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饗宴冷庫的溫度是零下22攝氏度。我呼出的白霧在面前凝結(jié)，
又迅速消散在冰冷的空氣中。不銹鋼料理臺上，
那塊裹著保鮮膜的肉塊正泛著珍珠般的粉紅色光澤，像一件被精心保存的藝術(shù)品。
"這是最上等的部位。"林先生戴著黑色皮手套的手指輕點保鮮膜，"二十二歲女性，
AB型血，生前堅持瑜伽和素食。我們稱之為'春羔'。
"我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料理刀的檀木手柄。三個月前，
當這位神秘食客第一次向我提出"特殊訂單"時，我差點用這把刀砍下他的手指。"齊主廚，
您的'松露鵝肝三重奏'已經(jīng)連續(xù)兩年獲得米其林推薦。
"那天林先生慢條斯理地擦拭著他的金絲眼鏡，鏡片反射的光斑在我臉上游移，
"但您知道為什么始終拿不到第三顆星嗎？"現(xiàn)在，那塊肉就躺在我的料理臺上。
我拿起柳刃刀，刀刃在冷庫的白熾燈下劃出一道冷光。第一刀下去時，
肌肉纖維像最上等的絲綢般分開，露出大理石般的細膩紋路。
沒有血——專業(yè)的放血處理讓肉質(zhì)呈現(xiàn)出完美的櫻粉色。
"滋啦——"銅制平底鍋里的黃油泛起金黃色的泡沫。我將切好的肉排輕輕滑入鍋中，
瞬間迸發(fā)的香氣讓我的太陽穴突突跳動。那是一種從未聞過的、直擊腦干的鮮香，
像是所有肉類精華的集合，又帶著若有若無的鐵銹味。"主廚，
前廳的客人問今天的特別推薦..."我的助手小林推門進來，聲音戛然而止。
她的鼻翼微微翕動，"這是什么？味道好特別。""新開發(fā)的鹿肉熟成技法。
"我側(cè)身擋住料理臺，鍋中的肉排正在發(fā)生奇妙的變化——表面形成焦糖色的脆殼，
而內(nèi)里依然保持著誘人的粉紅色，"告訴客人今晚有秘密菜單，需要提前預約。
"小林猶豫地看了我一眼。這三個月來，她跟著我從食材挑選到擺盤設(shè)計，
已經(jīng)能敏銳地察覺我的每個異常。但今天，我只是平靜地撒上一撮喜馬拉雅粉鹽，
看著鹽粒在肉排表面慢慢融化。當?shù)谝粔K肉接觸到我舌頭的瞬間，
所有關(guān)于道德與法律的念頭都被味蕾的狂歡沖垮了。那是一種超越所有美食體驗的層次感，
初始是深海貝類般的甘甜，中段轉(zhuǎn)化為濃郁如陳年帕爾瑪火腿的咸鮮，最后留在舌尖上的，
是一種令人戰(zhàn)栗的、帶著生命力的微妙腥甜。"怎么樣？"林先生不知何時站在了我身后。
鏡片后的眼睛彎成兩道細縫，像是早已知道答案。我放下銀質(zhì)刀叉，
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在微微顫抖。餐盤里的肉排還剩三分之一，
但我已經(jīng)不敢繼續(xù)了——不是因為難吃，而是因為太美味了。
那種美味帶著某種危險的成癮性，就像我第一次品嘗松露時那種近乎眩暈的幸福感，
只是強烈百倍。"這是...犯罪。"我的聲音干澀得不像自己。林先生輕笑出聲，
從西裝內(nèi)袋掏出一張純黑名片推過料理臺："藝術(shù)沒有禁忌，齊主廚。梵高割下自己的耳朵，
達利在畫布上排泄，而您..."他的指尖輕輕敲擊餐盤邊緣，
"只是在探索味覺的終極邊疆。"小林再次推門進來時，林先生已經(jīng)離開了。
她看著空蕩蕩的餐盤，又看看我慘白的臉色："主廚，您還好嗎？
要不要取消今晚的...""不。"我打斷她，聲音突然變得異常堅定，
"去酒窖拿那瓶1990年的羅曼尼·康帝。今晚開始，我們推出'秘密菜單'。
"小林驚訝地睜大眼睛。那瓶酒是我珍藏多年，準備在拿到第三顆米其林星時開啟的。
我轉(zhuǎn)身面對料理臺，開始準備今晚的醬汁。鍋鏟與銅鍋碰撞的聲音中，
我聽見自己說："需要提前三個月預約，價格是常規(guī)套餐的十倍。"窗外，
暮色像融化的巧克力般籠罩著城市。我的影子被廚房的燈光拉得很長，
一直延伸到冷庫的鐵門上。那里，還躺著剩下的三分之二"春羔"，
安靜地等待著被制成下一道"鹿肉"料理。小林拿著酒回來時，
我正在往醬汁里加最后一點波特酒。她欲言又止地看著我，
最終只是輕聲問："這道菜...叫什么名字？"我凝視著鍋中逐漸濃稠的醬汁，
深褐色的液體表面泛起細小的氣泡："就叫...'終極饗宴'吧。
"當?shù)谝坏吾u汁落在潔白的骨瓷盤上時，我忽然想起林先生臨走時說的話："記住，齊主廚，
最甜美的果實往往生長在最黑暗的土壤里。"餐廳的燈光在這一刻似乎暗了一下。
我抬頭看向窗外，一只烏鴉正掠過暮色沉沉的天空，像一滴墨漬消失在遠方的黑暗中。
第二章 肉體的記憶齊晏在凌晨三點驚醒，冷汗浸透了睡衣。夢里，他站在冷庫中央，
不銹鋼料理臺上擺著的不是肉塊，而是一具完整的軀體——皮膚蒼白，長發(fā)散落，
脖頸上戴著他送給小林的銀色項鏈。他猛地坐起身，喉嚨里泛著酸水。窗外，
城市的霓虹燈在雨霧中暈染成血色。餐廳的包廂里，燭光搖曳。
四位客人正在享用"秘密菜單"的最后一道菜——"紅酒慢燉和牛頰肉，配黑松露泡沫"。
"齊主廚，這真是……不可思議的口感。"一位女客人舔著嘴唇，
刀叉在骨瓷盤上刮出刺耳的聲響，"像絲綢，又像火焰。"齊晏微笑頷首，
目光卻落在她盤子里粉紅色的肉塊上。三天前，
林先生送來新"食材"時的低語又在他耳邊響起："這次是意外死亡的舞者，
肌肉線條很美……適合做韃靼。"客人們的咀嚼聲在耳邊放大，像某種潮濕的、貪婪的吞咽。
后廚無人時，齊晏翻開了小林的工作日志。最后一頁寫著："主廚最近用的'特殊鹿肉'，
包裝上的標簽被撕掉了，但冷庫角落的箱子里有頭發(fā)……黑色的，很長。
"紙頁邊緣沾著一點暗紅色，像是干涸的血跡，又像是紅酒漬。洗手間的鏡子里，
齊晏的牙齒似乎比昨天更尖銳了些。他伸出舌頭，
發(fā)現(xiàn)舌尖有一處潰爛的傷口——那是他昨晚夢游時咬破的。夢里，他站在料理臺前，
生吃著一塊滴血的肉。水龍頭嘩嘩作響，流出的水帶著淡淡的銹色。凌晨四點，
齊晏獨自潛入冷庫。在標記著"A5和牛·特殊批次"的泡沫箱底部，
他摸到一條銀色項鏈——正是小林生日時他送的那條。鏈子纏在一綹黑色長發(fā)上，
發(fā)根還帶著一小塊頭皮。突然，冷庫的燈滅了。黑暗中，他聽見保鮮膜被撕開的聲音，
以及……微弱的、像女人抽泣般的風聲。齊晏跌跌撞撞沖回廚房，
抓起料理刀瘋狂剁著一塊普通牛肉，直到砧板被肉糜覆蓋。刀鋒突然劃破他的手指。
他盯著滲出的血珠，鬼使神差地舔了一口。
瞬間閃回——秘密菜單的"鹿肉"……和小林做的味增湯……和此刻指尖的血……三種味道，
一模一樣。第三章 饕餮之齒黎明前的廚房彌漫著血腥與迷迭香混雜的氣息。
齊晏的指尖在料理臺上無意識地敲擊，節(jié)奏與冷庫中保鮮膜的窸窣聲詭異重合。
鏡中的自己越來越陌生——犬齒不知何時已延長成食肉動物般的尖錐，
在晨光中泛著珍珠色的冷光。"主廚，您要的松露。"新來的幫廚小李推門而入，
卻在看見料理臺的瞬間僵住。齊晏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砧板上殘留的肉糜中，
混著一片半月形的指甲。暴雨拍打著米其林餐廳的落地窗。VIP包廂里，
那位每周必來品嘗"秘密菜單"的銀行家正在用銀勺刮取盤底最后的醬汁。
"這道'韃靼小牛肉'，"他陶醉地瞇起眼，"讓我想起二十年前在巴黎吃過的人間至味。
"齊晏的餐刀突然在手中震顫。巴黎。二十年前。那個失蹤的米其林三星女主廚的案子。
他想起小林日志最后一頁那個被咖啡漬暈開的剪報角落。冷庫的燈光忽明忽暗。
當齊晏第三次清點"特殊食材"庫存時，發(fā)現(xiàn)貼著"和牛A5"標簽的泡沫箱里，
整塊后腿肉上赫然浮現(xiàn)出青紫色的指痕——就像有人被活生生按進肉里留下的淤血。
保鮮膜內(nèi)側(cè)凝結(jié)的水珠滑落，在燈光下折射出虹彩，恍若小林失蹤那晚她項鏈上晃動的碎鉆。
午夜的值班警員發(fā)現(xiàn)監(jiān)控錄像出現(xiàn)詭異跳幀。畫面中的齊晏站在冷庫前，
卻不是走進去的——他的身體像被保鮮膜包裹的肉塊般，從門縫里流淌而入。而在他身后，
餐廳玻璃映出的倒影里，分明站著長發(fā)及腰的小林。銀行家再次出現(xiàn)在餐廳時，
領(lǐng)帶上別著枚古董領(lǐng)針——正是二十年前巴黎那位失蹤女主廚的遺物。
當他用犬齒撕扯五分熟的"戰(zhàn)斧牛排"時，齊晏看見他牙齦滲出的血珠，
在紅酒中暈開成小林項鏈的圖案。后巷的流浪貓開始成群消失。
有人看見齊晏在打烊后的廚房，用新長出的尖齒直接撕開生魚腹。案板上的金槍魚還在抽搐，
魚眼卻變成了小林含淚的瞳孔。第四章 倒錯的饗宴暴雨持續(xù)了三天，
餐廳的玻璃窗上凝結(jié)著霧氣，將外界的霓虹燈光扭曲成模糊的血色光暈。
齊晏站在洗手間的鏡子前，用拇指抵住自己尖銳的犬齒，輕輕按壓。
疼痛讓他清醒——但很快，他又聞到了那股味道。血。不是普通肉類的那種鐵銹氣，
而是更甜膩、更溫熱的，帶著生命力的氣息。他的舌尖下意識舔過齒尖，
嘗到了自己牙齦滲出的血。和小林的血，味道一樣。銀行家又來了，
這次帶了一瓶1945年的木桐酒莊紅酒。他優(yōu)雅地搖晃著酒杯，突然壓低聲音："齊主廚，
我聽說巴黎那家店最后一位主廚，失蹤前也做過類似的'秘密菜單'。
"他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領(lǐng)針在燈光下閃爍——那枚古董領(lǐng)針的背面，
刻著"Claire"的名字。凌晨兩點，冷庫的燈又滅了。黑暗中，
齊晏聽見保鮮膜被撕開的"嘶啦"聲，以及某種濕滑的咀嚼聲。手機閃光燈照亮角落時，
他看見泡沫箱被掀開，里面的"食材"不見了。地板上殘留著一串帶血的腳印，很小，
像是女人的腳。洗手間的鏡子突然裂開蛛網(wǎng)般的紋路。齊晏抬頭時，看見小林站在他身后。
她的長發(fā)濕漉漉地貼在臉上，脖頸處有一道整齊的切口。"主廚..."她的嘴唇蠕動，
卻沒有聲音，"您吃了我，現(xiàn)在輪到您了。"鏡面應(yīng)聲碎裂，千萬片玻璃碎片中，
每一片都映出小林流淚的眼睛。當晚，銀行家點了最后一道"秘密菜單"。
齊晏盯著廚房里那塊新送來的"特殊食材"，肉塊上赫然別著銀行家的領(lǐng)針。
他的手開始劇烈顫抖，犬齒突然劇痛起來。牙齦滲出的血染紅了洗手池，
鏡中的自己正在扭曲——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揚，露出食肉動物般的獰笑。
餐廳里傳來刀叉落地的聲響，接著是銀行家撕心裂肺的尖叫。齊晏知道，
有什么東西正在前廳享用它的晚餐，而他的牙齒，已經(jīng)準備好了下一場盛宴。
第五章 盛宴的終局雨水順著餐廳的屋檐滴落，在石階上敲出空洞的聲響。
齊晏站在廚房中央，案板上的肉已經(jīng)切好——那不再是任何動物的肉，而是他自己的。
他的左手小指不見了，斷面平整，像是被最鋒利的料理刀一刀斬下。血珠滴落在白瓷盤上，
像一顆顆飽滿的紅石榴籽。“最后的晚餐，總要有些誠意。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空蕩的餐廳里回蕩，卻像是另一個人在說話。銀行家的尸體被發(fā)現(xiàn)時，
已經(jīng)只剩下一半。他的西裝仍然筆挺，領(lǐng)帶整齊地系在脖子上，但腰部以下的部分消失了，
斷口處像是被什么東西撕咬過，參差不齊，卻又帶著詭異的儀式感。
法醫(yī)后來在報告里寫道：“傷口呈現(xiàn)鋸齒狀，類似大型肉食動物的咬痕，但齒距更接近人類。
”餐廳的監(jiān)控錄像顯示，銀行家死前曾獨自坐在包廂里，對著空無一人的座位微笑。
他舉起酒杯，像是在和誰碰杯，然后突然僵住，眼睛瞪大，像是看見了什么難以置信的東西。
錄像的最后幾秒，他的身體猛地被拖向桌底，而桌布下方，
隱約露出一只蒼白的手——手腕上戴著一串銀色手鏈，和小林的一模一樣。
齊晏的牙齒已經(jīng)完全變了。他的犬齒延長成尖銳的錐形，臼齒變得扁平而粗糙，
像是為了碾碎骨頭而進化出的結(jié)構(gòu)。鏡子里的他越來越陌生，皮膚蒼白，眼窩深陷，
瞳孔在黑暗中會微微發(fā)亮，像貓科動物一樣反射著微弱的光。他開始做夢。夢里，
他站在一個巨大的宴會廳里，長桌上擺滿了精致的銀盤，每個盤子里都盛著不同部位的肉。
客人們穿著華貴的禮服，戴著面具，優(yōu)雅地用餐刀切割著食物。當他走近時，
才發(fā)現(xiàn)那些肉塊上——全都有胎記、疤痕，或是他熟悉的紋身。那是所有失蹤者的肉體。
而坐在主座上的，是林先生。他緩緩摘下面具，露出的卻是齊晏自己的臉。冷庫的門鎖壞了。
每次齊晏走進去，都會發(fā)現(xiàn)食材的位置被動過。泡沫箱被打開，保鮮膜被撕破，
肉塊上偶爾會出現(xiàn)齒痕——不是動物的，而是人類的牙印。某天深夜，
他聽見冷庫里傳來咀嚼聲。他推開門，看見小林背對著他，跪在地上，肩膀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