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殿下!”
“快!太醫(yī)!靖王殿下魘著了!”
“護駕!護住陛下!”
御書房內(nèi)亂作一團。蕭珩那一聲泣血般的嘶吼,如同平地驚雷,震得所有人魂飛魄散!幾位皇子驚疑不定地看著狀若瘋魔的蕭珩,眼神中充滿了忌憚和算計。重臣們更是面面相覷,不知所措。“清漪”?“朕”?“欠你的命”?靖王殿下這是……失心瘋了不成?!
太醫(yī)手忙腳亂地想要上前查看蕭珩的狀況,卻被他身上散發(fā)出的那種狂暴絕望的氣息所懾,不敢靠近。
“都給朕……都給本王滾開!”蕭珩猛地揮開試圖攙扶他的內(nèi)侍,手臂上的傷口因劇烈的動作再次崩裂,鮮血瞬間染紅了臨時包扎的布條。但他渾然不覺,赤紅的雙目死死盯著虛空,仿佛那里站著索命的冤魂!
前世的一幕幕,如同最殘酷的凌遲,在他眼前瘋狂閃回!
沈清漪接過鴆酒時那絕望而不敢置信的眼神……
她蜷縮在腳踏上痛苦抽搐、嘴角溢出黑血的慘狀……
他抱著她冰冷僵硬的尸體枯坐至天明,那刺骨的寒意仿佛還殘留在指尖……
三尺白綾懸于梁上時,那令人窒息的絕望……
還有……重生后,她那雙冰冷疏離、淬滿恨意的眼眸!她毫不猶豫刺向自己脖頸的毒針!她面對構(gòu)陷時那死寂般的平靜!
“啊——!”蕭珩痛苦地抱住頭顱,高大的身軀劇烈地顫抖著,如同秋風(fēng)中的落葉。那不僅僅是肉體的傷痛,更是靈魂被生生撕裂的劇痛!悔恨如同滔天的海嘯,將他徹底淹沒!窒息!
是他!
是他親手將信任交付給毒蛇!是他聽信讒言對她日漸冷落!是他……間接將她推向了死亡!
什么江山!什么權(quán)謀!什么帝位!在失去她的那一刻,都成了最可笑、最可悲的陪葬!
“殿下!殿下您冷靜!”心腹幕僚冒著被掀飛的危險,死死抓住蕭珩的手臂,聲音帶著哭腔和極度的驚恐,“陛下在此!您醒醒啊!”
“陛下”二字,如同一點微弱的火星,短暫地刺破了蕭珩眼前的血色迷霧。他猛地抬頭,看向龍榻上同樣被驚得氣息急促、眼神驚駭?shù)睦匣实邸?/p>
父皇……江山……
殘存的最后一絲理智,如同脆弱的蛛絲,勉強拉住了他即將徹底崩潰的神志。他不能瘋!至少現(xiàn)在不能!父皇病危,諸王環(huán)伺,他若在此刻倒下,不僅前功盡棄,更會連累……連累剛剛重生的她!
“父……父皇……”蕭珩的聲音嘶啞破碎得不成調(diào)子,他掙扎著,用盡全身力氣,朝著龍榻的方向,重重跪了下去。額頭狠狠磕在冰冷堅硬的金磚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兒臣……兒臣護駕不力……驚擾圣駕……罪該萬死!”
每說一個字,都像是有刀子在割他的喉嚨。滔天的悔恨和劇痛在他胸腔里翻攪,幾乎要破體而出!但他死死咬著牙,額角青筋暴跳,鮮血順著磕破的額頭流下,混合著眼角的濕意,滑過他棱角分明的下頜。
老皇帝看著跪在下方、渾身浴血(手臂的血和額頭的血)、狀如瘋魔卻又強行壓抑的兒子,渾濁的眼中情緒劇烈翻騰,震驚、疑惑、痛惜……最終化為一聲長長的、沉重的嘆息。他艱難地抬起枯瘦的手,揮了揮。
“傳……傳朕旨意……”老皇帝的聲音虛弱而斷續(xù),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靖王蕭珩……護駕有功……忠勇可嘉……即日起……監(jiān)國……理政……”
轟!
這道旨意,如同第二道驚雷,再次炸響在御書房!
監(jiān)國!理政!
這幾乎是明示了儲君之位!
幾位皇子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看向蕭珩的目光充滿了怨毒和殺機!
蕭珩卻仿佛沒有聽到這足以震動朝野的旨意。他的頭依舊死死抵著冰冷的地面,肩膀因為強忍巨大的情緒而劇烈地顫抖著。監(jiān)國?帝位?這些前世他汲汲營營、不惜一切代價奪取的東西,此刻聽在耳中,卻只覺得諷刺!
他用江山為聘,卻親手毒死了自己的皇后!
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兒臣……領(lǐng)旨……謝恩……”他的聲音悶在地磚上,帶著濃重的鼻音和無法抑制的顫抖。
**是夜,靖王府。**
漪瀾院早早熄了燈火,陷入一片沉寂。白日煙霞閣的風(fēng)波,似乎并未在這里留下太多痕跡,只有那緊閉的院門和無聲巡弋的侍衛(wèi),昭示著不同尋常的戒備。
沈清漪卻并未安寢。她獨自坐在內(nèi)室窗邊的軟榻上,窗欞開著一線,任由微涼的夜風(fēng)拂過臉頰。手中無意識地摩挲著那根僅存的淬毒銀針,冰涼的觸感讓她紛亂的思緒稍定。
御書房的消息,如同長了翅膀,早已通過各種隱秘的渠道傳入了王府。
蕭珩護駕受傷……
蕭珩御前“失儀”狂吼……
老皇帝下旨,命其監(jiān)國理政……
每一個消息,都像是一塊沉重的石頭,投入沈清漪看似平靜的心湖,激起層層漣漪,尤其是那“失儀狂吼”的內(nèi)容——
“清漪!是朕負了你!是朕欠你的命!”
這句話,如同魔咒,在她腦海中反復(fù)回響。白日里聽到心腹回報時,那種瞬間席卷全身的冰冷和戰(zhàn)栗,此刻依舊殘留。
他……喊出了她的名字!
他用了“朕”!
他說……欠她的命?!
難道……那個荒誕的、她一直不敢深想的念頭……是真的?!蕭珩他……也重生了?!
這個認知帶來的沖擊,遠比白日里柳如煙的毒計更讓她心神劇震!
若他也重生……
那他前世最后的殉情……
他重生后對自己那復(fù)雜的眼神、深夜的闖入、以及此刻這石破天驚的嘶吼……
一切似乎都有了最合理,也最可怕的解釋!
“不……不可能……”沈清漪下意識地攥緊了手中的毒針,針尖刺入掌心,帶來細微的刺痛,卻無法驅(qū)散心頭的驚濤駭浪。若他重生,為何不懺悔?為何不彌補?為何……還要用那種探究的、甚至帶著怒意的眼神看她?
難道……他的重生,只是為了再次掌控她?或者……是覺得前世死得太冤,想要報復(fù)?!
紛亂的思緒如同亂麻,纏繞得她幾乎窒息。
就在這時——
“砰!砰!砰!”
沉重而急促的叩門聲,猛地打破了漪瀾院夜的寂靜!那聲音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的瘋狂,重重砸在厚重的院門上,也砸在沈清漪緊繃的心弦上!
“誰?!”外間立刻傳來墨玉警惕的低喝和侍衛(wèi)拔刀的聲音!
“開門!給本王開門!”一個嘶啞、狂暴、帶著濃重酒氣和滔天痛苦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如同受傷野獸的咆哮!
是蕭珩!
他竟然從宮里回來了!還直接闖到了漪瀾院!
沈清漪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她倏地站起身,毒針瞬間藏入袖中,全身的神經(jīng)瞬間繃緊!
“王爺!王妃已歇下!您……”墨玉的聲音帶著驚慌。
“滾開!”一聲暴怒的厲喝伴隨著重物倒地的悶響!顯然有侍衛(wèi)被強行推開了!
“砰!”又是一聲巨響!院門似乎被暴力踹開!
雜亂的腳步聲、侍衛(wèi)的驚呼聲、墨玉的阻攔聲……迅速由遠及近!
“沈清漪!開門!你給本王開門!”蕭珩的嘶吼聲已經(jīng)到了內(nèi)室門外!帶著毀天滅地的絕望和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瘋狂!他似乎在用身體撞擊著房門!
“王爺!您不能……”墨玉帶著哭腔的阻攔聲被淹沒。
沈清漪背脊緊貼著冰冷的墻壁,指尖冰涼。他來了!帶著前世今生的滔天悔恨和……或許是更深的瘋狂來了!
躲?無處可躲!
她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狂跳的心臟和翻騰的恨意。眼底的冰寒重新凝聚,甚至比以往更加堅銳!
無論他是否重生,無論他此刻是悔是恨,她沈清漪,早已不是前世那個任他予取予求、為愛癡傻的可憐蟲!
“墨玉,”她的聲音在劇烈的撞門聲中響起,冰冷而清晰,“退下。讓他進來?!?/p>
“王妃?!”墨玉驚駭。
“讓他進來!”沈清漪的聲音陡然轉(zhuǎn)厲,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門外的撞擊聲戛然而止。
下一秒——
“哐當(dāng)!”一聲巨響!
內(nèi)室那扇結(jié)實的雕花木門,被一股狂暴的力量從外面猛地撞開!門栓斷裂,木屑紛飛!
濃烈的酒氣混雜著血腥味,瞬間涌入室內(nèi)!
一個高大的、渾身散發(fā)著暴戾絕望氣息的身影,如同地獄歸來的修羅,踉蹌著闖了進來!
蕭珩!
他身上的親王蟒袍凌亂不堪,沾滿了塵土和……暗紅的血跡(手臂傷口崩裂所致)。額角被御書房金磚磕破的傷口猙獰外翻,血跡未干。原本俊美無儔的臉龐,此刻卻慘白如紙,雙目赤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眼神狂亂而絕望,死死地、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鎖定了窗邊那個纖細的身影!
“清漪……”他嘶啞地喚了一聲,聲音破碎得不成調(diào)子,帶著濃得化不開的悲慟和……卑微的祈求。高大的身軀晃了晃,似乎想朝她撲過來,卻又因劇烈的痛苦和眩暈而猛地扶住了旁邊的門框,才勉強沒有倒下。
他看著她,如同看著失而復(fù)得的稀世珍寶,又如同看著索命的債主?;诤?、痛苦、狂喜、絕望……種種情緒在他眼中瘋狂交織、沖撞!
沈清漪站在原地,紋絲未動。夜風(fēng)吹拂著她月白的寢衣,勾勒出單薄卻挺直的脊背。她的臉隱在昏暗的光線下,看不清表情,只有那雙眼睛,在黑暗中亮得驚人,冰冷、戒備、如同深不見底的寒潭,倒映著門口那個狼狽不堪、狀若瘋魔的男人。
袖中的毒針,悄然滑入掌心。
四目相對。
隔著前世血海,隔著今生恨意。
一個在悔恨的深淵中瘋狂掙扎,
一個在復(fù)仇的冰原上孤絕守望。
空氣凝滯,唯有濃重的酒氣和血腥味,在無聲地彌漫、發(fā)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