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上傳來鐵鉗般的劇痛,骨頭仿佛要被捏碎。楚宴眼中翻涌的暴戾和那冰錐般的質問,如同實質的刀鋒刺來。蘇晚痛得眼前發(fā)黑,嘴角殘留的血腥味在喉間彌漫,虛弱得幾乎站立不住。然而,那句“交易…沒讓您虧本吧?”卻像投入滾油的水滴,瞬間炸開了楚宴眼底那層厚重的冰殼!
交易?她竟敢把救命的藥材、把她的命懸一線,當作一場交易來衡量?!
滔天的怒意混合著一股難以言喻的煩躁,在楚宴胸腔里橫沖直撞,幾乎要破體而出!他死死盯著蘇晚蒼白臉上那抹虛弱又帶著點挑釁的笑,那笑容刺眼無比!
“閉嘴!”楚宴從齒縫里擠出兩個字,聲音低沉得如同悶雷滾動。他不再給她任何說話的機會,攥著她手腕的鐵臂猛地一收,另一條手臂迅捷如電地穿過她的膝彎——
身體驟然懸空!蘇晚低呼一聲,整個人被打橫抱起!
冰冷的玄甲硌得她生疼,濃重的血腥氣和屬于楚宴身上那種凜冽的、如同雪原松針般的氣息瞬間將她包裹。她下意識地掙扎了一下,換來的是腰間手臂更用力的禁錮,幾乎讓她喘不過氣。
“老實點!”楚宴低頭,冰冷的警告砸在她頭頂。他抱著她,大步流星地走向自己的戰(zhàn)馬。那匹神駿異常、通體漆黑的戰(zhàn)馬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怒火,不安地刨著蹄子。
周巖和一眾親衛(wèi)早已單膝跪地,垂首屏息,大氣不敢出。侯爺此刻周身散發(fā)出的低氣壓,比北疆最猛烈的暴風雪更令人窒息。
楚宴抱著蘇晚,翻身上馬的動作流暢而充滿力量,仿佛懷中的不是一個活人,而是一件急需處理的軍械。他將她緊緊箍在身前,玄色的大氅展開,如同巨大的羽翼,將她單薄的身體完全裹住,隔絕了外面凜冽的寒風和營地絕望的氣息。但這份“庇護”沒有絲毫暖意,只有冰冷的堅硬和不容抗拒的掌控。
“回營!”楚宴一聲令下,聲如金鐵。
戰(zhàn)馬嘶鳴,如同離弦之箭,沖入濃重的夜色。親衛(wèi)們緊隨其后,馬蹄聲踏碎了流民營外的死寂,揚起一路煙塵。
蘇晚被牢牢禁錮在楚宴堅硬的胸膛和冰冷的鎧甲之間,顛簸的馬背讓她本就透支虛弱的身體更加難受,五臟六腑都像移了位。眩暈感和強烈的惡心感不斷上涌。她只能死死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吐出來,意識在極度的疲憊和顛簸中漸漸模糊,最終沉入了無邊的黑暗。
……
不知過了多久,意識如同沉船,艱難地浮出水面。
首先感受到的,是溫暖。
一種久違的、干燥的、帶著淡淡皂角清香的暖意,包裹著她冰冷的四肢百骸。身下是柔軟厚實的觸感,不再是冰冷堅硬的地面或顛簸的馬背。
蘇晚費力地掀開沉重的眼皮。
入眼是陌生的景象。不再是清暉院的清冷空曠,而是一處……簡潔到近乎冷硬的居所?屋頂很高,由粗大的原木構成梁架,墻壁似乎也是厚重的原木壘砌,只在很高的位置開了幾扇窄小的氣窗??諝饫飶浡环N混合著皮革、松油、鐵器以及……淡淡的、令人安心的草藥氣息。
她躺在一張寬大的、鋪著厚厚獸皮的硬榻上,身上蓋著同樣厚實的羊毛毯。榻邊不遠處,是一個燃燒著粗壯松木的壁爐,跳躍的火焰驅散了北地軍營的深寒,正是暖意的來源。
這里是……楚宴的帥帳?
念頭剛起,一個驚喜的、壓低了的聲音就在旁邊響起:“夫人!您醒了?!”
蘇晚循聲望去,看到冬梅正端著一個粗陶碗,躡手躡腳地走過來,小臉上滿是疲憊,但眼睛亮晶晶的,盛滿了喜悅和如釋重負。
“冬梅…這是哪?”蘇晚的聲音干澀沙啞,喉嚨火燒火燎地疼。
“夫人,這里是侯爺?shù)膸洜I!您昏睡了一天一夜了!”冬梅連忙放下碗,小心翼翼地扶蘇晚半坐起來,在她背后墊上柔軟的靠枕,又端來溫水,用小勺一點點喂給她,“您可嚇死奴婢了!那天侯爺把您抱回來的時候,您臉色白得跟紙一樣,嘴角還有血……”
溫水滋潤了干涸的喉嚨,帶來一絲清涼。蘇晚閉了閉眼,努力回憶。流民營……轉化藥材……巨大的吸力……楚宴的暴怒……冰冷的懷抱……
“外面…流民營…怎么樣了?”她急切地問。
“夫人您放心!”冬梅連忙道,“周將軍派人把藥送進去了!聽說營里已經(jīng)開始熬大鍋藥了!還按您說的,把生病重的隔開,燒艾草,撒石灰…今天早上還傳回消息,說有幾個輕癥的喝了藥,燒退了些!咳血也少了!”冬梅的語氣帶著劫后余生的慶幸和對蘇晚的無限崇拜,“營里的人都說是神仙顯靈,送來了救命藥!都…都在偷偷拜您呢!叫您…叫您‘神仙夫人’……”
神仙夫人?蘇晚苦笑。哪有什么神仙,只有個快把她抽干的系統(tǒng)和一場生死豪賭。
“侯爺呢?”她下意識地問。
“侯爺他……”冬梅臉上露出一絲敬畏和緊張,“他…他一直在外面處理軍務。不過…他請了軍醫(yī)來給您診脈,還…還親自給您輸了內力!”說到最后,冬梅的聲音都帶上了一絲不可思議的顫抖。
輸內力?楚宴?
蘇晚愕然。她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腕,被楚宴捏出的青紫淤痕依舊清晰可見,隱隱作痛。那個暴怒如雷、恨不得捏碎她的男人,會給她輸內力?
就在這時,厚重的營帳簾子被一只骨節(jié)分明、帶著薄繭的大手掀開。
楚宴高大的身影走了進來。他換下了染血的玄甲,穿著一身玄青色的窄袖勁裝,勾勒出寬肩窄腰的挺拔身形,少了幾分戰(zhàn)場殺伐的凌厲,卻更添了幾分冷峻深沉。他手中端著一個熱氣騰騰的粗陶碗,碗里是濃稠的、散發(fā)著濃郁肉香的肉糜粥。
看到蘇晚醒了,他腳步頓了一下,深邃的眼眸掃過她依舊蒼白但有了些生氣的臉,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徑直走到榻前。
冬梅嚇得大氣不敢出,慌忙退到一邊。
楚宴將碗遞到蘇晚面前,聲音依舊冰冷,聽不出喜怒:“喝了?!?/p>
命令式的語氣,不容置疑。碗里肉粥的香氣勾得蘇晚空蕩蕩的胃一陣絞痛。她沒有矯情,也確實需要補充體力,伸手去接碗。指尖不可避免地觸碰到楚宴微涼的手指。
就在那一瞬間——
嗡!
一股遠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強烈的暖流!如同積蓄已久的溫泉,猛地從兩人指尖接觸的地方爆發(fā)!不是之前轉化時那種被系統(tǒng)抽取的、流瀉出去的暖意,而是…一種從楚宴體內傳遞過來的、帶著磅礴生命力和某種難以言喻的鋒銳氣息的洪流!這股洪流霸道地、毫無阻礙地順著蘇晚的指尖,洶涌地沖入她干涸的經(jīng)脈!
“呃!”蘇晚猝不及防,悶哼一聲!只覺得一股滾燙的熱流瞬間席卷全身!之前因為精神力透支而如同龜裂旱地的身體,在這股洪流的沖刷下,貪婪地吸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舒暢感伴隨著微微的刺痛,瞬間蔓延開來!仿佛枯萎的禾苗久逢甘霖!
她震驚地抬頭看向楚宴!
楚宴同樣渾身劇震!他遞碗的手猛地一僵,深邃的眼眸中爆發(fā)出難以置信的驚濤駭浪!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輸過去的內力,在接觸到蘇晚指尖的剎那,如同泥牛入海!不,不是消失!而是…被一股奇異的力量瘋狂地汲取、吞噬!那股力量如同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帶著一種源自生命本源的貪婪渴求!更讓他心驚的是,在力量被瘋狂汲取的同時,他體內那股冰封沉寂了二十年的、源自童年血腥噩夢的陰寒戾氣,竟像是遇到了克星般,被這股暖流觸及的瞬間,發(fā)出無聲的尖嘯,劇烈地翻騰、退縮!
這感覺…前所未有!
兩人目光再次在空中碰撞!這一次,不再是冰冷的審視與倔強的對抗,而是充滿了同樣的震驚和不解!指尖那奇異的暖流連接如同無形的橋梁,傳遞著彼此體內洶涌的能量異動!
楚宴的瞳孔深處,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蘇晚蒼白臉上那驚愕的表情。而蘇晚,也在那雙深潭般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眼中同樣的駭然,以及…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被這暖流滋養(yǎng)后煥發(fā)出的微弱生機。
時間仿佛再次凝固。帥帳里只剩下壁爐中木柴燃燒的噼啪聲,以及兩人之間那無聲的、卻激烈到足以打敗認知的能量洪流在奔涌!
楚宴猛地收回了手!動作快如閃電,仿佛被燙到一般!
那股奇異的暖流連接驟然中斷!
蘇晚只覺得身體里那股剛剛被點燃的暖意瞬間回落,雖然不再有被抽干的空虛感,但那種舒暢的滋養(yǎng)感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意猶未盡的悵然。而楚宴,則感覺體內被引動的陰寒戾氣隨著暖流中斷而緩緩平復,但那種被瘋狂汲取力量的感覺,卻在他心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記。
他端著碗的手依舊穩(wěn)定,但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微微發(fā)白。他深深地看著蘇晚,那目光復雜到了極點,探究、驚疑、審視,甚至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明了的忌憚?剛才那股吞噬他內力的力量…就是她“點化”的根源?這女人…到底是什么?!
蘇晚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系統(tǒng)?不,系統(tǒng)沒有任何提示!這是她和楚宴之間…身體本身的反應?因為她的透支,本能地渴求他強大的生命力(內力)來補充?而楚宴體內那股陰寒戾氣…似乎對她的“暖流”極為排斥甚至…恐懼?
無數(shù)的疑問在兩人心頭盤旋。
楚宴沒有再說話,只是將手中的肉粥重重地放在了榻邊的矮幾上,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他深深地、最后看了蘇晚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將她徹底看穿,然后猛地轉身,大步流星地離開了帥帳。厚重的簾子落下,隔絕了他冷硬的背影。
帥帳內,只剩下肉粥的香氣在空氣中彌漫,以及蘇晚劇烈的心跳聲。
她低頭,看著自己剛剛被楚宴觸碰過的手指,那里似乎還殘留著一絲微弱的暖意和…他指尖微涼的觸感。一種前所未有的、失控的感覺,悄然爬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