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鳶色的獨(dú)眼里,清晰地倒映出對面少年的神情。
那張干凈柔和的臉上沒有恐懼,沒有同情,甚至沒有意料之中的厭惡。
只有一種純粹的、幾乎要將他看穿的認(rèn)真。
暮色垂落,橫濱港的晚風(fēng)掠過少年單薄的衣衫,衣角翻飛如白鳥振翅。
“你是在向我尋求自己的意義嗎?”
清水雨愛開口了,聲音不大卻像一顆石子投入太宰治死寂的心湖。
“你究竟是在問我,還是在問你自己?”
太宰治的呼吸有了一瞬間的停滯。
清水雨愛繼續(xù)說了下去,語氣平靜得像在陳述一個事實(shí)。
“我為明天而活,為我所喜愛,我所珍視的種種而活。”
“哪怕失去所有,我亦為自己而活?!?/p>
他的目光清澈,直視著太宰治那只深不見底的眼睛。
風(fēng)很輕,卻又帶著海潮的余溫,將他的輪廓勾勒得近乎透明。
“存在先于本質(zhì)。失去了生命,我便無法擁有我想擁有的,反而會失去我所珍視的。所以我不會思考‘為什么要活著呢?’這種問題。”
盡管我總是自怨自艾,我也從不會認(rèn)真思考它。
太宰治沉默了。
他緩緩地,緩緩地低下頭,黑色的碎發(fā)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
太宰治想,他一定是個不討喜的孩子,陰郁,古怪,現(xiàn)在也在渾身散發(fā)著令人不適的氣息。
清水雨愛眼中,低著頭的太宰治,褪去了所有尖銳的偽裝。
夕陽的殘光為他鍍上一層淡金色的邊,而影子卻被拉得很長,很長,一直延伸到水波蕩漾的岸邊。
他看起來只是個孩子。
一個迷失在世間的,茫然無措的幽靈。
清水雨愛忽然有些羞愧,自己竟然在一個大文豪的同位體面前,大言不慚地耍起了文青病。
他看著少年單薄的肩膀,又注意到對方比自己矮了不止一點(diǎn)。
太宰治眼睛無神的盯著地上的爛泥,忽然起了一陣風(fēng)。
太宰治有些無措的抬手按住被風(fēng)不停的擾亂的頭發(fā),袖口滑落,露出纏著繃帶纖細(xì)的手腕。
風(fēng)仍未停,依舊頑皮地掀起他的衣擺仿佛要將他整個人都托起
更像個孩子了。
“太宰君?”
見對方一動不動,清水雨愛試探著問。
“今天想不出來,明天再想吧?!?/p>
或許是少年看起來太過脆弱,清水雨愛想問他要不要去自己家吃頓飯。
可一想到自己那比臉還干凈的錢包口袋,他默默咽下了這句話。
還是明天先去跟新上司預(yù)支點(diǎn)工資吧。
太宰治終于抬起了頭。
他的嘴唇緊緊抿著,鳶色的眼睛里翻涌著某種復(fù)雜的情緒,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別扭。
“自說自話?!?/p>
他先是嘲諷了一句,隨即又扯出一個笑容,那笑容卻空洞得厲害。
“你是在可憐我嗎?”
清水雨愛在那一瞬間,莫名覺得太宰治想哭。
可他明明在笑。
或許是靈魂在獨(dú)自傷心,所以連帶著笑容,都像在下一場淋漓的雨。
他突然想起一個理論,分辨假笑就是看他是眼和嘴一起笑還是分開來笑 真笑是嘴先笑 假笑是兩個一起,他剛才沒注意
只覺得他的眼睛好像在哭
“我沒有可憐你?!鼻逅陳蹞u了搖頭,轉(zhuǎn)而問道。
“我該怎么稱呼你?太宰君,還是太宰先生?”
“你可以叫我清水。”
太宰治像是被這個提議燙到了一樣,露出了極其不適的表情。
“別用那種黏糊糊的稱呼叫我!”
他惡聲惡氣地威脅道。
“沒有特色的名字我可記不住,就叫你竹竿好了~”太宰治悠悠的說。
清水雨愛有些不解,但還是隨他去了。
“那我走了?!?/p>
太宰治眼中的震驚一閃而過。
他以為這個人至少會再多說點(diǎn)什么,比如自作主張邀請自己去吃點(diǎn)東西。
結(jié)果就這么走了?
“站住。”
他立刻開口,恢復(fù)了那副涼颼颼的語調(diào)。
“你妨礙了我清爽明朗的自殺,必須賠償我?!?/p>
“我要吃全蟹宴?!?/p>
清水雨愛沉默了一瞬。
然后他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
“我沒錢?!?/p>
太宰治的表情扭曲了一下,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
“你還真想請啊?”
“太蠢了,連我開玩笑都看不出來,森先生果然是老年癡呆了。”
清水雨愛徹底無語了。
“要不要來我家吃?”清水雨愛最終還是說出了這句話,兩個人而已,吃完了再買吧……
太宰治佯裝思考了一下,才用一種“真拿你沒辦法”的語氣,勉為其難地答應(yīng)了。
“好吧?!?/p>
太宰治跟在清水雨愛身后慢悠悠的走,清水雨愛一不留神對方就自掛東南枝
清水雨愛:……是故意的吧,絕對是吧
走到清水雨愛家門口,他重新戴上手套,剛準(zhǔn)備從口袋里掏鑰匙,卻發(fā)現(xiàn)門虛掩著,露出一條縫。
他心里咯噔一下。
遭賊了?
橫濱的治安,什么時候差到這種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