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家里籠罩著一種詭異的平靜。像暴風雨來臨前,悶熱得讓人喘不過氣,卻又寂靜無聲。
沈星冉變得異常小心翼翼。她搶著做家務,飯菜做得格外豐盛,說話輕聲細語,看我的眼神總是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驚惶和討好的試探。她試圖靠近我,比如晚上看電視時,她會一點點挪過來,把腦袋靠在我肩膀上。
我沒有推開她,但身體僵硬得像塊石頭。她頭發(fā)上殘留的梔子花香味,曾經(jīng)讓我迷戀,現(xiàn)在卻像一根根細針,扎著我的神經(jīng)。每當她的氣息靠近,廚房門口看到的那一幕就會不受控制地在我腦中閃回——她被壓在衣柜門上,另一個男人的嘴唇在她唇上肆虐。
胃里一陣翻攪。我強忍著,臉上維持著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
“蕭燼,周末…我們?nèi)タ措娪昂貌缓??新上映的那部愛情片……”她仰起臉,努力擠出一個笑容,眼底卻藏著不安。
“最近項目收尾,很忙。”我目光盯著電視屏幕,上面播著什么完全不重要,“可能還要加班。”我的聲音平平,聽不出情緒。
她眼里的光黯淡下去,靠在我肩膀上的腦袋也沉重了幾分?!芭丁茫ぷ髦匾?。”她小聲說,帶著掩飾不住的失落。
這種刻意的討好和我的刻意疏離,在我們之間劃開了一道無形的鴻溝。我們睡在同一張床上,背對著背,中間的空隙寬得能再躺下一個人。黑暗中,我能清晰地聽到她壓抑的、細微的抽泣聲。我閉著眼,呼吸平穩(wěn),像一具冰冷的雕塑。
我的平靜不是原諒,是等待。等待老貓那把淬了毒的刀,精準地刺向我需要知道的地方。
第三天下午,我正在書房對著電腦屏幕上一堆枯燥的財務數(shù)據(jù),手機屏幕亮起。一個沒有署名的加密郵件提示。
來了。
我點開附件。一份詳盡的文檔跳了出來,圖文并茂,像一份冰冷的解剖報告。
周牧。 名字后面跟著一串身份信息。果然是本地一個叫“啟明建材”的小公司老板的獨生子,典型的二世祖。文檔里貼著他清晰的照片,從各種角度,包括一張放大特寫——后頸那只張牙舞爪的黑蝎子紋身,細節(jié)都看得一清二楚。
我快速下拉。重點在今天。
下午2點50分:周牧的黑色保時捷卡宴駛入雅苑小區(qū)地下停車場監(jiān)控范圍。
下午3點03分:電梯監(jiān)控拍到周牧進入電梯,按下18層。
下午3點05分:周牧出現(xiàn)在18層樓道監(jiān)控中,走向1802室(我家)。
下午3點06分:1802房門打開(門內(nèi)視角缺失),周牧進入。
下午3點17分:1802房門打開,周牧走出,一邊走一邊整理領口,臉上帶著饜足的笑容,對著門內(nèi)說了句什么(監(jiān)控無聲),然后離開。
下午3點20分:我的身影出現(xiàn)在同一樓道監(jiān)控中,走向1802。
時間線清晰得像一把冰冷的刻度尺。
后面還有幾段文字,是老貓的附加信息,像毒蛇吐出的信子:
“目標人物周牧,風評極差,有多次騷擾及強迫女性未遂記錄(均被其父花錢壓下)。與沈星冉相識于兩周前‘藍調’酒吧。監(jiān)控顯示,兩人當晚交談甚歡,沈星冉主動遞過聯(lián)系方式。過去一周內(nèi),兩人有三次通話記錄,兩次短信互動(內(nèi)容普通)。今天下午3點10分,周牧手機曾短暫開啟錄音功能,錄下約7分鐘內(nèi)容,音頻文件已附?!?/p>
錄音?
我點開那個音頻附件。沙沙的電流聲后,熟悉的聲音傳了出來。
先是沈星冉帶著笑意的聲音,有點黏膩:“……這么快就要走?。磕惆植皇窍挛绮耪夷??”
接著是周牧下流的笑聲,伴隨著衣物摩擦的窸窣聲:“嘖,老頭子煩死了。不過…你這小嘴兒真他媽甜,比上次在酒吧還夠味……”
沈星冉發(fā)出一聲短促的驚呼,像是被捏了一下,聲音帶著點嗔怪:“討厭!輕點!蕭燼隨時可能回來……”
“怕什么?”周牧的聲音滿不在乎,甚至帶著挑釁,“那個審計狗?不是說出差好幾天嗎?再說了,他回來正好,老子當著他面……”后面的話淹沒在更響的吮吸聲和沈星冉模糊的、半推半就的嗚咽聲中。
“別…門…門沒反鎖…”沈星冉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喘息著。
“沒鎖才刺激…”周牧的聲音含糊不清。
接著是一陣混亂的、令人極度不適的撕扯、吮吸和身體碰撞聲,持續(xù)了幾分鐘。中間夾雜著周牧粗重的喘息和污言穢語,以及沈星冉時而壓抑時而拔高的呻吟,那聲音里聽不出多少強迫,反而像一種欲拒還迎的催化劑。
最后是周牧滿足的嘆息和那句清晰的:“寶貝兒,真他媽帶勁?!比缓笫悄_步聲和開門聲。
錄音結束。
書房里只剩下電腦風扇低沉的嗡鳴。窗外的陽光明晃晃的,照在書桌上,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
我靠在椅背上,緩緩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慢慢吐出。胸口那片凍結的冰湖,此刻被投入了一塊燒紅的烙鐵,發(fā)出嗤嗤的聲響,升騰起毀滅性的蒸汽。極致的憤怒沒有讓我失控,反而將最后一絲屬于“人”的溫度徹底蒸發(fā)殆盡。
強迫?
呵。
老貓的文檔像最精準的手術刀,剖開了所有虛偽的皮囊。沈星冉的眼淚,她的辯解,她這些天小心翼翼的討好,此刻都成了最荒謬絕倫的笑話,在我耳邊尖銳地回響。
主動交換聯(lián)系方式。三次通話。兩次短信。錄音里那黏膩的調笑,那半推半就的呻吟,那句該死的“門沒反鎖”!
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密密麻麻扎進我的眼球,扎進我的大腦。
周牧?一個下流、骯臟、仗著家里有點臭錢就以為能染指別人珍寶的雜碎。
沈星冉?一個虛偽、下賤、把我七年真心踩在腳下碾磨成泥的婊子。
很好。
非常好。
我需要的就是這份清晰。這份冰冷到殘酷的證據(jù),徹底斬斷了我心底最后一絲名為“情”的軟肋。
我關掉文檔,刪掉郵件記錄。電腦屏幕暗下去,映出我此刻的臉。眼神深不見底,像兩口即將噴發(fā)的火山口,嘴角卻詭異地向上彎起一個極細微的弧度。
平靜結束了。
接下來,是狩獵時間。
目標一:周牧。還有他那個能替他擦屁股的爹,周啟明。
啟明建材?一個靠關系接點市政邊角料工程、在行業(yè)里勉強糊口的三流公司。周啟明那點引以為傲的家底和人脈,在我眼里,脆弱得像一張用過的草紙。
我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鈴聲只響了一下就被迅速接起。
“喂,燼哥?”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沉穩(wěn)干練的男聲,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恭敬。秦朗,我的私人助理,也是我手里最鋒利、最忠誠的一把刀。他幫我處理過很多不方便明面出手的事情。
“朗子,”我的聲音透過話筒傳出,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卻帶著一種金屬摩擦的質感,“幫我查‘啟明建材’周啟明。所有。財務狀況、銀行流水、稅務底子、在手的項目、靠的關系網(wǎng)。特別是他那個寶貝兒子周牧,最近在玩什么,賭?女人?還是別的‘刺激’的。越細越好。錢不是問題?!?/p>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顯然聽出了我語氣里不同尋常的冰冷。秦朗沒有任何廢話:“明白,燼哥。最晚明早,資料放您桌上?!?/p>
“還有,”我補充道,目光落在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幫我聯(lián)系‘鼎峰資本’的張總,就說我手里有個關于市政老舊小區(qū)管網(wǎng)改造項目標底的消息,想和他‘聊聊’。時間,越快越好?!?/p>
“鼎峰張總?”秦朗的聲音透出一點驚訝,“他是周啟明最大的金主,啟明建材一半的活兒都是他給的……”
“我知道?!蔽掖驍嗨?,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了,“所以,才要找他‘聊聊’?!?/p>
掛斷電話,書房里重新陷入寂靜。我走到窗邊,看著樓下街道上螻蟻般穿行的車輛和行人。渺小,脆弱,不堪一擊。就像即將被我碾碎的周牧和周啟明。
沈星冉?
我暫時不會動她。讓她繼續(xù)沉浸在她那點可笑的、以為能蒙混過關的幻想里吧。讓她看著,看著她的“真愛”周牧,和他所依仗的一切,是如何在我精心編織的蛛網(wǎng)里,一點點被抽筋扒皮,碾成齏粉。
讓她在恐懼中等待。等待屬于她的那份“清算”,最終降臨。
那將是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是最沉重、最致命的一根。
我轉身離開書房??蛷d里,沈星冉正坐在沙發(fā)上,心不在焉地翻著一本雜志。聽到腳步聲,她立刻抬起頭,臉上又堆起那種小心翼翼的、討好的笑容。
“忙完了?”她問,聲音刻意放得輕柔。
“嗯?!蔽覒艘宦暎瑥街弊呦驈N房倒水。經(jīng)過她身邊時,眼角的余光瞥見她瞬間僵硬的手指,和眼底那抹無法完全掩飾的忐忑。
恐懼吧。
這才剛剛開始。
我仰頭喝下杯中的冰水,寒意順著喉嚨一路燒下去,卻奇異地澆熄了心頭翻騰的毀滅欲,讓它沉淀下來,凝結成更堅硬、更鋒利的形態(tài)。
狩獵,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