩緩走到我面前,俯視著我,“你想要淑……秦嬪死,想要秦家倒臺。但扳倒一個秦家,還會有李家,張家。這盤棋,你只看到了冰山一角?!?/p>
“那陛下您呢?”我抬起頭,大膽地直視著他的眼睛,“您身為天子,卻處處受制于人。您甘心嗎?”
御書房內(nèi),一片死寂。
我的話,無疑是大逆不道。
良久,蕭恒忽然笑了。那是一種極其壓抑的、帶著一絲快意的笑。
“好,很好?!彼銎鹞?,“從今天起,藥植司的一切,都由你全權(quán)掌管。朕給你一個任務?!?/p>
“陛下請講。”
“朕的身體,每況愈下。太醫(yī)院開的方子,喝了不見好,反而越發(fā)嗜睡。朕懷疑……”
我瞬間明白了。
“奴婢,愿為陛下一試。”
他遞給我一個錦盒,里面是一小撮他日常所飲湯藥的藥渣。
“朕,等著你的答案。”
我接過錦盒,感覺手中沉甸甸的。這不再是一份藥渣,這是皇帝遞給我的投名狀,也是懸在我頭頂?shù)囊话牙麆Α?/p>
從這一刻起,我不再只是一個復仇者。
我成了一名,行走在刀尖上的屠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