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前將軍府的嫡出小姐。父親因得罪了當(dāng)朝權(quán)貴，落得滿門流放的罪名。流放前一夜，
牢房的門被猛地撞開，一伙人闖了進來。他們無視哭哭啼啼的庶妹，徑直將我拖拽出去。
冰冷的液體被強行灌進喉嚨，我發(fā)不出一點聲音——他們給我喂了啞藥。緊接著，
劇痛從四肢傳來，手筋腳筋被生生挑斷，我像個破敗的布偶，被他們隨意扔在馬車上。
再次醒來時，已是在邊陲的軍營。黃沙漫天，充斥著汗臭與血腥的氣息，
我成了這里供人取樂的軍妓，連哭泣和反抗的力氣，都被那夜的暴行徹底剝奪。白天，
我忍著四肢斷裂般的疼，佝僂著身子給士兵們洗衣、劈柴、燒火做飯。
冷水泡得傷口發(fā)白發(fā)脹，粗糙的柴火磨破了掌心，可我連哼一聲都做不到，
只能任由眼淚無聲地砸進渾濁的水盆里。到了夜晚，營房里的燈一滅，
黑暗便成了更深的煉獄。他們?nèi)齼蓛傻剡M來，帶著一身酒氣和汗臭，
像對待牲口一樣撕扯我的衣物。我被按在冰冷的土炕上，無力掙扎，
只能感受著那些沉重的、帶著惡意的身體壓下來，一遍又一遍。骨頭像要被碾碎，
喉嚨里發(fā)不出半點求救的聲音，只有壓抑到極致的嗚咽，被死死堵在喉嚨深處，
化作滾燙的淚，浸濕了身下的草席。這樣的日子，沒有盡頭。我不是沒想過逃。
最初那幾個月，哪怕手腳廢了，嗓子被毒啞，心里那點不甘的火苗總還沒滅。
趁他們換崗的間隙，我曾拖著殘腿往營外爬，可沒爬多遠就被抓了回去。鞭子抽在背上，
疼得我蜷縮成一團，可比起后來的，那竟算輕的。最后一次逃跑最是慘烈。
他們像拖死狗一樣把我拽回來，燒紅的烙鐵“滋啦”一聲按在我右臉上，
皮肉燒焦的氣味彌漫開來，疼得我眼前發(fā)黑，幾乎暈厥。還沒等我緩過勁，
又一記重拳砸在左眼上，溫?zé)岬难查g糊住了視線，再睜眼時，世界只剩一半清明。從此，
營里多了個“獨眼龍娘子”。右臉的疤痕像條扭曲的蜈蚣，左眼只剩黑洞洞的窟窿，
連那些平日里最粗鄙的士兵見了，都要皺著眉啐一口，再帶著惡意的笑圍上來。
這樣的日子熬了一又一年。我像活在陰溝里的蛆，忍著疼，憋著恨，
把營里的巡邏規(guī)律、換崗時辰都刻在了心里。終于在一個暴雨夜，趁著雷聲掩蓋動靜，
我滾進了營外的亂葬崗，用爛草席裹住自己，硬生生挨過了搜捕。雨停時，
天邊泛出一點魚肚白。我拖著殘軀，朝著不知名的遠方爬去——那是我第一次，
真正逃離了那個地獄。我混在逃荒的流民里，像片被風(fēng)卷著的枯葉，一路往京城飄。
肚子餓到發(fā)慌時，就撿別人丟棄的剩菜剩飯，實在沒東西了，草根嚼得滿嘴澀味，
連觀音土都敢往嘴里塞，只求能撐著往前走。累了渴了，看見路邊的河溝就撲過去，
不管水有多渾濁，捧起來就往喉嚨里灌。等終于挪到京城城門下，我早已不成人形。
身上的肉像是被抽干了，只剩層薄皮松垮垮地裹著骨頭，頭發(fā)糾結(jié)成氈，臉上糊著泥污，
連自己都認不出自己。那件不知從哪撿來的大衣服，補丁摞著補丁，破爛得遮不住身子。
我像個行尸走肉，一步一晃地挪到曾經(jīng)的將軍府門前。紅漆大門依舊氣派，
只是門楣上的匾額換了新的，再不是我記憶里那塊燙金的“將軍府”。我望著那扇緊閉的門，
喉嚨里發(fā)不出一點聲音，只有渾濁的淚，順著臉上的疤痕往下淌。遠處一輛馬車駛來，
轱轆聲碾過青石板路。我下意識躲到石獅后，看著車簾掀開，
渾身的血卻猛地僵住——下來的男子是肖辰我的前未婚夫。
而他小心翼翼扶著的那個大肚子女人，竟是柳飄飄，我的庶妹。一瞬間，
所有的前因后果都串了起來，像把淬毒的冰錐，狠狠扎進心里。
他曾信誓旦旦說要賄賂牢頭救我們姐妹，到頭來，卻是我被擄走受盡折磨，柳飄飄安然無恙，
還成了他的新婦。我忘了疼，忘了自己這副鬼樣子，拖著殘軀瘋了似的沖過去。
喉嚨里發(fā)不出半句質(zhì)問，只能對著肖辰拼命比劃，指尖顫抖地指著他，
又指著柳飄飄隆起的肚子，眼底的恨意幾乎要溢出來。我的突然靠近讓肖辰臉色一沉，
他立刻將柳飄飄護在身后，抬腳就朝我踹來。我本就站不穩(wěn)，被這一腳踹得仰面倒地，
骨頭像散了架，咳得撕心裂肺，卻連一聲痛呼都發(fā)不出。府門的侍衛(wèi)聞聲奔來，
反剪我的手臂將我按在地上，硬生生逼著我跪向他們。當(dāng)他們揪著我的頭發(fā)迫使我抬頭時，
肖辰的目光落在我臉上，那雙眼猛地一縮，像是認出了什么，愣了半晌。
可那點遲疑轉(zhuǎn)瞬即逝。
他大概是想起了柳飄飄的說法——柳玉茹早在流放前就與富商暗結(jié)珠胎，早跟著人家跑了，
哪里還記得什么婚約，什么承諾?！八詶罨ǖ臇|西?！彼吐暳R了一句，語氣里滿是鄙夷，
仿佛我真是那個為了富貴拋棄一切的人。如今就算我真站在他面前，他也只會覺得骯臟。
眼前這個和柳玉茹有幾分相似的女乞丐，不過是在提醒他那段被“背叛”的過往，
只讓他更覺厭煩。“拖走，別臟了這里的地。”肖辰揮了揮手，語氣冷得像冰。
而被他護在懷里的柳飄飄，只是垂著眼，目光落在我臉上那道猙獰的疤痕上，復(fù)雜難辨。
有那么一瞬，她的指尖微微動了動，終究還是沒說什么，任由肖辰扶著，
轉(zhuǎn)身走進了那座本該屬于我的府邸。侍衛(wèi)拖著我的頭發(fā)往外走，粗糙的地面磨著我的衣服。
被侍從拖拽著往外走，我懷里那根藏了許久的木簪忽然從破爛的衣襟里滑了出來。
它在青石板上骨碌碌滾了幾圈，不偏不倚停在了柳飄飄腳邊。那是一支再普通不過的桃木簪，
邊緣早已被摩挲得光滑，卻是當(dāng)年肖晨親手送給我的及笄禮，他說桃木能辟邪，
要護我一世安穩(wěn)。肖辰的目光落在木簪上，瞳孔猛地一縮，臉色瞬間沉了下去。
他彎腰撿起木簪，指腹摩挲著上面簡單的刻紋，再抬頭看向被侍衛(wèi)按在地上的我時，
眼神里已滿是陰鷙?！斑@個東西，你從哪來的？”他一把揪住我破爛的衣領(lǐng)，
力道大得幾乎要將我提起來，聲音里帶著壓抑的驚怒。我望著他，
又瞥了眼他身后臉色微變的柳飄飄，緩緩搖了搖頭。喉嚨里的腥甜涌上來，我死死咬著牙。
我已然這個樣子。難道還要被他們兩人看盡笑話。見我不肯開口（盡管我根本開不了口），
肖辰的眼神更冷，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幾分。我被勒得喘不過氣，加上連日來的饑餓與傷痛，
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喉頭一甜，一口鮮血猛地噴了出來，濺在他月白色的衣襟上，
像朵凄厲的花。眼前一黑，我徹底失去了意識?；璩林?，
似乎聽到肖辰吩咐的聲音：“拖到柴房去，給點東西吃，別讓她死了。等她醒了，
務(wù)必問出這木簪的來歷?！北涞牡孛尜N著臉頰，可我已經(jīng)感覺不到了。我被拖進柴房，
昏沉沉地睡到傍晚。門板“吱呀”一聲被推開，有人端來一碗摻了水的餿飯，
捏著我的下巴就往嘴里灌。餿味直沖鼻腔，我掙扎著躲開，卻被死死按住，
只能任由那股酸腐的東西嗆進喉嚨。管家和一個老嬤嬤守在旁邊，見我醒了，
立刻追問：“那木簪到底是哪來的？老實說！”我望著他們，緩緩搖頭。
喉嚨里發(fā)不出半點聲音，就算能說話，又憑什么要告訴他們？
老嬤嬤急得跺腳：“這是個啞巴？這可怎么問得出木簪的下落！”兩人面面相覷，滿臉為難。
管家打量著我渾身的傷——臉上的疤痕，空蕩蕩的眼窩，還有那雙扭曲變形的手，
終究動了點惻隱之心，嘆了口氣：“先找個大夫來看看吧，再這么拖下去，怕是活不成了。
”大夫來得很快，搭過脈，又掀開我破爛的衣衫查看，最后只是不住地搖頭，
對著管家和老嬤嬤低聲道：“這女子不僅手腳筋被挑斷，聲帶也遭了損毀，
口不能言……更要命的是，她染了花柳病，已是油盡燈枯，沒幾日活頭了?！薄盎?？
”老嬤嬤驚呼一聲，慌忙捂住鼻子后退幾步，眼神里滿是嫌惡，仿佛我身上帶著什么瘟疫。
管家的臉色也瞬間變了，像是看到了什么骯臟至極的東西，猛地往后撤了半步，
啐了一口：“原來是個妓子！難怪……”他懶得再多看我一眼，轉(zhuǎn)身就往外走，
“我這就去稟告將軍?！辈穹康拈T被重重關(guān)上，留下我和那碗餿飯?；璋抵校?/p>
我蜷縮在冰冷的稻草堆上，只覺得五臟六腑都在燒。
花柳病……原來那些畜生在奪走我一切后，還留下了這樣的“饋贈”。也好，死了，
或許就解脫了。肖辰來得很快，許是怕那病氣沾身，先命人在柴房里支起了一面屏風(fēng)。
他就站在屏風(fēng)外，隔著一層朦朧的木影，語氣竟比先前溫和了許多?！斑@支木簪，
”他緩緩開口，聲音里帶著些微沉的悵惘，“是一位故人的。這幾年，我一直在找她。
”他頓了頓，像是在斟酌詞句，“如果你知道她的下落，告訴我，好嗎？”屏風(fēng)內(nèi)的我，
渾身一震。他的聲音穿過木格，像一顆石子投進死水，瞬間攪亂了我沉寂的心湖。
那些被血與痛掩埋的記憶，猝不及防地翻涌上來——那年我剛及笄，
兩家自幼定下的婚約早已昭告鄰里。他瞞著所有人，將我約到城外的桃樹林。
漫天粉色的花瓣簌簌落下，落在他青衫上，也落在我新發(fā)的鬢角。“玉茹，”他望著我，
眼里的光比春日還要亮，“等過了這陣，我就求父母來提親。此生，我定護你一世安穩(wěn)，
一生一世一雙人?！彼f將軍府什么都不缺，金銀珠寶太俗，配不上我。
于是特意去城外的云山寺，求了方丈一截桃木枝，親手削成這支木簪。“桃木能辟邪，
”他把木簪插進我發(fā)間，指尖輕輕拂過我的鬢角，語氣鄭重得像在立誓，“愿我的玉茹，
歲歲平安，無災(zāi)無難?！蹦菚r的風(fēng)是暖的，花是香的，連他說話的語調(diào)都帶著蜜。
可如今想來，那些許諾竟像個淬了毒的笑話，刺得我左眼的空洞都在隱隱作痛。
我靠在冰冷的墻壁上，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的爛肉里。喉嚨里堵著滾燙的血，發(fā)不出一句質(zhì)問，
只能任由那些破碎的畫面在眼前盤旋，最后都化作眼底無聲的淚，混著臉上的疤痕，
一點點干涸。我摸索著撿起柴房角落里一根斷木，用盡最后幾分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