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現(xiàn)在主要是在操心夏桃妹的事情,所以就算對夏明月十分不滿意,也還是準備等夏桃妹的事情之后再給明月教訓。
夏桃妹收拾完之后立刻去找明月,此刻明月正在研究系統(tǒng),可惜這個系統(tǒng)不能像小說里面那樣給她太大的幫助,連個儲物空間都沒有。
“明月!”
夏桃妹溫柔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來,明月立刻起身打開門,看著大姐有些不解:
“大姐,有什么事情嗎?”
夏桃妹捏著衣角走進來,眼圈還有點紅,坐下后半天沒說話,只盯著墻角的蜘蛛網(wǎng)發(fā)呆。
“小妹…”
她終于開了口,聲音低得像蚊子哼:
“你就… 別跟家里硬碰硬了行不行?”
夏明月挑眉:
“大姐這是勸我忍?”
“我知道你委屈?!?/p>
夏桃妹急忙擺手,手指絞得發(fā)白:
“可爺爺那人你也知道,最是說一不二。他今天飯桌上沒明說,可我聽見他跟爸嘀咕,說要給你尋個婆家…”
她話說到一半,眼圈又紅了:
“你要是還這么犟,爺爺肯定惱了。到時候給你找個鰥夫,或是家里有癱子要伺候的,你這輩子就…”
后面的話她沒說下去,可意思再明白不過,夏家重男輕女,夏明月又是這副不服管的性子,真惹急了夏三滿,指不定會把她當成換彩禮的籌碼,隨便塞給一戶人家。
夏明月指尖頓了頓,心里冷笑,對此十分不意外,畢竟這些事情她雖然沒有經(jīng)歷過,卻也聽到爺爺奶奶曾經(jīng)說起過,她的爺爺奶奶便是這個時候的人,在說起從前的事情時她都很喜歡聽,現(xiàn)在倒是可以拿來用了。
用婚事轄制女兒聽話這件事實在是太惡心,讓夏明月忍不住冷笑一聲,見夏桃妹神色慌張,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肩膀:
“好啦,大姐不用擔心,現(xiàn)在又不是舊社會,現(xiàn)在婚姻自由,沒有人能強迫我。”
夏桃妹卻并未輕松多少,她不是明月,自然不知道明月心中所想,她只能看到自己身邊的事情,因此更加憂心。
夏桃妹咬著唇,手指在衣角上碾出深深的褶子,好半天才囁嚅道:
“小妹,你不懂… 他們有的是法子?!?/p>
她抬起眼,眸子里蒙著層水霧,聲音壓得極低:
“去年鄰村的二丫,就是不愿意嫁給瘸腿的隊長侄子,被她爹媽鎖在屋里,不給吃喝,沒撐到三天,人就昏昏沉沉點頭了。”
“還有前莊的蘭英,說要去縣里找婦聯(lián),剛走到橋頭就被她哥拽回來,綁在房梁上打… 最后還不是哭著嫁了?”
夏桃妹的聲音發(fā)顫,每說一句都像耗盡了力氣:
“他們是長輩,是爹媽,是哥嫂… 哪怕鬧到公社,旁人也只會勸你‘聽老人的話’‘家和萬事興’。胳膊擰不過大腿,你犟得過一時,犟得過一世嗎?”
她攥住夏明月的手,掌心冰涼:
“他們要是鐵了心,能尋個由頭說你‘作風不正’,能讓你在村里抬不起頭,能讓你連工分都掙不上… 到時候你餓肚子、被人戳脊梁骨,撐不了多久的?!?/p>
明月聽著從心中浮現(xiàn)出寒意,并非是因為懼怕,而是憤怒,明明都是活生生的人,可他們卻枉顧這些女子的意愿。
“我知道,大姐,你放心好了,我有辦法!”
明月是絕對不會留在這里的,她不愿意在這里生活四年,哪怕她有的時候向往田園牧歌,但是絕對不是在這些人對她不懷好意的時候。
夏桃妹憂心忡忡,明月卻握住她的手問道:
“大姐,那個李家怎么樣了?”
李家要嫁人的時間急,大概也就一兩個月的時間,所以現(xiàn)在就開始走流程了,也是因為這樣,現(xiàn)在夏家人沒有時間找明月的麻煩。
夏桃妹的臉上浮現(xiàn)出幾分羞澀,可細細看來其實也有茫然,實在是太快了,這么快就決定好嫁人,哪怕李建國各方面的條件都很不錯,可夏桃妹卻依舊是有些害怕的。
“李家已經(jīng)來了媒人商量,很快就會定下婚期?!?/p>
夏桃妹輕聲說著,明月聽了微微皺眉,她怎么都覺得有些奇怪,不過想到舅媽也打聽過了,應該是沒什么問題。
“對了,一個星期后,李家伯母會帶我去鎮(zhèn)上買衣服,明月到時候陪我一起去吧!”
夏桃妹突然想到一件事,他們這里成親是相看、過門、定親、送衣、定期然后是成親,因為時間速度快,過門和定親免了,但是送衣還是需要的,這送衣便是給新娘的父母一人買一身衣服,然后給新娘買幾身新衣服,看重的買幾套,家里條件不好的,就買一套。
之前李家答應給夏桃妹買三套衣服,算得上是大手筆了,她的臉上浮現(xiàn)出幾分羞澀:
“說是那一天把彩禮一起買好了!”
李家給夏桃妹承諾的是一臺縫紉機、一臺錄音機,雖然沒有所謂的三轉(zhuǎn)一響,但是在這個時候已經(jīng)很不錯了。
而且李家說了會給他們新房打好新柜子和新床,到時候都是新的,這已經(jīng)是十分有誠意的了。
明月聽了立刻點頭,她當然是要去的,她要把手表票賣掉,給夏桃妹一點私房錢,還要 還蔣婆婆的錢,她還要自己買一點東西。
一個星期的時間一晃而過,明月把烏頭曬干之后只剩下二十來斤,她用蛇皮袋裝好,十分滿意的扛著準備去鎮(zhèn)上。
夏桃妹今日穿了一件軍綠色的襯衫,袖子有些短,看著不太合身,明月一眼就看出來這是夏知秋的衣服,三姐妹中夏知秋的新衣服是最多的,之前舅媽給夏桃妹的布料都被夏知秋做了衣服。
讓夏明月有些驚訝的是夏知秋也在,明月微微挑眉看了一眼夏桃妹有些不解,夏桃妹有些愧疚的低下頭,夏知秋一定要跟來,媽也說要她跟著,夏桃妹完全不知道該怎么拒絕。
夏知秋斜睨著夏明月,嘴角撇出一抹譏誚:
“有些人啊,穿得跟個要飯的似的,也好意思往鎮(zhèn)上湊?別到時候讓人笑話,連累了大姐的婚事?!?/p>
她今天特意穿了件的確良碎花襯衫,是去年夏三滿托人從縣城捎回來的,此刻正得意地挺著手腕,仿佛穿了件金縷衣。
夏明月低頭看了眼自己洗得發(fā)白的粗布褂子,胳膊肘上還打了塊補丁,確實灰撲撲的。
她肩上扛著蛇皮袋,里面裝著曬干的烏頭,沉甸甸的,走起來晃悠著,看著是有些寒酸。
但她眼皮都沒抬一下,徑直往村口走:
“我穿什么,就不勞二姐費心了。倒是二姐,張口閉口的影響大姐的婚事,怎么大姐的婚事這么容易被影響?還是二姐嫉妒了?”
夏知秋被噎得臉通紅,跺著腳追上去:
“你胡說什么!我哪有……”
“行了,少說兩句?!?/p>
夏桃妹夾在中間,為難地勸著,卻沒人聽她的。
村口的老槐樹下,劉爺爺正坐在驢車的車轅上抽旱煙,看到她們過來,他磕了磕煙鍋子:
“都齊了?上來吧,再晚趕不上鎮(zhèn)上的早市了?!?/p>
夏明月先扶著夏桃妹上了車,自己才跟著爬上去。她從懷里掏出個用油紙包著的東西,遞到劉爺爺面前:
“劉爺爺,這個給您。”
油紙打開,里面是個拳頭大的野梨,黃澄澄的,看著就甜。這是她昨天在山上特意找的,熟透了,還帶著清香。
“你這丫頭,總給我?guī)|西?!?/p>
劉爺爺樂呵呵地接過來,用袖子擦了擦,咬了一大口:
“甜!還是你們年輕人會找好東西?!?/p>
夏知秋看著那野梨,心里又酸又氣,她也看到夏明月往懷里塞東西,還以為是什么好寶貝,原來是個破梨!可劉爺爺那受用的樣子,又讓她覺得自己輸了什么似的,撇著嘴別過頭去。
驢車慢悠悠地晃起來,夏明月把蛇皮袋往車角挪了挪,免得蹭到別人,夏知秋卻故意往那邊擠了擠,差點把袋子踢下車。
“二姐要是閑得慌,不如下去走?!?/p>
夏明月淡淡開口,手卻穩(wěn)穩(wěn)地扶住了蛇皮袋。
劉爺爺嚼著梨,含糊道:
“知秋丫頭要是累,就靠會兒,別瞎折騰。”
夏知秋的臉頓時氣得通紅,她就是想要折騰夏明月而已, 誰讓夏明月之前一鬧,衛(wèi)青林都不理會她了。
一路無話,車剛在鎮(zhèn)口的石板路上停穩(wěn),夏明月就扛起蛇皮袋跳下車,轉(zhuǎn)身對夏桃妹道:
“大姐,你們先去供銷社找李伯母吧,我去趟收購站,完事就來尋你們?!?/p>
夏桃妹連忙點頭:
“那你路上小心,我們在門口等你。”
“你要去干什么?”
夏知秋追上來,攔在她面前,眼神像防賊似的:
“別是又想偷懶?;?,讓我們替你擔著?”
夏明月連眼皮都沒抬,側身就從她身邊繞了過去。像是一陣風刮過,連一絲停留都沒有。
“夏明月!你聾了?”
夏知秋氣得跳腳,聲音格外尖銳:
“你要是敢耽誤事,看我怎么跟媽說!”
夏明月腳步不停,身影很快就混進了趕集的人群里,仿佛壓根沒聽見她的話。
“氣死人了!這個死丫頭!”
夏知秋攥著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眼眶都氣紅了。
夏明月才不管夏知秋生氣成什么樣子,她現(xiàn)在看到夏知秋就煩,偏偏夏知秋不停地湊上來,夏明月都害怕什么時候夏知秋掏出刀來把她捅了。
她很快打聽到收購站的地方,提著蛇皮袋走了過去,這個時候不讓做生意,除了供銷社和收購站之外,哪里有買賣行為都會被抓,這在明月看來十分不可思議,但是這個時代就是這樣。
收購站、供銷社這些地方的人態(tài)度 都很高傲,畢竟是鐵飯碗,明月很快就來到收購站,收購站是一排灰撲撲的磚瓦房,墻皮掉了大半,露出里面的黃土,門口掛著塊掉漆的木牌,用紅漆寫著 “物資收購站”,字跡斑駁得快要看不清。
院子里堆著各式各樣的東西,東邊摞著半人高的麻袋,應該是收來的糧食,西邊碼著一堆枯枝似的東西,湊近了聞能聞到淡淡的藥味,想來是收的草藥,墻角還扔著幾個銹跡斑斑的鐵桶、破銅爛鐵,被太陽曬得發(fā)燙。
屋里光線昏暗,只靠頭頂一扇小窗透進點光。柜臺是用厚木板釘?shù)?,漆成深褐色,上面劃滿了亂七八糟的刻痕。
一個穿著藍色工裝的中年男人趴在柜臺上打盹,領口的扣子松了兩顆,露出里面發(fā)黃的秋衣。
旁邊的長條凳上坐著兩個村民,一個背著半簍核桃,正焦急地搓著手;另一個手里拎著幾只野兔子,兔子腿被草繩捆著,耷拉著腦袋。
夏明月剛走進院子,打盹的男人就抬起頭,眼皮耷拉著,語氣懶洋洋的:
“收啥?”
他的目光掃過夏明月肩上的蛇皮袋,帶著幾分不耐煩,仿佛多問一句都是負擔。這副樣子,倒像是來求他辦事,而非他分內(nèi)的工作。
夏明月也不在意,把袋子打開,一股烏頭特有草藥味就彌漫出來,男人隨意看了一眼:
“八毛錢一斤!”
夏明月頓時氣笑了,她這曬干了的八毛一斤?
“哦,我找李干事!”
男人聞言嗤笑一聲,重新趴回柜臺,手指在桌面上敲得漫不經(jīng)心:
“找李干事?你知道李干事是誰嗎?那是站里的領導,可不是誰想見就能見的?!?/p>
他抬眼斜睨著夏明月,語氣里的嘲諷幾乎要溢出來:
“就你這袋破草藥,還值得驚動李干事?我看你是山里待久了,不知道天高地厚。八毛一斤,賣就擱這兒,不賣就扛走,別耽誤我做事?!?/p>
旁邊拎著野兔子的村民也跟著勸:
“姑娘,差不多就得了,向師傅說了算,李干事哪有空管這小事。”
他們這些東西要是在市場上也有好幾塊,可偏偏這位一塊左右的收,他們也沒有辦法。
夏明月沒理會,只把蛇皮袋往柜臺上一放,聲音清亮:
“我是蔣婆婆介紹來的,她讓我找李干事?!?/p>
“蔣婆婆?”
向師傅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直起身子拍了拍桌子:
“哪個蔣婆婆?鎮(zhèn)上姓蔣的多了去了,別以為扯個幌子就能蒙混過關。我看你就是想抬價,也不看看自己拿的啥玩意兒!”
他伸手就要去推蛇皮袋:
“趕緊拿走,別在這兒礙事!”
夏明月往旁邊躲了躲,穩(wěn)穩(wěn)護住袋子:
“向師傅要是不信,大可去請李干事來。要是他也說八毛一斤,我二話不說扛走;可要是他說的價不一樣……”
她頓了頓,眼神掃過向師傅:
“到時候怕是該說清楚,這差價進了誰的口袋吧?”
向師傅的臉瞬間漲紅,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
“你這丫頭胡說八道什么!我看你是故意來找茬的!”
夏明月心里明鏡似的 —— 這向師傅八成是想壓價私吞,怕李干事知道。
向師傅被戳中心事,臉色瞬間由紅轉(zhuǎn)青,猛地從柜臺后繞出來,伸手就去推夏明月的肩膀:
“你個小丫頭片子,滿嘴胡吣什么!今天我就讓你知道知道,在這兒誰說了算!”
夏明月早有防備,側身躲開他的手,腳下穩(wěn)穩(wěn)站定,眼神陡然冷了下來:
“向師傅這是想動手?我勸你最好別碰我 —— 這收購站人來人往的,你要是碰了我,我就喊‘耍流氓’,看是你這鐵飯碗保得住,還是我這山里丫頭的名聲值錢!”
這話像一盆冰水,兜頭澆在向師傅頭上。他的手僵在半空,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氣得胸口劇烈起伏,喉嚨里發(fā)出 “嗬嗬” 的聲響。
恰在這時,一個穿著同款藍色工裝的年輕男人路過門口,向師傅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急忙喊道:
“永山!快進來!這丫頭在這兒搗亂,趕緊把她轟出去!”
向永山是向師傅的堂弟,剛從倉庫出來,聞言快步走進來,皺眉看向夏明月:
“你這姑娘怎么回事?收購站是你撒野的地方?”
他顯然沒弄清楚狀況,只當是夏明月胡攪蠻纏,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
“向師傅說多少就是多少,不賣就趕緊走,別耽誤我們工作!”
“我賣的是曬干的烏頭,蔣婆婆介紹來的,他非給八毛一斤,還不許我找李干事?!?/p>
夏明月不慌不忙,聲音清亮得能傳到院子里:
“你們收購站就是這么欺負人的?靠著職務之便壓價,差價是不是都進了自己口袋?”
“你胡說!”
向永山也動了怒,上前一步就要拽她的胳膊:
“敬酒不吃吃罰酒,看我不把你這袋破爛扔出去!”
向永山的手已經(jīng)快要碰到夏明月的胳膊,語氣兇狠得像是要吃人。
向師傅在一旁煽風點火,拍著柜臺喊道:
“給她點顏色看看!讓她知道這收購站不是誰都能撒野的!一個山里丫頭片子,也敢質(zhì)疑我們的規(guī)矩?我看她就是欠教訓!”
旁邊拎著野兔子的村民嚇得往后縮了縮,生怕被波及。另一個背核桃的村民也勸道:
“姑娘,別跟他們爭了,他們叔侄倆在這兒說了算,你斗不過的?!?/p>
夏明月卻挺直脊背,眼神冷冷地掃過向家叔侄:
向師傅氣得吹胡子瞪眼:
“我看你就是個騙子!拿著破草藥來碰瓷的!永山,別跟她廢話,直接把她拖出去!”
向永山被這話一激,擼起袖子就沖上來,夏明月卻猛地往旁邊一閃,恰好躲開他的拉扯,同時揚高了聲音:
“大家快來看?。∈召徴镜娜苏虅萜廴?,壓價不成就要打人了!”
她的聲音清亮,瞬間吸引了院子外幾個路過的行人,紛紛探頭往里面看。
向永山的動作頓時僵住了,臉上閃過一絲慌亂。向師傅也沒想到這丫頭這么能喊,連忙壓低聲音呵斥:
“你給我閉嘴!再敢胡喊,我就報公安抓你!”
“報公安正好!”
夏明月冷笑:
“讓公安同志來評評理,是我這賣草藥的無理取鬧,還是你們倆合起伙來坑害村民!”
她眼神坦蕩,絲毫沒有懼意,反倒讓向家叔侄心里發(fā)虛。向永山攥著拳頭,想動手又不敢,只能惡狠狠地瞪著她:
“你到底想怎么樣?”
“怎么?說不過就想動手?我倒要看看,你們今天敢動我一根手指頭試試!”
“住手!”
一聲沉喝從門口傳來,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個戴著眼鏡、穿著中山裝的中年男人站在那里,眉頭緊鎖地看著屋里的亂象。
向師傅見到來人,臉色一變,連忙低下頭:
“李、李干事…”
夏明月的嘴角微微勾起來,她倒是要看看這個李干事,是不是也是一丘之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