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奧迪A8L像一道沉默的閃電,撕裂傍晚的城市暮色,引擎壓抑的低吼聲被厚重的隔音玻璃隔絕在外。車廂內,死寂如同凝固的冰層,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角落。
林晚晚蜷縮在寬大的真皮座椅角落,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手腕上被陸沉攥過的地方,一圈刺目的紅痕清晰可見,火辣辣地疼,但這疼痛遠不及心頭那滅頂的恐慌。她偷偷抬眼,飛快地瞥向駕駛位。
陸沉單手握著方向盤,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側臉的線條緊繃得像一塊冰冷的巖石,下頜線咬得死緊。他目視前方,眼神深不見底,里面翻涌著林晚晚從未見過的、令人心膽俱裂的風暴前兆。車窗外飛速掠過的霓虹燈光在他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更添幾分森然。他周身散發(fā)出的低氣壓,沉重得讓林晚晚幾乎無法呼吸,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擂鼓,撞擊著恐懼的深淵。
車子駛入江城最頂級的“云頂公館”,門禁系統(tǒng)無聲地識別車牌,厚重的雕花鐵門緩緩滑開。車子沿著幽靜的車道盤旋而上,最終停在專屬的頂層復式車庫。引擎熄火,那令人窒息的低吼消失了,但車廂內的死寂和冰冷卻瞬間膨脹到了極致。
咔噠。
陸沉解開了自己的安全帶,動作干脆利落,沒有半分拖泥帶水。他沒有看林晚晚一眼,直接推門下車。
林晚晚手忙腳亂地解開自己的安全帶,高跟鞋踩在光潔如鏡的地下車庫地面上,發(fā)出空洞的回響。她踉蹌著追上陸沉挺拔冷硬的背影,像一只受驚的兔子,亦步亦趨地跟著他走進直達頂層的專屬電梯。
電梯內壁是冰冷的金屬和光可鑒人的鏡面。林晚晚在鏡子里看到自己慘白如紙的臉,凌亂的發(fā)絲,還有那雙盛滿了驚惶和心虛的眼睛。她慌忙低下頭,不敢再看。狹窄的空間里,陸沉身上那股冰冷的氣息幾乎要凝成實質,壓得她喘不過氣。電梯無聲而迅速地上升,數字不斷跳動,每一下都像踩在她的心上。
叮。
頂層到了。
電梯門無聲滑開。奢華寬敞的玄關映入眼簾,意大利進口的云紋大理石地面光潔冰冷,價值不菲的現代藝術畫懸在墻上,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天際線。這里曾經是林晚晚最引以為傲的“家”,象征著陸沉給予她的極致優(yōu)渥和寵愛。然而此刻,這奢華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層冰冷的、令人心寒的陰影。
陸沉一步跨出電梯,沒有換鞋,徑直走向開闊得近乎空曠的客廳。巨大的水晶吊燈散發(fā)著冷白的光,將價值千萬的意大利定制沙發(fā)組照得纖毫畢現,卻毫無暖意。
林晚晚跟著走進來,高跟鞋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聲音格外刺耳。她剛想開口,試圖再次解釋或者哀求——
陸沉猛地停下腳步,猝然轉身!
那股壓抑了一路的、如同即將噴發(fā)的火山熔巖般的怒火,在踏入這個象征著他們婚姻殿堂的私密空間后,再也無法遏制地轟然爆發(fā)!
他手臂猛地一甩,像甩掉什么令人作嘔的垃圾,將一直被他攥著手腕拖行的林晚晚狠狠甩開!
“啊!”林晚晚驚呼一聲,巨大的力道讓她完全失去平衡,重重地跌坐在身后昂貴的真皮沙發(fā)里,昂貴的真絲連衣裙被揉皺成一團。手腕上的紅痕更加刺眼,鉆心的疼痛讓她瞬間涌出了生理性的淚水。
陸沉高大的身影如同籠罩一切的陰影,佇立在她面前,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里,此刻燃燒著足以焚毀一切的冰冷火焰。他居高臨下,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淬著冰碴擠出來,帶著雷霆萬鈞的壓迫力:
“說!多久了?!那個陳哲!”
林晚晚被這聲厲喝震得渾身一哆嗦,巨大的恐懼攫住了她。她抬起頭,淚水如同斷線的珠子,洶涌地滾落下來,瞬間打濕了精心修飾過的臉頰。她哭得梨花帶雨,肩膀劇烈地抽動著,聲音帶著濃重的哭腔和委屈,試圖用眼淚軟化眼前這堵冰冷的墻:
“阿沉!你冤枉我!真的!你相信我!我和陳總監(jiān)真的只是同事關系!什么都沒有!”她急切地辯解,淚水漣漣,“他……他平時在公司就是那樣,性格有點輕浮,愛開些沒分寸的玩笑……今天在咖啡館就是順手幫個忙……那么多人看著,我總不能當眾翻臉,讓他下不來臺吧?那樣多難看啊……”
她試圖用“同事”、“玩笑”、“場合”這些詞來模糊焦點,將過錯推給陳哲的“性格”和“場合”的限制,把自己塑造成一個無辜的、礙于情面無法拒絕的受害者。
然而,陸沉的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動容。那冰冷的怒火非但沒有被她的淚水澆熄,反而因為她的狡辯和避重就輕,燃燒得更加猛烈、更加森寒。
他唇角勾起一抹極盡諷刺的弧度,眼神銳利如刀,精準地剖開她精心編織的謊言泡沫:
“冤枉?”他聲音低沉,卻字字如錘,敲打在林晚晚脆弱不堪的神經上,“林晚晚,收起你這套!我不是傻子!”
他向前逼近一步,強大的壓迫感讓林晚晚幾乎想縮進沙發(fā)深處。
“好,同事?玩笑?”陸沉的聲音冰冷而條理清晰,開始一一列舉那些早已在他心中盤旋多時的疑點,像一把把精準的手術刀,切割著她搖搖欲墜的防線,“那我問你,上周四晚上,你說設計部趕進度,要加班到十點。我讓司機小張十點準時去云裳大廈樓下等你?!?他停頓了一下,眼神如鷹隼般鎖住林晚晚瞬間變得更加慌亂的眼睛,“結果呢?保安親口告訴小張,你七點就拎著包走了!你去哪了?和哪個‘同事’開的什么‘玩笑’?!”
“我……”林晚晚語塞,眼神劇烈地閃爍,不敢直視陸沉,“我……我那天是提前走了,因為……因為突然覺得不舒服,想回家休息……”
“不舒服?”陸沉冷笑一聲,根本不容她喘息,問題接踵而至,“好。那上周日,你戴回來那條新買的卡地亞Trinity系列玫瑰金鑲鉆手鏈,小票呢?發(fā)票呢?我查過你副卡消費記錄,那天沒有任何大額支出!那條手鏈,誰送的?!” 他的目光銳利地掃過林晚晚下意識想縮回去的左手手腕。
林晚晚的臉色瞬間煞白如金紙,身體猛地一顫,右手下意識地捂住了左手手腕,仿佛那里藏著什么燙手山芋。她嘴唇哆嗦著,眼神飄忽:“手鏈……手鏈是……是蘇晴送的!對!是蘇晴!她……她說我生日快到了,提前送的禮物……”
“蘇晴?”陸沉的眼神更冷,“她一個雜志編輯,送得起十幾萬的卡地亞?林晚晚,你撒謊的時候,能不能稍微動動腦子?”
“還有!”陸沉根本不給她編圓謊話的時間,步步緊逼,拋出最讓她心虛的疑點,“你的手機!為什么最近幾個月,只要我在家,或者我給你打電話,你的手機永遠都是靜音?!嗯?是怕被我看到什么不該看的信息?還是怕我聽到什么不該聽的電話?!” 他猛地俯身,逼近林晚晚慘白的臉,冰冷的氣息幾乎噴在她的臉上,“林晚晚,告訴我!”
一連串精準、致命的問題,如同冰雹般砸下,每一個都直指要害,每一個都撕開了她試圖掩蓋的丑陋真相。林晚晚的防線徹底崩潰了。她無法回答任何一個問題,巨大的恐慌和謊言被戳穿的羞恥感讓她方寸大亂。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樣!”她只能徒勞地哭喊,淚水洶涌,試圖用更大的聲音掩蓋自己的心虛。她避開了所有實質性的問題,開始轉換策略,將矛頭指向陸沉,用委屈和指責來轉移焦點:“阿沉!你怎么能這樣想我?你怎么這么不信任我?!是!你是忙!你是磐石科技的陸總!你日理萬機!可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我一個人守著這么大的房子,天天等你等到半夜!你關心過我嗎?你知道我每天是怎么過的嗎?”
她哭得聲嘶力竭,仿佛自己才是那個受了天大委屈的人:“我不過是和同事正常交往,你就這樣疑神疑鬼!大庭廣眾之下那樣對我!陸沉!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我們五年的感情,在你眼里就這么一文不值嗎?!你太讓我失望了!嗚嗚嗚……” 她將臉埋進手掌,肩膀劇烈地聳動,哭得肝腸寸斷,仿佛承受了全世界的冤枉。
就在這哭訴聲達到頂峰,林晚晚試圖用情感攻勢淹沒陸沉的理智時——
一陣突兀而尖銳的手機鈴聲,驟然劃破了客廳里令人窒息的哭喊和冰冷對峙。
是林晚晚放在茶幾上的手機在瘋狂震動。屏幕亮起,上面清晰地跳動著兩個字:蘇晴。
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林晚晚猛地抬起頭,臉上還掛著縱橫交錯的淚痕,眼中卻爆發(fā)出強烈的求生欲。她幾乎是撲過去,一把抓起手機,看都沒看就按下了接聽鍵,甚至刻意點開了免提!
“喂?蘇晴!”她的聲音帶著濃重的哭腔,充滿了刻意放大的委屈和驚恐,仿佛要讓電話那頭的人,更準確地說,是讓站在面前的陸沉,聽得清清楚楚。
“晚晚?你怎么了?聲音怎么這樣?哭了?”電話那頭,蘇晴的聲音立刻拔高,帶著夸張的關切和“義憤填膺”,“發(fā)生什么事了?快告訴我!是不是陸總?是不是他欺負你了?!”
“嗚嗚嗚……蘇晴……”林晚晚哭得更大聲了,對著手機,更像是對著陸沉控訴,“阿沉他……他誤會我了!他在咖啡館看到陳總監(jiān)幫我擦了下嘴角,就……就發(fā)了好大的脾氣!硬把我拽回家,還……還質問我……他根本就不相信我!蘇晴,我該怎么辦啊……” 她一邊哭訴,一邊用余光緊張地偷瞄著陸沉的臉色。
“什么?!就為這點小事?!”蘇晴的聲音瞬間變得尖銳刺耳,充滿了煽動性,通過免提在空曠冰冷的客廳里回蕩,“陸總他也太過分了吧!男人幫女人擦下嘴角怎么了?同事之間幫個忙不是很正常嗎?這都什么年代了!女人還不能有點異性朋友了?晚晚對你多好??!一心一意在家等你,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條,你怎么能這么不信任她?這么傷她的心?!”
蘇晴的每一句話,都精準地戳在林晚晚試圖塑造的“無辜受害者”和“賢惠妻子”的人設上,充滿了對陸沉的指責和對林晚晚的“維護”。她甚至開始“打抱不平”:“晚晚你別怕!他陸沉再有錢有勢也不能這么不講道理!這么欺負人!你等著,我這就過去!我倒要看看,他今天敢把你怎么樣!”
林晚晚聽著蘇晴“仗義執(zhí)言”的聲援,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哭得更加“委屈”了,一邊抽泣一邊對著手機“嗯嗯”應著。
然而,站在她面前的陸沉,臉上的冰霜不僅沒有因為蘇晴的“聲討”而有絲毫松動,反而更加深重。
他聽著電話里蘇晴那煽風點火、顛倒黑白的話語,看著林晚晚那副仿佛找到靠山、更加有恃無恐的表演姿態(tài),眼底深處最后一絲屬于“丈夫”的溫度徹底熄滅,被一種極致的、洞察一切的冰冷幽暗所取代。
那眼神,如同深不見底的寒潭,倒映著眼前這場荒誕的鬧劇,也預示著即將到來的、更加冷酷無情的風暴。他靜靜地站著,像一尊冰冷的雕塑,只有那微微瞇起的眼眸深處,翻涌著足以凍結一切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