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zhèn)國公府,暖閣。
熏爐里燃著名貴的蘇合香,裊裊青煙升騰,氤氳出滿室甜膩暖融的氣息。
謝明懿斜倚在鋪著厚厚錦墊的貴妃榻上,身上蓋著柔軟的銀狐皮裘,手中捧著一只暖手爐。
她的臉色依舊帶著幾分病態(tài)的蒼白,眉宇間籠著輕愁,但那雙眼睛,在裊裊香煙的掩映下,卻異常清亮,甚至帶著一絲慵懶的銳利。
一個(gè)穿著普通丫鬟服飾、面容毫不起眼的侍女,正垂手恭敬地站在她面前,低聲稟報(bào)著。
“……三柳巷那邊,國公府的暗哨增加了三倍,日夜盯著那口枯井,連只耗子出入都逃不過他們的眼睛?!?/p>
“……世子爺似乎對那枚飛鏢格外上心,派了好幾撥人出去查,連黑市里一些見不得光的渠道都動用了……”
“……府醫(yī)被世子爺私下叫去問過好幾次話,都是關(guān)于您體內(nèi)的……寒氣……”
“……謝府那邊,老爺似乎有些坐不住了,派人遞了幾次話,都被世子爺擋了回去……”
謝明懿靜靜地聽著,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暖手爐光滑的表面,唇角緩緩勾起一抹冰冷而譏誚的弧度。
“呵……我的好世子,疑心病可真重啊。”她的聲音輕柔,如同情人低語,卻淬著劇毒,“看來,我那好妹妹留下的幾個(gè)血字,還有那個(gè)‘黑影’送的‘大禮’,效果不錯(cuò)嘛。”
“主子,”侍女的聲音帶著一絲擔(dān)憂,“國公府盯得這么緊,枯井那條路……怕是徹底斷了。青鳶那邊……”
“斷了就斷了?!敝x明懿毫不在意地?fù)]了揮手,眼中閃過一絲陰狠,“一個(gè)無足輕重的棄子,丟了也就丟了。正好,讓沈硯去查,去疑神疑鬼。他查得越深,越找不到頭緒,才會越煩躁,越……離不開我這個(gè)‘柔弱無助’的受害者?!?/p>
她端起旁邊小幾上溫著的藥碗,用銀匙輕輕攪動著里面濃黑的藥汁,裊裊熱氣升騰,模糊了她眼底的算計(jì)。
“不過……”她話鋒一轉(zhuǎn),聲音陡然轉(zhuǎn)冷,“也不能讓他太清閑了。得給他找點(diǎn)‘正事’做做,轉(zhuǎn)移一下注意力。我那‘好妹妹’不是還有個(gè)忠心耿耿的丫頭翠微嗎?聽說……還在謝府柴房里關(guān)著?”
侍女立刻會意:“是,王氏夫人‘照顧’得很好,留著一口氣?!?/p>
“很好。”謝明懿的笑容變得異常甜美,卻讓人不寒而栗,“讓她‘病’一場吧。病得……越重越好,最好……能驚動一下那位關(guān)心則亂的世子爺。
讓他知道,他的‘明懿’心地善良,連一個(gè)犯了錯(cuò)的婢女都于心不忍,想去探望探望?!?/p>
“屬下明白?!笔膛故?,“定讓她‘病’得恰到好處?!?/p>
謝明懿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優(yōu)雅地舀起一勺藥汁,送到唇邊。那濃黑的藥汁,散發(fā)著濃郁的苦澀氣味,她卻仿佛甘之如飴,面不改色地咽了下去。
“對了,”她放下藥碗,拿起絲帕輕輕沾了沾唇角,仿佛不經(jīng)意地問道,“‘千機(jī)引’的引子,準(zhǔn)備得如何了?”
侍女的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瞬,聲音壓得更低:“回主子,已通過‘慈安堂’的渠道,混在給暖閣日常供奉的安神香里送進(jìn)來了。無色無味,混在蘇合香中,絕難察覺。只待……只待您體內(nèi)那股寒氣被引動到一定程度,與‘千機(jī)引’相合,便可……”
“便可萬無一失?!敝x明懿接口道,眼中閃爍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孤注一擲的光芒,“沈硯不是懷疑嗎?不是想查我體內(nèi)的‘寒氣’嗎?那我就讓他親眼看看,‘寒氣’發(fā)作起來是什么樣子!讓他心疼,讓他愧疚,讓他……再也沒有心思去查那些不該查的東西!”
她攏了攏身上的銀狐裘,將自己裹得更緊,仿佛真的不勝寒意。那蒼白的臉在燭光下顯得更加脆弱,楚楚可憐。唯有那雙眼睛深處,翻涌著足以將人吞噬的冰冷漩渦和濃烈的怨毒。
“我的好硯哥哥……”她低低地、如同情人呢喃般念著這個(gè)名字,聲音卻冰冷刺骨,“你只能是我的……也只能相信我……任何擋在我們之間的障礙……都該……徹底消失!”
暖閣內(nèi),蘇合香依舊甜膩暖融。謝明懿閉上眼,仿佛陷入了沉睡。只有那緊握著暖爐、指節(jié)微微泛白的手,泄露了她內(nèi)心洶涌的、足以焚毀一切的毒焰。
一場針對沈硯的軟肋、精心策劃的“苦肉計(jì)”,如同暗夜中悄然綻放的毒花,帶著致命的芬芳,悄然拉開了序幕。
而此刻遠(yuǎn)在天樞閣苦修的謝晚,以及正全力追查飛鏢線索的沈硯,都未曾察覺,一張更危險(xiǎn)的網(wǎng),正無聲地朝著他們籠罩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