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縉聞言瞬間繃緊肩膀，冷汗浸透了里衣的領(lǐng)口：“王爺去看了？”
他吞咽了口唾沫，不明白這位權(quán)傾朝野的攝政王，為什么突然提及宴會的事情。
還有，府里怎么會有貓？
誰養(yǎng)的貓？
撓誰了？
不是，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王爺和皇上為什么會一點(diǎn)前兆沒有就來相府？
難道是想湊熱鬧來參加春日宴？
總不至于是來看他那剛接回府的女兒。
哈哈哈哈，不可能。
不可能吧……
謝無妄把玩著茶盞，“嗯”了聲，“路過去看了眼?！?/p>
沈縉臉上的笑差點(diǎn)沒掛住，路過？一個在南苑，一個在北苑，是怎么路過的？
宴會沒出什么亂子吧？
謝無妄玩味的問：“沈相似乎很熱？”
沈縉一個激靈，“回王爺，老臣是年紀(jì)大了，容易出汗?！?/p>
謝無妄輕笑一聲，笑得沈縉后頸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不怪他膽小，實(shí)在是這位攝政王過于喜怒無常，三個月前戶部左侍郎只是說錯了一句話，當(dāng)時就遭革職查辦關(guān)進(jìn)了大理寺，被折磨的不成人形才放出來。
謝璋好奇地左看右看：“沈愛卿很怕皇叔嗎？”
沈縉的膝蓋一軟，差點(diǎn)滑跪，陛下，別問了好嗎？您讓臣怎么回？
“陛下說笑了，”謝無妄指尖敲了下杯沿，桃花眼微挑，“沈相是朝中棟梁，怎么會怕臣這個閑散王爺?！?/p>
閑散？
說誰？
你嗎？
是那個咳嗽一聲就讓滿朝文武噤若寒蟬的攝政王？
是那個手握邊關(guān)三十萬大軍的攝政王？
還是那個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攝政王？
沈縉笑容僵硬，拼命回想近日的言行，究竟是哪樁差事辦得不妥？
還是哪封奏折措辭不對？
亦或是他今早進(jìn)殿時先邁了左腳？
到底是哪個地方得罪了謝無妄這個煞星？
謝無妄把玩茶盞的手指一頓。
這個細(xì)微的動作讓沈縉渾身一顫，呼吸停滯了半拍，他張了張嘴還未言語，聽到外面一聲呵斥，是小皇帝的近衛(wèi)在攔什么人。
等了會兒，近衛(wèi)進(jìn)來稟報，說是沈二小姐身邊的丫鬟來找沈相。
謝無妄問：“所為何事？”
“那丫鬟說沈大小姐落水昏迷，丞相夫人誤會是沈二小姐所為，要對沈二小姐動家法，讓沈相快去救救沈二小姐?！?/p>
沈縉猛地站起來，下意識往前走了兩步，又突然剎住。
想起這里還有兩尊大佛，他轉(zhuǎn)回來躬身告罪：“皇上，王爺，老臣家中有事……”
“無妨，”謝無妄沒讓沈縉把話說完，他慢條斯理地站起身，“本王閑來無事，正好也去看看，帶路吧。”
小皇帝眼睛一亮：“朕也去！”
沈縉眼前一黑。
……
沈令容的牡丹院緊挨著林氏的芷蘭院，往來不過百步之遙。
一眾下人守在院外，豎著耳朵聽屋子里傳來的怒罵。
林氏坐在床邊，手指著剛被喊來的沈池魚：“孽障！你還不快從實(shí)招來！”
沒有睡好，沈池魚精神不是很好，她忍著打哈欠的沖動，抬眸露出幾分困惑：“母親讓我招什么？”
“你還裝！”林氏厲聲指責(zé)，“我已經(jīng)讓人檢查過，令容的衣裙被人動了手腳，定是你這孽障所為！”
沈令容靠在床頭，身上蓋著錦被，她適時地啜泣幾聲，眼淚簌簌落下。
“妹妹，我知道你心中有怨，可你怎么能在我的衣裙上動手腳，你想趕我走，我走就是，何至如此。”
說著又是一陣?yán)婊◣в甑某橐?/p>
林氏見狀心疼得不行，她勒令沈池魚：“還不快跪下給你姐姐賠罪?！?/p>
沈池魚拒絕：“女兒無罪可賠?！?/p>
“算了母親，”沈令容虛弱得咳嗽著，“是我不該留在府里，妹妹不喜歡我，我應(yīng)該自覺地離開，我只是舍不得母親?！?/p>
這話無異于火上澆油，林氏氣得狠狠剜了眼沈池魚，“小賤人！慣會使些下作手段！”
說著起身就要朝沈池魚臉上扇去。
沈池魚才不會站著挨打，她側(cè)身避開，林氏的巴掌堪堪擦過她的鬢發(fā)，發(fā)間新?lián)Q上的玉簪被掌風(fēng)掃落，“啪”地砸在地上，頓時斷成兩截。
她垂眸看著地上的斷簪，在心里嘆氣，早知道來的時候什么都不戴了，回去雪青又要對著斷簪哭嚎半日。
沒辦法，窮啊。
“你還敢躲？”林氏氣得渾身發(fā)抖，還要抬手再來一巴掌。
沈池魚抬眸直視著她：“母親，姐姐的衣裳，不是您親自命人準(zhǔn)備的嗎？”
林氏的手頓在半空。
沈令容的抽噎也戛然而止。
“那件廣袖流云裙，我和姐姐一人一套?！?/p>
沈池魚彎腰拾起簪子，輕撫過斷裂的地方：“女兒昨晚是在姐姐挑過后，才拿著衣裙回去，母親是親眼看著的，我哪兒來的本事動手腳？”
沈令容忙接上話：“我把衣裙放在了更衣的暖閣，定是你半夜偷跑過來動的手腳。”
“我從回府后，就被勒令待在梧桐院不得外出，牡丹院的院門朝哪兒，我也是現(xiàn)在才知道?！?/p>
沈池魚眸子里帶著譏諷。
“姐姐是覺得我對府中宅院布局了如指掌，能完美避開府中下人，在沒人帶領(lǐng)的情況下，找到你的暖閣，在你的衣裙上動手腳？”
“你…你休要狡辯！”沈令容緊緊攥著被角，明顯底氣不足，“也許是你買通了哪個下人……”
“姐姐，”沈池魚突然冷下臉，打斷了沈令容的話，“我的月例銀子還沒下來，全部家當(dāng)放在一起，連姐姐的一支簪子都買不起，哪個下人敢給我賣命？”
她說著解開腰間荷包，倒出幾塊碎銀和銅板，叮叮當(dāng)當(dāng)落在地面上，聲音清脆地刺耳。
滿室死寂。
一直站在旁邊當(dāng)隱形人的趙云嶠，見此心里揪了下，有些不是滋味。
那點(diǎn)可憐的銀錢，打賞給下人都覺得寒磣。
他莫名想起來去年沈令容生辰，單是置辦一套翡翠頭面就花了三千兩銀子，那時的沈池魚在干什么？
林氏更是臉色鐵青，她認(rèn)為沈池魚此舉是在打她的臉，讓人覺得她偏寵偏心沈令容。
沈池魚等幾人瞧清楚了，才俯身一枚枚撿起來，指尖沾了些灰塵也不在意。
等全部撿起，她直起身，問沈令容：“姐姐還有什么要說的嗎？”
沈令容一時想不起來還能怎么誣陷，只得閉嘴。
“好，那該我說了。”
沈池魚看向林氏：“此事想查也不難，兩套衣裳從縫制完成送到府里，再到昨晚被我和姐姐拿走，一共經(jīng)過哪些人的手，不如現(xiàn)在喚來一一審問?！?/p>
“女兒身正不怕影子斜，愿意當(dāng)面對質(zhì)，”她眸色清冷如霜，“再不然，可以報官，衣裳是母親準(zhǔn)備的，到時要辛苦母親配合一下。”
沈令容聽到要報官，心里一片慌亂，“家丑不可外揚(yáng)，妹妹怎么能報官呢，你這不是讓人笑話母親治家不嚴(yán)嗎？”
林氏點(diǎn)頭：“令容說得對，你是誠心想讓人看我的笑話。”
“姐姐和母親這般推辭，該不會那衣裳是你們自己弄壞的，故意栽贓給我吧?！?/p>
林氏聞言氣得不行，又要揚(yáng)起手去打：“你個混賬東西——”
“住手?！币坏览滟穆曇魪拈T外傳來。
沈池魚轉(zhuǎn)身，正撞進(jìn)來人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