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屬地面緊貼著凌墨的臉頰,刺骨的寒意和殘留的硝煙、酸腐、硫磺惡臭混合的氣息,蠻橫地鉆入鼻腔。
他如同一條被拋上岸的魚,大口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牽扯著靈魂深處撕裂般的劇痛,眼前依舊是灰黑與墨綠交織的混亂光斑。
巢腦那冰冷滑膩的精神烙印,如同跗骨之蛆,在他被沖擊得千瘡百孔的意識邊緣徘徊、試探,帶來一陣陣令人作嘔的眩暈感。
成功了?失敗了?他分不清。
印璽空間內(nèi)一片死寂,影蛛和腐尸犬的光點微弱得如同風(fēng)中殘燭,幾乎感知不到。
但身體里,似乎多了一點什么……一種冰冷、沉重、帶著無數(shù)微弱雜音回響的……異物感?
是巢腦殘留的精神碎片?
還是強行融合駕馭留下的后遺癥?
“咳咳……咳……”
壓抑的咳嗽聲和沉重的喘息從旁邊傳來。凌墨艱難地轉(zhuǎn)動眼珠,模糊的視野漸漸聚焦。
鐵砧那魁梧如山的身軀半跪在不遠處,右臂的合金護甲被酸液腐蝕得坑坑洼洼,冒著縷縷白煙,下方的作戰(zhàn)服焦黑一片。
他用還能動的左手死死按著傷口,豆大的汗珠從全封閉頭盔的邊緣滲出。
夜鶯則掙扎著靠在一堆廢棄金屬零件旁,戰(zhàn)術(shù)頭盔的面罩布滿裂紋,口鼻處的血跡已經(jīng)干涸發(fā)黑,臉色慘白如紙,眼神渙散,顯然還未從嚴重的精神沖擊中恢復(fù)。
而更遠處……
林薇倒下了。
就在巢腦那臃腫肉瘤崩解的邊緣。她那條燃燒著毀滅黑焰的魔臂已經(jīng)消失不見,或者說,連同她整個右肩和部分右胸,都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硬生生抹去!
只留下一個邊緣焦黑、流淌著粘稠黑色液體的巨大創(chuàng)口!
她仰面倒在地上,火紅色的短發(fā)被血污和灰燼粘成一綹一綹,臉上覆蓋的戰(zhàn)術(shù)面具早已破碎,露出的半張臉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嘴唇干裂,雙目緊閉,只有極其微弱的、幾乎無法察覺的胸膛起伏,證明她還殘存著一口氣。
濃烈的硫磺腐臭味依舊縈繞不散,但那股狂暴的毀滅氣息,已經(jīng)隨著異化肢體的消失而消散。
代價,這就是臨界點突破、鬼力徹底反噬的代價。
以血肉為柴薪,燃盡最后的瘋狂。
空間深處,那曾經(jīng)盤踞著B級巢腦的黑暗區(qū)域,此刻只剩下一個巨大的、邊緣流淌著粘稠膠質(zhì)和半融化金屬的焦黑坑洞。
巢腦那臃腫的肉瘤已然崩解、消散,只留下滿地閃爍著不穩(wěn)定紅光的灰燼之核,以及空氣中殘留的、令人心悸的精神污染余波。
任務(wù)……完成了?以一種近乎全軍覆沒的方式。
死寂籠罩著這片血腥狼藉的空間。
只有遠處基地結(jié)構(gòu)不堪重負的呻吟和隱隱的爆炸聲,提醒著他們?nèi)陨硖幍鬲z。
凌墨掙扎著,用盡全身力氣撐起身體。每一次動作都帶來全身骨骼和肌肉的哀鳴,腦海深處的劇痛如同鈍刀子割肉。
他踉蹌著走到林薇身邊,看著那觸目驚心的巨大傷口和微弱到極點的生命氣息。
羅罡的命令在耳邊回響:“必要時候……你知道該怎么做……” 他緩緩抬起手,摸向大腿外側(cè)的格斗匕首。
冰冷的金屬刀柄入手,寒意刺骨。
就在這時!
林薇緊閉的眼皮極其微弱地顫動了一下!
干裂的嘴唇翕動著,發(fā)出一個幾乎無法捕捉的氣音,微弱得如同風(fēng)中殘燭:“U…盤……在……左……腿……”
話音未落,她頭一歪,徹底陷入了深度昏迷,氣息更加微弱。
凌墨的動作猛地僵?。盤?左腿?
她最后殘存的意識,不是在求饒,而是在傳遞信息?一個什么樣的信息,值得她在瀕死之際都要說出?
他低頭,看著林薇戰(zhàn)術(shù)褲左側(cè)大腿外側(cè)一個不起眼的、帶拉鏈的暗袋。
猶豫只是一瞬。他迅速拉開拉鏈,手指探入。里面沒有武器,只有一個拇指大小、通體漆黑、沒有任何標識的金屬U盤。
入手冰涼沉重。
就在這時!
嗶嗶嗶嗶——!
刺耳的警報聲突然從鐵砧和夜鶯的戰(zhàn)術(shù)頭盔通訊器中響起!
緊接著,凌墨自己頭盔內(nèi)置的通訊器也發(fā)出了尖銳的提示音!
“警報!偵測到高能鬼氣反應(yīng)逼近!能量讀數(shù)……C級巔峰!正在高速接近B7區(qū)入口!重復(fù)!高速接近!”
夜鶯掙扎著抬起頭,聲音因為虛弱而顫抖,但充滿了驚駭!
凌墨的心瞬間沉入谷底!新的威脅!而且速度極快!以他們?nèi)爽F(xiàn)在的狀態(tài)——一個重傷,一個瀕死,一個精神重創(chuàng)瀕臨崩潰——根本無力抵抗!
“撤……必須撤……”鐵砧咬著牙,用左手支撐著身體試圖站起,但右臂的劇痛讓他再次跌坐在地。
凌墨猛地抬頭,目光掃過滿地散落的、散發(fā)著誘人紅光和狂暴能量的灰燼之核!
巢腦雖然被林薇同歸于盡式的攻擊摧毀,但這些晶體依舊蘊含著巨大的能量和不穩(wěn)定性!它們就是吸引鬼怪的源頭!
一個冰冷而瘋狂的念頭瞬間成型!
他強忍著腦海的劇痛,意念再次沉入印璽空間!這一次,他不再嘗試駕馭殘破的影蛛或腐尸犬,而是……溝通那片死寂黑暗本身!
溝通那剛剛被強行納入、依舊冰冷混亂、帶著無數(shù)微弱雜音回響的巢腦精神碎片!
【強制指令:能量汲??!目標:灰燼之核!】
一個狂暴的意念,如同鞭子般狠狠抽向印璽空間深處那片混亂的異物!
嗡——?。?!
印璽猛地一震!一股冰冷、貪婪的吸力瞬間爆發(fā)!
以凌墨為中心,一個無形的漩渦驟然形成!地面上散落的灰燼之核仿佛受到了召喚,那些閃爍著不穩(wěn)定紅光的晶體猛地亮起!
一絲絲狂暴的、暗紅色的能量流如同被無形之手牽引,從晶體中剝離出來,瘋狂地涌向凌墨!
“你……!”夜鶯驚駭?shù)乜粗@詭異的一幕!
狂暴的能量如同決堤的洪流,涌入凌墨的身體!劇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強烈的劇痛!仿佛身體要被這狂暴的能量撐爆!
印璽空間內(nèi),那片代表巢腦精神碎片的混亂區(qū)域貪婪地吞噬著涌入的能量,發(fā)出滿足的、無聲的嘶鳴!同時,一種冰冷、沉重、帶著微弱精神干擾的“力量感”,如同鎧甲般覆蓋上凌墨枯竭的精神!
雖然混亂不堪,雖然伴隨著劇烈的痛苦,但……這是力量!
“走!”凌墨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帶著一種強行壓抑痛苦的扭曲!他猛地轉(zhuǎn)身,用這股強行汲取來的、混亂而痛苦的力量支撐身體,一把抓住鐵砧還能動的左臂,將他龐大的身軀硬生生拽起!
同時對著夜鶯吼道:“帶上她!”
夜鶯沒有任何猶豫,強忍著眩暈和虛弱,掙扎著撲到林薇身邊,用盡力氣將她殘破的身軀扛上肩膀!
三人(嚴格來說是兩人拖著一人扛著一個)跌跌撞撞地沖向B7區(qū)那扇敞開的、邊緣撕裂的合金大門!
身后,被強行抽取了大量能量的灰燼之核變得極其不穩(wěn)定,發(fā)出刺耳的嗡鳴,表面的紅光瘋狂閃爍,裂紋迅速蔓延!
狂暴的能量場劇烈波動,如同即將噴發(fā)的火山!
就在他們沖出大門,撲入外面血光籠罩的通道瞬間!
轟!轟轟轟——?。?!
震耳欲聾的連環(huán)爆炸在身后的蜂巢實驗室深處猛烈爆發(fā)!
狂暴的能量沖擊波夾雜著灼熱的氣浪和金屬碎片,如同怒龍般沖出大門,狠狠撞在通道的金屬墻壁上!整個通道劇烈震顫!
刺目的紅光瞬間吞噬了入口!
爆炸的火光和沖擊波成了最好的掩護!
也暫時阻斷了那高速接近的C級巔峰鬼怪的追擊之路!
凌墨、鐵砧、夜鶯三人被氣浪狠狠掀飛,重重摔在通道冰冷的地面上!
凌墨只覺得眼前一黑,喉嚨一甜,強行汲取能量帶來的反噬和爆炸沖擊的雙重打擊下,一口鮮血猛地噴出,染紅了戰(zhàn)術(shù)頭盔的內(nèi)壁!
腦海深處巢腦殘留的精神碎片在能量刺激下瘋狂躁動,無數(shù)混亂的雜音和破碎的畫面如同鋼針般穿刺著他的意識!
但他死死咬著牙,強撐著沒有暈過去!
他掙扎著爬起,看到鐵砧和夜鶯也掙扎著站起(夜鶯還死死護著背上的林薇)。
三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驚悸和深不見底的疲憊。
沒有言語,只有求生的本能支撐著他們,互相攙扶著(或者說拖拽著),沿著來時的血腥通道,朝著D區(qū)深層掩體的方向,在血月深紅的光芒下,亡命奔逃。
每一步,都踏在自身崩潰的邊緣。但印璽在胸口冰冷地搏動著,那片染血的皮革地圖緊貼著它,傳來一絲微弱卻頑強的溫?zé)帷?/p>
U盤冰冷的金屬棱角,硌在他的戰(zhàn)術(shù)背心內(nèi)側(cè)口袋里。
余燼未冷,新的謎團與荊棘,已在腳下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