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家的效率很高。
三天之內(nèi)，一個全新的身份檔案就被植入了聯(lián)邦數(shù)據(jù)庫。
汪小雨，二十歲，首都大學考古系二年級休學生。檔案里附著一張青澀的學生照，和一個悲傷又俗套的故事——尋找在巴丹吉林沙漠失蹤的考古學家父親。
汪詩雨坐在顛簸的長途車上，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荒涼景色，內(nèi)心毫無波瀾。
【尋找失蹤的爹……這劇本也太老土了。汪家的數(shù)據(jù)庫是沒更新過嗎？】
【不過，越是老土的借口，越是安全。】
她靠在滿是污漬的車窗上，半瞇著眼，一副被顛得快要散架的咸魚模樣。
背包就扔在腳邊，里面除了幾件換洗衣物和高能量壓縮餅干，就是汪家配給的最新款多功能終端。此刻，那臺終端正在她腦內(nèi)同步著新身份的所有細節(jié)，從小學成績到大學選修課，一應俱全。
【CPU占用率5%，身份信息載入完畢?！?/p>
【真想把這破包扔了……好重?！?/p>
【等到了地方，找個旅館，先睡他個三天三夜。】
【任務？什么任務？風太大我聽不見。】
長途車的終點站，是巴丹吉-林邊緣的一個混雜小鎮(zhèn)。
車門“吱呀”一聲打開，一股混雜著沙塵、燃油和劣質(zhì)香料的熱浪撲面而來。
汪詩雨慢吞吞地挪下車，腳剛沾地，大腦就嗡地一聲炸了。
【這鬼天氣，熱死老子了！】
【婆娘又要查崗，煩死了，今晚去哪里鬼混……】
【那妞長得不錯，腿真白?！?/p>
【媽的，昨天又輸了三百。】
【這個月的房租……】
無數(shù)嘈雜、混亂、毫無意義的心聲，像決堤的洪水，瞬間灌滿了她的腦海。它們化作五顏六色的彈幕，在她思維的屏幕上瘋狂滾動、重疊、刷屏。
汪詩雨的身體晃了一下，臉色變得比剛才在車上更白了。
她眼神呆滯，動作遲緩，像一個被曬懵了的夢游娃娃。
【警告！檢測到高強度精神污染！信息流過載！】
【精神負荷78%……85%……92%！】
【建議立刻尋找相對安靜的環(huán)境！】
腦內(nèi)的系統(tǒng)提示音已經(jīng)變成了刺耳的蜂鳴。
【安靜？】汪詩雨的內(nèi)心在哀嚎，【你管這個三教九流匯聚、方圓十里連個廁所都要排隊的鬼地方叫有“安靜環(huán)境”？】
她想找個墻角蹲下，把自己縮成一團。
就在這時，幾道不懷好意的思維，像淬了毒的針，精準地刺破了混亂的彈幕。
【落單的肥羊。】
【看她那包，鼓鼓囊囊的，肯定有好東西?！?/p>
【是個雛兒，嚇唬一下就全招了?！?/p>
【等她找旅館的時候動手?！?/p>
【紅色警報！已鎖定三名高惡意目標！威脅等級：搶劫、綁架！】
系統(tǒng)提示音從蜂鳴變成了尖嘯。
汪詩雨的身體僵住了。
求生的本能在一瞬間壓倒了所有的不適和懶散。
【咸魚生存法則第一條：打不過就跑，跑不過就抱大腿！】
【要快！要準！姿勢要夠慫！】
她的大腦在過載的邊緣瘋狂運轉，快速掃描著周圍的人群，篩選著“最粗”的那條大腿。
很快，她鎖定了一個目標。
不遠處，一個身材魁梧、皮膚黝黑的漢子正在唾沫橫飛地訓斥著一群游客。
“都說了！跟緊我！這地方丟了，喂狼都是便宜你們！”
漢子的心聲同樣洪亮。
【這幫菜鳥，一個個都當是來郊游的！錢沒給全，事兒還挺多！老子訂的冰鎮(zhèn)西瓜怎么還沒送到！】
汪詩雨的眼睛亮了。
一個把客戶當成“未付全款的貨物”的向?qū)А?/p>
一個在發(fā)火時還在惦記著冰鎮(zhèn)西瓜的男人。
【目標確認：唯利是圖的生意人。在他眼里，客戶的安全等于他尾款的安全?！?/p>
【完美！】
她立刻切換到了“柔弱小白花”模式。
身體搖搖欲墜，眼神從呆滯變得無助，她抱著自己的背包，像一只受驚的小鹿，跌跌撞撞地朝著那個向?qū)ё哌^去。
“請、請問……”她的聲音又輕又細，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顫抖，“您是……注冊向?qū)?？?/p>
那個叫老孟的向?qū)劼暬仡^，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又來一個？看這小身板，風一吹就倒。麻煩?！?/p>
【不過長得還行……一個人？嘖，這種最好騙，也最容易出事。】
老孟的眉頭擰成一個疙瘩。“是又怎么樣？我們團滿員了?！?/p>
他擺擺手，準備趕人。
汪詩雨沒有再說話，只是把背上沉重的登山包卸下來，放在腳邊。這個動作讓她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然后，她從口袋里掏出自己的“學生證”，用兩只手遞了過去。
她的手在抖。
【抖得好！這可是生理性真實反應！CPU過載的后遺癥！】
老孟不耐煩地接過學生證，只掃了一眼。
汪小雨，首都大學。
【首都來的學生？還是考古系的？】他的心聲里多了一絲興趣，【這種學生最有錢，也最天真。】
“我爸爸……”汪詩雨低著頭，聲音更小了，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他是一個考古學家，他說他在這里有重大發(fā)現(xiàn)……然后就聯(lián)系不上了……”
她抬起頭，眼睛里已經(jīng)蓄滿了水汽，不多不少，剛好在眼眶里打轉，要掉不掉。
【奧斯卡欠我一座小金人?！?/p>
老孟沉默了。他看著手里的學生證，又看看眼前這個快碎掉的“汪小雨”。
【操，最煩這種尋親的情節(jié)了?！?/p>
【但是這可是個大活兒啊。一個首都大學生的尋父之旅，聽起來就值錢。隨便帶她轉兩圈，找不到人也怪不到我頭上?！?/p>
【價錢得往高了要?！?/p>
他把學生證塞回她手里，清了清嗓子。
“這片沙漠，不是你一個小姑娘能闖的。跟著我們，安全有保障。但是，價格可不便宜?！?/p>
“……好?！蓖粼娪挈c頭，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成交?！?/p>
【好了，現(xiàn)在我是這個團里最貴的拖油瓶了?！?/p>
她成功地混進隊伍，被安排在最后面。老孟收了她三倍的定金，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會走路的金元寶。
汪詩雨找了個角落坐下，抱著水瓶，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同時在腦內(nèi)給那些不懷好意的視線和心聲打上“已拉黑”的標簽。
世界總算清凈了一點。
就在這時，遠處的地平線上，揚起一道筆直的煙塵。
兩輛改裝過的越野車，正以一種藐視地形的速度，朝著小鎮(zhèn)疾馳而來。
鎮(zhèn)上原本嘈雜的心聲，瞬間被一個新的話題統(tǒng)一了。
【吳家那小子又來了。】
【開那么快，趕著去投胎啊？】
【聽說這次帶了不少好手，不知道又要去哪個墳里刨食吃?！?/p>
汪詩雨沒有動，甚至連頭都沒抬。
她只是透過礦泉水瓶扭曲的瓶身，看著那輛越來越近的、藍色的、傷痕累累的吉普車。
【主線情節(jié)配送服務已送達。請簽收?！?/p>
【那么問題來了?！?/p>
【我是應該‘不小心’被我的臨時飯票甩掉，然后‘偶遇’他們呢？】
【還是應該‘勇敢地’脫離組織，主動上前求助？】
【哪種方式看起來更像一個無知、無助、無辜的傻白甜？】
吉普車一個漂亮的甩尾，停在了不遠處的空地上。
車門被推開，一個穿著淺色夾克的年輕人跳了下來。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環(huán)顧四周。
那一瞬間，汪詩雨腦內(nèi)的所有雜音仿佛都被按下了靜音鍵。
一個清晰、冷靜、帶著審視和算計的思維流，強勢地切入進來。
【這里的“眼線”太多了。必須盡快補充物資，天黑前離開?！?/p>
【胖子怎么還沒到？】
【那個叫‘汪小雨’的資料，還需要再核實?！?/p>
汪詩雨握著水瓶的手，停頓了一瞬。
她的檔案，已經(jīng)被他注意到了。
很好。
省了她不少事。
她緩緩站起身，朝著老孟的方向走了兩步，然后腳下一“崴”。
“哎呀！”
一聲恰到好處的驚呼。
她整個人朝著吳邪的方向，直直地摔了過去。
影后模式，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