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噴涌而出的白色星流并非凝聚成防御或反擊的形態(tài),而是在沉岳身下、在腳下那片被撕裂的大地之上,在翻滾著無盡污濁的深淵之底,化作一個龐大到不可思議的光之巨陣!此陣極其復(fù)雜玄奧,其核心紋路如同大地最古老的脈絡(luò),邊緣閃耀著清冷的星辰軌跡,其中更有無數(shù)細(xì)微符文如同活物般飛速流轉(zhuǎn)、生滅。
巨陣出現(xiàn)的一瞬,不僅將那最初的深淵巨口完全籠罩鎮(zhèn)壓,陣力所及的邊緣光痕,更如同最堅韌的根系般深深扎入了大地深處,瘋狂蔓延,朝著東邊田野新生的、更恐怖的巨大裂口頑強地延伸而去!
赤烏那焚盡萬物的金色巨喙在接觸到那巨陣光芒的瞬間,竟發(fā)出“嗤”的一聲如同烙鐵入水的刺耳聲響!他那無往不利的金烏法身猛地一滯,鳥頭上那些純粹由神火凝聚的金色翎羽像是撞上一座無形鐵壁,猛地倒豎炸開!神火法相首次被阻礙、被凈化抵消掉了一部分!
“沉!岳!”赤烏所化的金烏鳥首發(fā)出震徹寰宇的狂怒厲嘯,金光暴漲,試圖強行碾碎這該死的光陣!
然而這以生命神骨為引的陣法絕非他輕易可破!沉岳那低垂的頭顱猛地向上揚起!臉上依舊是那萬年不變的沉寂與空洞,但那七竅之中,驟然迸發(fā)出璀璨、純凈、卻也意味著生命急速消逝的白金神光!
他的身體在那耀眼奪目的光芒中變得透明,神袍徹底被枯槁的暗灰色完全吞噬,整個人仿佛要消融在那片刺目的白光里!唯獨那清冷、復(fù)雜,鎮(zhèn)壓著腳下整個世界的巨大法陣,光芒卻越來越盛,如同回光返照般頑強地對抗著赤烏的暴力轟擊和不斷涌出的污濁之力!他是在用自己的整個存在,化作一道刺入深淵心臟的楔子!
“以神骨……布‘山河定極’……”沉岳那冰冷依舊,卻又因神力瘋狂流失而帶上了一絲奇異的虛空質(zhì)感的聲音,再度響徹每個人的靈魂深處,“……此界……當(dāng)絕地通天……”
青沅癱倒在冰冷泥濘的血污地里,眼睜睜看著那白衣身影在最后的光輝中變得如同流沙般虛幻。大陣的力量勉強鎮(zhèn)壓住了兩處巨大的裂隙核心,但裂縫的邊緣依舊不穩(wěn)定,不斷有小股污濁溢出,與沖撞法陣的赤烏神火交織,引發(fā)連綿的爆炸和震動。魔物的嘶吼短暫地變成了恐懼的嚎叫,瘋狂地向后撤退。
機會!那塊石頭!
她的身體似乎被一股不屬于她的力量驅(qū)使著,猛地從地上彈起!全身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速度,如同撲向獵物的豹子,三步并作兩步?jīng)_到那塊依舊在半明半昧流轉(zhuǎn)光華的石頭邊!
它冰冷,沉得像一塊生鐵,帶著一種拒人千里的疏離。奇異的光暈流轉(zhuǎn)著,似乎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怎么辦?!扔進深淵?那深淵在法陣壓制下依舊翻滾咆哮,但石頭的裂縫里散逸的氣息似乎正與深淵產(chǎn)生著某種遙遠(yuǎn)的共鳴!如果扔進去……是堵住它,還是讓赤烏更加瘋狂地破壞法陣、令它爆發(fā)得更猛烈?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沉岳……快消失了!
慌亂中,青沅的目光死死鎖在沉岳懸于法陣之上、正變得越來越虛幻、卻依舊伸出、似乎在勉力維持著某種虛空平衡的右手上!那根手骨的形狀透過近乎透明的皮肉和即將燃燒殆盡的神輝顯現(xiàn)出來——潔白、溫潤如玉、蘊含著某種她無法理解的深邃力量……
一個瘋狂得她自己靈魂都在顫抖的念頭,如同冰冷的毒蛇,猛地纏住了她的心臟!
石頭……必須“放回去”?沉岳在布陣前似乎在尋找布陣的支點、鎮(zhèn)壓的關(guān)鍵?他用神骨為引布置大陣……那么……
她低頭看向手中那冰冷沉重如冰塊的石頭,又猛地抬頭看向沉岳那只伸出維持平衡的手,那只手的一根根指骨在強光下清晰可見……一個念頭炸響:若神骨是這陣法的基石,那么這塊屬于天帝之妹的“濁石”,能否……補進沉岳那由神骨所布的大陣之中?當(dāng)它代替一部分神骨成為法陣核心的填充物時,是否才能真正壓住這兩道撕裂大地的傷口?
青沅不再猶豫!她爆發(fā)出最后的生命力,抱著那塊沉重冰冷的石頭,狠狠地將它砸向沉岳那只懸空伸出的手掌!
時間仿佛定格!
那流轉(zhuǎn)著青、赤、金、墨、無數(shù)混亂光暈的靈源晶石,重重地撞在了沉岳那只正在虛幻燃燒的手掌心!
噗——!
不是撞擊的巨響,而是一種如同水泡破裂、又如血肉被瞬間碾碎碾粉的奇異悶響!那塊堅硬無比、據(jù)說凝聚九幽濁氣、凡人不可接觸的靈源晶石,在觸碰到沉岳掌骨的剎那,竟脆弱得像一塊朽木!瞬間粉身碎骨!
無數(shù)流光碎屑轟然炸開!
那些閃爍著青金赤墨各種色澤、蘊含著混沌無序力量的碎片,沒有四散飛濺,反而如同找到了歸途的鐵屑,瘋狂地被吸向沉岳那只伸出的手掌!沿著他掌心骨那潔白如玉的紋路,如同瘋狂攀附的活物般,瞬間融入進去!
“呃啊——!?。 ?/p>
這是青沅第一次聽到沉岳的聲音脫離那冰封萬物的冷靜,發(fā)出真正的、飽含痛苦的聲音!
那聲悶吼像是從他的骨髓深處硬生生撕裂而出的,帶著靈魂被萬千劇毒之齒啃噬的極致痛楚!他周身最后一點黯淡的神輝驟然爆發(fā)出無法直視的光芒!如同瀕死恒星回光返照的殉爆!那層籠罩他全身的枯槁暗灰色瞬間被這暴烈的光焰吞沒、凈化了大半!
更加令人驚駭?shù)淖兓l(fā)生在他身上!那只被青沅砸進晶石碎片的右手,連同整條小臂,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fā)生著難以理解的畸變!原本屬于人體的結(jié)構(gòu)在急速硬化、膨脹、變色!手臂的肌肉皮膚變得粗糙、堅硬、如同迅速冷卻又急速風(fēng)化的古老巖石,蔓延著青黑、暗赤、深赭的條紋!掌骨消失的地方,指骨則如雨后筍尖般瘋狂向上拔節(jié)、膨脹、扭曲,化成了數(shù)根棱角嶙峋、參差聳立、散發(fā)著混亂古老氣息的猙獰石柱!
以那畸變石柱的手臂為中心,那些被山河定極大陣艱難壓制著的大地裂口深處,翻騰咆哮的污濁瘴氣竟猛地一滯!如同被無形巨手扼住了咽喉,向外噴涌的速度陡然下降了!
而懸于上空的赤烏,也被這猝不及防的突變駭?shù)靡徽?!金烏法相光芒微微一斂?/p>
有效??。?/p>
沉岳那張始終沉寂、近乎虛無的臉上,在那光與痛的巔峰,第一次出現(xiàn)了劇烈的波動!痛苦!極致的痛苦!但也似乎有一絲……解脫?那雙空洞的眼,仿佛無意識地在虛空掃過一圈,掃過下方那片掙扎的混亂大地,最終似乎極其短暫地……在青沅那張沾滿血污泥垢、驚魂未定卻又帶著一絲絕地逢生狂喜的小臉上停留了微不足道的億萬分之一個剎那。
然而這剎那的異變并未持續(xù)。沉岳周身那回光返照的、過于刺目的光焰猛地向內(nèi)收縮,如同耗盡了最后的生命薪柴!他體內(nèi)被強行壓制的枯槁暗色如同復(fù)仇的毒液再度洶涌反撲,甚至比之前更加狂猛!而他那條剛剛石化的手臂,在光焰暗淡的瞬間,那被石臂鎮(zhèn)壓之下的裂隙深處,一股更加洶涌、帶著歇斯底里怨恨與貪婪氣息的污濁氣流,如同無數(shù)只從地獄伸出的巨手,猛地纏上了他的半身!
沉岳的身形如同斷了線的紙鳶,不再穩(wěn)定懸空,而是在巨陣光焰劇烈波動的震顫中,猛地向下沉墜了一大截!那正在石化僵硬的巨大石臂,甚至擦過了深淵中伸出的粘稠濁流,發(fā)出令人牙酸的腐蝕聲。
他殘存的軀體幾乎被那枯槁暗沉和深淵穢氣所淹沒,連最后的光芒都被吞噬,整個身軀像被點燃又快速冷卻的琉璃,布滿了蛛網(wǎng)般密集的裂痕,那些裂痕深處透射出枯敗的暗光。
“……神尊?!”青沅的心跳幾乎驟停,那剛剛?cè)计鸬囊稽c點希望火焰,再次被冰冷的現(xiàn)實狠狠拍滅。
“嗬……”天空中被這異變震退些許的赤烏發(fā)出怪異的聲響,那巨大金烏的頭顱歪了歪,金眸先是難以置信地看向沉岳那正在破碎石化的手臂和瞬間黯淡無光、布滿不祥裂痕的身軀,隨即那暴戾的金色瞳孔中閃爍出近乎瘋狂的貪婪光芒!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哈哈……沉岳!你這茍延殘喘的家伙!這塊天帝煉化的晶石竟是你山河定極大陣最后的藥引子!”赤烏的聲音因過度興奮而扭曲變形,帶著金屬摩擦的刺耳感,金烏法相的光芒驟然變得妖異而熾熱,“妙啊!太妙了!我毀了你的陣基,取了這被污染的晶石化成的神力精髓,再吞了你這條看門狗……哈哈!諸天萬界,誰還攔我!”
他狂笑聲中,巨大的金烏鳥喙再次張開,這一次不是啄擊,而是對著下方那搖搖欲墜的山河定極法陣核心、以及法陣核心上方即將被枯槁污濁完全吞噬的沉岳殘軀,悍然噴出一道熾熱到令空間都扭曲坍縮的金色吐息!這吐息不再是單純的破壞能量,更像是無數(shù)枚燃燒著純粹毀滅意志、被極致壓縮的神力符文箭矢,密集如狂雨般射下!目標(biāo)直指沉岳心口所在、同時也是那仍在運轉(zhuǎn)卻千瘡百孔的法陣核心節(jié)點!
“不要——!”
青沅絕望的吶喊被淹沒在恐怖的爆鳴聲中!眼看那片毀滅的金色符文箭雨就要將沉岳連同整個法陣徹底撕碎吞沒!
然而就在那死亡的毫秒之前,異變再起!
沉岳那殘破枯槁、幾乎不成人形的身軀猛地一震!他那條石化的巨臂上,原本流轉(zhuǎn)的渾濁光澤中,一點微弱卻異常堅韌的銀白星輝陡然炸開!如同困獸最后的一搏!那縷星輝如同擁有自己的意志,瞬間從石化手臂注入到他僅存的左臂!
沉岳的左臂猛地舉起!動作僵硬,卻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玉石俱焚的決絕!那只尚未石化的左手,五指張開,迎向了那片毀天滅地的金色死亡箭雨!
噗噗噗噗噗!
令人頭皮發(fā)麻的密集貫穿聲響起!
金色的箭矢如同燒紅的烙鐵刺入薄冰,毫無阻礙地穿透了沉岳僅存的左臂和肩膀!神骨與神血在瞬間被極致的高溫所蒸發(fā)、焚盡!大片的污濁血氣混合著破碎的神輝爆開!
“呃——!”沉岳的悶哼帶著血肉被撕裂的聲響,那僅存的手臂和半邊肩膀在箭雨沖擊下直接化為了飛散的光點和枯敗的灰燼!那點最后抗?fàn)幍男禽x徹底熄滅!
失去了左臂的支撐和最后的力量,沉岳殘存的身軀如同被折斷翅膀的飛鳥,朝著下方那仍在勉力運轉(zhuǎn)、但核心已被赤烏致命攻擊打得光芒徹底暗淡、裂紋遍布的山河定極大陣核心,直墜下去!
“沉岳神尊——!”青沅聲帶已被撕破,淚水和血腥味一起涌入口腔,她試圖沖過去,腳步卻踉蹌著再次摔倒,只能眼睜睜看著。
轟隆——!
沉岳殘軀砸入法陣核心!沒有驚天動地的沖擊,卻仿佛一顆沉入海底的鐵錨。那本已布滿裂痕、光芒盡失的巨大光陣核心處,驟然爆發(fā)出一種如同垂死星辰湮滅前的慘烈輝光!枯槁的暗沉瞬間吞噬了大部分陣圖,但核心一點微弱的白芒卻如同風(fēng)中殘燭般,死死抵住徹底崩潰的邊緣!
兩處巨大的地裂深淵,噴涌污濁的速度被法陣最后的余燼死死壓制,沒有徹底爆發(fā),但原本被驅(qū)散的污穢黑氣卻如同活物般重新彌漫涌起!
而沉岳的身影,幾乎消失在那片枯槁混亂的光芒和污濁氣息之中。只能勉強看到他仿佛被固定在了法陣核心之上,右臂徹底化為巨大粗糙的石柱,深深貫入陣眼裂口深處。他的頭顱低垂,墨發(fā)披散,軀體上的裂痕在枯敗暗光的侵蝕下,飛速地蔓延、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