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院門大敞著,外頭已經(jīng)三三兩兩聚了不少看熱鬧的鄰居。李家嬸子挎著菜籃子,踮著腳往里張望;隔壁王婆子手里還攥著沒剝完的蒜頭,伸長了脖子往里瞅;幾個半大孩子更是擠在最前頭,眼睛瞪得溜圓。
韓云竹眼角余光掃過院門,心里有了計較。她故意提高聲音:"大嫂這話說的,往后家里的衣裳我是不敢做了。今日景書的衣裳出了問題賴到我頭上,明日若是明玉的衣裳也出了岔子,豈不是又要怪到我二房頭上?"
張氏氣得臉色鐵青,聲音尖利:"韓云竹!你少在這裝模作樣!全家就你針線活最好,你不做誰做?"
"喲,這是怎么了?"李家嬸子忍不住插嘴,"大清早的吵吵嚷嚷的。"
韓云竹轉(zhuǎn)身朝院門口福了福,眼圈微紅:"讓各位見笑了。實在是...實在是..."她聲音哽咽,恰到好處地停住了。
周老太見勢不妙,趕緊上前要關(guān)院門:"家務(wù)事,不勞各位費心..."
"娘!"韓云竹突然提高聲音,"既然街坊鄰居都在這,不如請各位評評理。"她指著地上那件破衣裳,"景書這夏衫我半月前就做好了,穿洗多次都沒事。偏生昨日大嫂洗過,今日就當(dāng)眾開線,這也要怪到我頭上?"
"不止這一樁,"韓云竹趁熱打鐵,聲音里帶著委屈,"自打我嫁進(jìn)周家,二房不僅要洗全家的衣裳——成了家的大房一家的,還要伺候十六歲小姑子的起居。一日三餐,漿洗縫補,全壓在我一人身上。"
院外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議論聲漸漸大了起來。
"周家這也太欺負(fù)人了..."
"可不是,大房媳婦整天就知道嗑瓜子..."
"聽說周家小姑子都十六了,連自己的衣裳都不洗..."
周老爺子聽著旁邊的議論聲臉色鐵青,手里的煙桿捏得咯吱響。周老太急得直跺腳,卻又不好當(dāng)著這么多人面發(fā)作。
"你!"周老太氣得渾身發(fā)抖,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娘,"韓云竹抬頭,眼中含淚,"您難道就看著兒媳累死嗎?雅蘭十二歲,已經(jīng)會幫我燒火打下手了;景行七歲就知道自己疊被褥??擅饔袷鶜q了,連塊手帕都要我洗..."
這話一出,院外圍觀的婦人們頓時炸開了鍋。
"十六歲的大姑娘不干活?"
"我家閨女十二歲就會做飯了!"
"周老太也太偏心了..."
周老太臉上掛不住,狠狠瞪了張氏一眼:"都是你惹出來的好事!"
張氏還想爭辯,周老爺子突然一跺腳:"都給我閉嘴!"他陰沉著臉掃視一圈眾人,心道,這會再不補救,往后大房和明玉的名聲可就全完了,盯著韓云竹:"老二家的,都是一家人,家務(wù)活誰多做少做的,計較那么多做甚,估計從前你娘沒注意到,讓你們二房受了委屈,你既然說出來了,那從今往后,各房衣物自己洗,飯食...飯食輪流做!"
韓云竹聽到結(jié)果,預(yù)料之中,面上卻不顯,恭恭敬敬回了一禮:"多謝爹主持公道。"
周老爺子冷哼一聲,甩袖進(jìn)了屋。周老太趕緊跟上去,臨走還不忘狠狠剜了韓云竹一眼。
張氏站在原地,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她突然沖上前,指著韓云竹鼻子罵道:"你這個賤人!故意在這么多人面前..."
"大嫂慎言!"韓云竹不卑不亢地站起身,"街坊鄰居都看著呢。再說了,各房自理不是天經(jīng)地義嗎?難道大嫂連自己的衣裳都不會洗?"
院外圍觀的婦人們發(fā)出陣陣嗤笑。張氏臉上掛不住,一把拽過還在發(fā)愣的周景書,灰溜溜地回了屋。
看熱鬧的人群漸漸散去,但韓云竹知道,今天這事很快就會傳遍整個村子。她撣了撣裙擺上的灰塵,轉(zhuǎn)身往偏屋走去,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偏屋里,周明德正忐忑不安地來回踱步。見韓云竹進(jìn)來,他急忙迎上去:"云竹,外面...怎么樣了?"
韓云竹給自己倒了杯水,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成了。從今往后,各房衣物自己洗,飯食輪流做。"
周明德瞪大眼睛:"爹...爹真的答應(yīng)了?"
"當(dāng)著那么多人的面,他不答應(yīng)也不行。"韓云竹放下茶杯,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這下,咱們二房總算能喘口氣了。"
正說著,雅蘭和景行從里屋跑出來,一左一右抱住韓云竹的胳膊。雅蘭仰著小臉:"娘,外面好吵,我害怕..."
韓云竹蹲下身,將兩個孩子摟進(jìn)懷里:"不怕,從今往后,娘有更多時間陪你們了。"
周明德站在一旁,神情復(fù)雜地看著妻子。他忽然發(fā)現(xiàn),這個平日里溫順隱忍的女人,骨子里竟有著如此驚人的魄力和智慧。
傍晚時分,周老太陰沉著臉來敲偏屋的門:"韓氏,從明兒個開始,飯食按房頭輪。明日...從大房開始。"
韓云竹恭敬地應(yīng)了:"是,娘。兒媳一定把規(guī)矩告訴雅蘭和景行,讓他們記住各房輪值的日子。"
周老太被噎了一下,悻悻地走了。韓云竹關(guān)上門,終于忍不住輕笑出聲。她走到窗前,望著院子里那棵老棗樹,長長舒了一口氣。
這場仗,她贏得漂亮。不僅擺脫了繁重的家務(wù),更重要的是,她在周家眾人面前樹立了威信——二房不是好欺負(fù)的!
夜色漸深,韓云竹吹滅油燈,躺在床上卻毫無睡意。她盤算著接下來的打算:明日起,她終于有時間給雅蘭和景行做新衣裳了;后院那塊荒地也可以開墾出來種些菜;或許還能接些繡活補貼家用...
想到這些,韓云竹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她知道,往后的日子或許還會有刁難,但再也不會像從前那樣任人宰割了。
窗外,一輪明月高懸,清冷的月光透過窗欞,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韓云竹望著那光影,仿佛看到了未來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