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型星蛾在虛空中劃過一道銀色弧線，翅膀上的星辰圖案閃爍著微光。顧瀟趴在蛾背上，兩眼瞪得像銅鈴，死死抓住星蛾背部的絨毛。
“我這輩子騎過自行車、騎過馬，但真沒想到有一天會騎蛾子！更沒想到它還挺香的，聞著像剛洗完的床單！”
檔案員頭也不回：“這是'引路星蛾'散發(fā)的定向信息素，能讓絲線網(wǎng)絡辨認我們是'友方單位'。”
“所以它是宇宙版電子門禁卡？”顧瀟又嗅了嗅，“我家小區(qū)物業(yè)能不能也換這個？比刷卡方便多了！”
他們沿著一條幾乎透明的古老絲線前進，這條“舊路”與主網(wǎng)絡已經(jīng)分離，像一條被剪斷的蜘蛛絲，在虛空中孤獨地延伸。周圍的空間開始扭曲，像被揉皺的照片，有時顧瀟看到的莉娜會突然出現(xiàn)三個腦袋，下一秒又恢復正常。
“我是不是喝假酒了？”顧瀟揉眼睛，“我怎么看誰都開始重影？”
“這是信息紊亂的前兆，”檔案員解釋道，“我們正在接近信息與秩序的邊界。在這里，宇宙的基礎規(guī)則開始變得…不那么可靠?！?/p>
卡戎神色凝重：“檔案員，關于遺忘星礁的來歷，你能告訴我們更多嗎？”
檔案員沉默片刻，仿佛在組織語言：“遺忘星礁曾是'思維集合體文明'記錄失敗可能性的數(shù)據(jù)庫。他們預測宇宙的每一種走向，記錄那些最終不會發(fā)生的時間線?！?/p>
“等等，”顧瀟瞪大眼，“你是說那地方存的都是'平行宇宙失敗合集'？就像我那些永遠不會發(fā)給暗戀對象的草稿短信？”
“某種意義上，是的，”檔案員點頭，“但隨著文明的消亡，星礁成了宇宙信息流的'垃圾場'。如今，一切接近它的存在都會面臨記憶和自我信息的剝離?！?/p>
顧瀟撓頭：“聽起來像強制卸載軟件還要刪除個人數(shù)據(jù)那種?！?/p>
“比那嚴重得多，”檔案員轉頭，面紗下的星光閃爍，“它會刪除你是誰的概念本身?！?/p>
這話讓所有人噤聲。虛空中的寂靜被一陣奇怪的電子噪音打破。顧瀟瞇起眼睛，看到前方的舊路上漂浮著幾個閃爍的人形輪廓，它們由無數(shù)光點組成，像電視雪花屏一樣不斷抖動。
“哇靠！鬼片現(xiàn)場？”顧瀟猛地后退，差點從星蛾背上摔下去。
“數(shù)據(jù)幽靈，”檔案員語氣平靜，“被遺忘星礁排斥的錯誤信息或悖論。它們既不存在也未消亡，困在存在與不存在的夾縫中?！?/p>
那些數(shù)據(jù)幽靈注意到了他們，開始緩慢漂移靠近。忽然，所有幽靈同時轉向顧瀟，更準確地說，是他的手臂上的混沌印記。它們發(fā)出一種介于電流聲和低語之間的噪音，躁動不安。
“呃，我沒招它們吧？”顧瀟緊張地看著那些越靠越近的數(shù)據(jù)幽靈。
一只幽靈伸出由光點構成的“手”，試圖觸碰顧瀟的印記。在接觸的瞬間，混沌印記黑色漩渦劇烈旋轉，幽靈的一部分被吸入，又被猛地彈出。顧瀟感到一陣眩暈，腦海中閃過無數(shù)陌生的圖像和聲音。
“臥槽！”顧瀟捂住額頭，“感覺像硬盤被強行灌了十部高清電影！”
更多的數(shù)據(jù)幽靈被吸引過來，瘋狂地想要接觸混沌印記。卡戎掏出武器：“檔案員，它們有危險嗎？”
檔案員搖頭：“它們無害，只是被混沌印記吸引。那個印記似乎在…分析它們的信息結構?！?/p>
顧瀟的確感受到了印記內(nèi)部的變化，那個永恒旋轉的漩渦此刻正貪婪地吞噬著碎片信息，就像饑餓的黑洞吸收周圍的一切。但奇怪的是，這些信息并未消失，而是在漩渦內(nèi)部重組，形成某種更復雜的結構。
“各位，看那邊！”莉娜指向前方，臉上滿是震撼。
眾人循著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見虛空的盡頭出現(xiàn)了一個龐大的環(huán)狀結構。這個結構由無數(shù)晶體碎片組成，看上去像是被炸碎后又勉強拼回的巨型圓環(huán)。整個星礁表面覆蓋著閃爍的符文，散發(fā)出一種令人不安的“空無”氣息，就像盯著它看的每一秒，都有什么東西從你的記憶中被悄悄抹去。
星蛾抵達星礁外圍后，突然停下，發(fā)出一種高頻的、焦慮的振動。
“它不愿再前進了，”檔案員撫摸著星蛾的絨毛，“即使是習慣織網(wǎng)混沌的引路星蛾，也拒絕接近遺忘的核心?！?/p>
“所以接下來是步行？”弦緊張地望著那個破碎的環(huán)形結構。
“不，”檔案員做了個手勢，“接下來，我們漂浮?！?/p>
他一揮手，星蛾的翅膀散發(fā)出一種特殊的粉塵，落在眾人身上。顧瀟頓時感到身體變輕，像是被注入了氦氣。
“哈哈！我是氣球人啦！”顧瀟在虛空中做出游泳姿勢，結果轉了個360度翻滾?！拔沂栈厍把裕@比氣球可怕多了，這是宇宙版蹦床！”
卡戎示意大家保持鎮(zhèn)定：“抵達星礁后，立刻會感受到信息剝離效應。記住你是誰，記住你的目的?！彼麖陌锶〕鰩讉€小型裝置，遞給每人一個，“這是記憶錨，可以減緩剝離過程，但不能完全阻止。”
莉娜接過裝置戴在手腕上：“會…很痛苦嗎？”
“不會痛苦，只會迷失，”檔案員答道，“想象你站在鏡子前，鏡中的自己開始模糊，直到你不再確定那是不是你?！?/p>
顧瀟瞬間想到他通宵后照鏡子的樣子：“聽起來像宿醉第二天照鏡子，'這丑逼是誰？哦是我自己'?！?/p>
檔案員帶領眾人慢慢向星礁靠近。剛跨過某個無形邊界，顧瀟立刻感受到一股奇特的拉扯感——不是針對身體，而是針對思想。像有人在用橡皮擦輕輕擦拭他的記憶。
“我叫顧瀟，我是地球人，我不小心穿越了，我手上有個詭異的混沌印記…”他默默在心中重復著這些信息，但發(fā)現(xiàn)越是努力回憶，某些細節(jié)就越模糊。
“我叫…顧瀟？不對，肯定是顧瀟。我來自…來自哪里來著？電…電子？不對…”
恐慌開始蔓延，顧瀟感到自己的名字、身份、記憶都像沙子一樣從指縫中流失。就在這時，手臂上的混沌印記突然發(fā)燙，一股冰冷卻又熟悉的力量環(huán)繞著他的意識，筑起一道屏障。
“臥槽，印記竟然在保護我？”顧瀟驚訝地看著自己的手臂，混沌漩渦旋轉得更加劇烈，似乎在對抗外部的信息剝離。
卡戎似乎毫不受影響，莉娜和弦則面露痛苦，明顯在與記憶流失作斗爭。
“堅持住，”弦咬牙道，“專注于你最核心的記憶，放棄那些次要的?！?/p>
“顧…瀟…”莉娜努力呼喚著，聲音顫抖，“我們…為什么…”
檔案員在前引路，但顧瀟注意到他并非單純帶路。他的手在虛空中不斷做著奇怪的手勢，仿佛在篩選什么，眼神也變得專注而銳利。
“不對勁啊，”顧瀟瞇起眼睛，借著混沌印記的保護，思維依然清晰，“這家伙不像是來旅游的，倒像是來找東西的?！?/p>
他們穿過星礁的外層，來到一處相對穩(wěn)定的區(qū)域。這里是一個巨大的球形空間，中央漂浮著一個如小山般巨大的晶體物體。這個晶體形狀不規(guī)則，表面覆蓋著與顧瀟印記上相似的繁復紋路，內(nèi)部則有一個緩慢脈動的黑色核心。
“就是這里！”卡戎突然聲音激動，“顧瀟，看見那個了嗎？那就是你手臂上印記的同源物之一！”
“哇靠！這不就是我印記的大號版？”顧瀟目瞪口呆，“怎么感覺像見到了親爹？”
卡戎嚴肅解釋：“這是創(chuàng)世之初混沌力量的殘留碎片，被古老文明封印于此。它們害怕它的力量，卻無法摧毀它，只能將它藏在宇宙的'記憶黑洞'中?！?/p>
檔案員的態(tài)度突然變了，他盯著顧瀟和晶體，面紗下的星光變得銳利：“非常有趣…混沌的痕跡竟然找到了新宿主。”
顧瀟被晶體深深吸引，幾乎是本能地向它漂去?；煦缬∮泟×易黜懀路鹪诤魡就?。
“我得碰一下它，”顧瀟喃喃自語，“就像鼠標點擊'同意并接受'那種不可抗拒的沖動?！?/p>
“顧瀟，小心！”弦和莉娜同時警告，但已經(jīng)太遲。
顧瀟的手掌貼上晶體表面的瞬間，一股強大的能量波動席卷整個空間。混沌印記與晶體產(chǎn)生猛烈共鳴，黑色漩渦急劇擴張，一時間竟覆蓋了顧瀟的整個手臂。晶體內(nèi)部的黑色核心也變得活躍，像心臟一樣劇烈跳動。
無數(shù)信息如洪水般涌入顧瀟腦海——混沌的本質(zhì)、原初汪洋、秩序的誕生、宇宙的呼吸模式…如此龐大的信息量讓他幾乎窒息，但混沌印記卻像一個貪婪的數(shù)據(jù)收集器，將這一切吸收、整合。
“我…靠…這…太…刺激了！”顧瀟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就像把整個互聯(lián)網(wǎng)塞進腦子！而且沒有廣告！”
印記的內(nèi)在漩渦結構開始重組,由單一漩渦變成多層嵌套的復雜結構，每一層都以不同速度和方向旋轉。顧瀟感到自己對混沌力量的理解和掌控提升到了一個全新境界。
“我能感覺到它，”顧瀟雙眼發(fā)光，“就像突然學會了開車，從撞墻升級到能上高速！”
就在此時，星礁深處傳來一種古怪的震動。晶體與顧瀟的共鳴似乎喚醒了什么東西。虛空中的數(shù)據(jù)幽靈突然變得狂躁，它們聚集在一起，融合成一個龐大的、不斷變形的巨型實體。
“守護者被喚醒了！”檔案員后退幾步，聲音中帶著一絲興奮，這與他之前的冷靜判若兩人。
那個由無數(shù)數(shù)據(jù)幽靈融合而成的“守護者”沒有固定形態(tài)，時而像人形，時而像某種多足生物，表面布滿閃爍的錯誤代碼和斷裂的信息片段。它沒有實體，卻散發(fā)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威壓。
“這玩意兒看著像我電腦藍屏時的噩夢具象化！”顧瀟驚恐地喊道。
守護者發(fā)出一種刺耳的電子噪音,朝眾人飄來?？ㄈ值哪芰课淦鲗λ翢o作用,子彈徑直穿過它的“身體”。
“物理攻擊無效!”卡戎大喊，“它不屬于物質(zhì)世界!”
“它在抹除信息!”弦突然驚叫，指著自己的手臂。那里的皮膚正變得透明,像被選中刪除的電腦文件一樣閃爍不定。
就在這危急時刻,一個冷靜的聲音從檔案員方向傳來:“終于找到了…”
眾人轉頭,只見檔案員摘下了面紗,露出了一張完全由星光構成的面孔,沒有五官,只有復雜的光點排列。
“我是秩序織者原型議會的記錄官,負責清除混沌污染,”他冷漠地宣布,“你們的出現(xiàn)讓我的任務變得更加便利?！?/p>
卡戎突然冷笑一聲:“我就知道你另有目的?！?/p>
檔案員——不,現(xiàn)在應該稱他為記錄官——舉起雙手,星光在指尖凝聚:“這個混沌結晶和那個印記都是失控因素,必須被刪除。感謝你們帶我找到它。”
顧瀟張大嘴巴:“等等!你這是典型的反派劇本啊!'謝謝你們帶我找到寶藏,現(xiàn)在你們可以去死了'那種?”
記錄官沒有回應,他的手指間星光變成刺目的白光,對準了顧瀟和身后的混沌晶體:“清除程序,啟動。”
顧瀟看看記錄官,又看看卡戎那意味深長的冷笑,最后瞄了眼即將撲來的守護者,只覺得頭都大了。
“我就知道!簽保密協(xié)議這種事沒一次靠譜的!”顧瀟大喊著激活了體內(nèi)新覺醒的混沌力量,“早知道就該仔細閱讀用戶條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