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說正事?!彼K于坐下,只坐了半邊凳子,脊背挺得筆直,盡量不碰到任何東西。她把那張揉皺的通知單推到桌子中央,手指點在“陳燼”和“煙火茶寮”幾個字上,仿佛那是兩個污點。“組委會的通知。我們,”她頓了頓,艱難地吐出后面兩個字,“搭檔。茶王爭霸賽?!?/p>
陳燼伸長脖子,掃了一眼通知單,沒什么意外表情?!芭?,這事啊,李禿子…哦不,李主任跟我提過一嘴。”他身體往后一靠,懶洋洋地倚在同樣油膩的墻壁上,“成啊,搭唄。反正閑著也是閑著?!蹦强跉猓p松得像答應去胡同口買包煙。
蘇雪見看著他這副吊兒郎當、滿不在乎的樣子,再想想自己澄心齋里那被泡面褻瀆的建盞,一股邪火又拱了上來。她強壓著:“既然搭檔,備賽需要場地和時間。我的澄心齋,不適合?!彼又亓恕安贿m合”三個字。
“明白!”陳燼立刻接話,大手一揮,指向這間烏煙瘴氣的屋子,“我這地兒敞亮!接地氣!素材豐富!就這兒了!明兒開始?”
蘇雪見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在這地方備賽?跟在這油鍋里洗澡有什么區(qū)別?“不可能。”她斬釘截鐵。
“那您說去哪兒?”陳燼攤手,一臉無辜,“總得有個地兒吧?組委會可規(guī)定了,要體現(xiàn)搭檔磨合,得在真實環(huán)境中進行。我這‘煙火茶寮’,夠真實吧?”他特意強調了“煙火”二字。
蘇雪見被噎住了。她環(huán)顧四周,目光掃過墻角堆積的雜物箱,上面蒙著厚厚的灰;掃過柜臺后面一個敞著蓋的茶葉罐,里面的茶葉碎末看著就不新鮮;最后,她的目光定在陳燼身上——那件襯衫領口袖口的茶漬油污,像一幅幅抽象的地圖,看得她頭皮發(fā)麻。
“備賽期間,”她幾乎是咬著牙,一字一頓地說,“你,必須保持個人衛(wèi)生和環(huán)境基本整潔。這是底線。”她拿出談判的架勢。
陳燼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噗嗤一聲樂了:“蘇大師,您當我這兒是ICU呢?還無菌操作?咱賣的就是這煙火氣!”他抬手,故意用沾著茶漬的袖口抹了把額頭上并不存在的汗,“您看,這多生動,多生活!”
蘇雪見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她猛地站起身,凳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尖叫。她再也無法忍受,從包里又掏出一包消毒濕巾,撕開,抽出好幾張,不由分說就往陳燼伸過來的胳膊上擦去,目標是那片刺目的深褐色茶漬。
“哎哎哎!干嘛呢!”陳燼像被燙著一樣縮回手,一臉錯愕加好笑,“蘇雪見!你屬抹布的啊?逮哪兒擦哪兒?”
“臟!”蘇雪見只吐出一個字,眼神銳利如刀,緊追不舍,濕巾追著他的袖口。
陳燼繞著桌子躲,蘇雪見就繞著桌子追。小小的方桌成了戰(zhàn)場。食客們紛紛側目,有人樂出了聲。一個端著熱湯面路過的伙計差點撞上。
“停停停!蘇大師!蘇奶奶!我服了!”陳燼被追得有點狼狽,后背抵在墻上,喘著氣舉手投降,“擦!我擦!行了吧?”他一把奪過蘇雪見手里那幾張已經(jīng)蹭得灰黑的濕巾,胡亂在自己袖口上抹了兩把,那茶漬暈開一片,更花了?!皾M意了?”
蘇雪見看著他袖口那團更大的污跡,胸口劇烈起伏,一口氣堵在那兒,上不來下不去。她環(huán)視這間混亂、油膩、充滿異味的小店,再看看眼前這個嬉皮笑臉、渾身散發(fā)著“不潔”氣息的男人,一種前所未有的絕望感攫住了她。跟這樣的人搭檔參賽?簡直是天方夜譚!荒謬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