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周家院子里就傳來一陣陣爭吵聲。
韓云竹披衣起身,透過窗縫往外看。只見周老爺子正和兩個陌生人在院中說話,打算去東邊的水田,丈量土地。
"爹,您真要賣祖田?"周明仁一臉焦急地跟在后面。
周老爺子面色灰敗,聲音沙?。?不賣田,拿什么還債?"
韓云竹冷笑一聲,輕手輕腳地回到床邊。周明德已經(jīng)醒了,正擔(dān)憂地看著她:"外面怎么了?"
"你爹在賣地還債呢。"韓云竹壓低聲音,"東邊那兩畝水田。"
周明德猛地坐起身:"那可是上好的水田!"
"噓——"韓云竹示意他小聲,"別讓孩子們聽見。"
雅蘭和景行還在熟睡,小臉紅撲撲的,絲毫不知家中正經(jīng)歷怎樣的風(fēng)波。
周明德穿好衣服,匆匆出了門。韓云竹沒有攔他,只是坐在床邊,靜靜聽著外面的動靜。
"十兩一畝?這也太便宜了!"周明仁的聲音里滿是憤懣。
"周大少爺,"一個陌生男人慢條斯理地說,"這年頭誰不知道你們家急著用錢?十兩一畝已經(jīng)是我們東家仁義了。"
周老爺子重重地嘆了口氣:"罷了,賣吧。"
韓云竹透過窗縫,看見周老爺子顫抖著手在契約上按下手印。那兩個陌生人滿意地收起契約,留下一張二十兩的銀票就走了。
院子里一時靜得可怕。周老爺子佝僂著背,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歲。周明仁扶著他進屋,張氏和周景書躲在主屋門口,大氣都不敢出。
韓云竹收回目光,轉(zhuǎn)身去灶房生火做飯。她一邊淘米一邊盤算:二十兩賣地錢,加上家里的積蓄二十兩,這才四十兩,還差二十兩呢。
果然,早飯時周老爺子開口道:"明仁,你去鎮(zhèn)上找東家,看能不能預(yù)支幾個月的工錢。"
周明仁臉色一變:"爹,我上月才預(yù)支過..."
"讓你去你就去!"周老爺子一拍桌子,碗里的粥都濺了出來。
周明仁不敢再多言,匆匆扒了幾口飯就出門了。
韓云竹冷眼旁觀,心里毫無波瀾。前世周家也是這樣傾家蕩產(chǎn)地給周景書還債,最后連她的嫁妝都被搜刮一空。這一世,她早早就把銀錢藏好,絕不會再讓這群人占半點便宜。
晌午時分,周明仁垂頭喪氣地回來了:"東家只肯預(yù)支半年工錢,共六兩銀子。"
周老爺子臉色更難看了:"才六兩..."
張氏突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爹!兒媳...兒媳還有些首飾..."
周老太聞言,眼睛一亮:"對對對!張氏那套金頭面,少說也值十兩!"
張氏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那套金頭面是她的命根子,平日里都舍不得戴。
周老爺子看了她一眼,嘆道:"先拿出來應(yīng)應(yīng)急,日后有錢了再給你打新的。"
張氏哭哭啼啼地回屋去取首飾,周景書也跟著去了,不一會兒,屋里就傳來母子倆的哭聲。
韓云竹在灶房聽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前世張氏可沒這么"大方",那時候是她韓云竹的嫁妝被搜刮一空。這一世,終于輪到張氏自己割肉了。
下午,周老爺子帶著湊齊的六十兩銀子,親自去了鎮(zhèn)上的"鴻運賭坊"。周明德不放心,也跟著去了。
韓云竹留在家里,一邊繡花一邊照看兩個孩子。雅蘭乖巧地在一旁學(xué)針線,景行則蹲在院子里玩石子。
"娘,"雅蘭突然小聲問,"祖父為什么要賣地?。?
韓云竹手上的針線不停,淡淡道:"因為你堂兄欠了債。"
"欠債就要賣地嗎?"雅蘭眨著大眼睛,"那以后我們吃什么?"
韓云竹心頭一酸,放下針線摸了摸女兒的頭:"別怕,有娘在,餓不著你們。"
正說著,院門被推開,周明德扶著周老爺子回來了。老爺子臉色鐵青,手里攥著一張撕碎的紙條——想必就是那張借據(jù)了。
"還清了?"周老太急忙迎上去。
周老爺子點點頭,一言不發(fā)地進了主屋。周明德站在院中,神色復(fù)雜地看了韓云竹一眼。
韓云竹會意,安頓好孩子們,跟著周明德去了偏屋。
"怎么樣?"關(guān)上門,韓云竹低聲問。
周明德?lián)u搖頭,聲音沙啞:"爹把借據(jù)撕了,但那賭坊的人說...說景書要是再去賭,就不是六十兩能解決的了。"
韓云竹冷笑一聲:"狗改不了吃屎。"
周明德欲言又止,半晌才道:"云竹...咱們是不是太冷血了?"
"冷血?"韓云竹挑眉,"我們沒落井下石就不錯了。你可別忘了,他們昨天還想賣雅蘭呢!"
周明德被說得啞口無言。是啊,若不是韓云竹拼死相護,此刻雅蘭說不定已經(jīng)被送去劉員外家了。
"明德,"韓云竹握住丈夫的手,"這個家已經(jīng)爛到根了。周景書堵伯成性,大房溺愛縱容,爹娘偏心眼...我們再不走,遲早被他們拖累死。"
周明德沉默良久,終于重重點頭:"你說得對。等過了這陣子,咱們就提分家。"
韓云竹這才露出滿意的笑容。她早就盤算好了,分家后,有分到田地就賃出去,明德為人實在,在鎮(zhèn)上找個穩(wěn)定的活計,自己帶著雅蘭在家做些繡品生意,都有了營生,攢下余錢還能送景行去讀書。
傍晚時分,周家院子里靜悄悄的,連平日最鬧騰的周明玉都不敢大聲說話。主屋里傳來周老爺子劇烈的咳嗽聲,周老太在一旁低聲啜泣。
韓云竹在灶房做飯,故意只做了夠二房吃的分量。前世她傻乎乎地省吃儉用貼補全家,這一世,她可不會再做這種傻事。
飯剛做好,張氏就聞著味過來了:"二弟妹,多做些飯吧,爹娘還沒吃呢..."
韓云竹頭也不抬:"大嫂,二房現(xiàn)在錢財自理,糧食也是各管各的。你要吃飯,自己去做。"
張氏被噎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你...你怎么這么狠心?爹娘為了還債,連地都賣了..."
"地是給誰賣的?"韓云竹冷笑,"是我家明德欠的賭債嗎?"
張氏說不過她,只能恨恨地跺腳走了。
韓云竹把飯菜端回偏屋,一家四口安靜地吃著飯。與主屋的愁云慘霧相比,偏屋里的氣氛反而輕松許多。
"爹,娘,"雅蘭突然小聲說,"我以后一定乖乖的,不惹禍。"
韓云竹心頭一酸,摸了摸女兒的頭:"傻孩子,你又沒做錯事。"
景行也湊過來:"我也不惹禍!我?guī)湍锔苫睿?
周明德看著妻兒,眼中滿是柔情:"有你們在,爹再苦再累也值得。"
夜深人靜時,韓云竹躺在炕上,聽著周明德均勻的呼吸聲,思緒萬千。今日周家傾盡全力為大房還債的場景,讓她更加堅定了分家的決心。這個家就像一艘破船,遲早要沉。她必須帶著丈夫和孩子,早日離開這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