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第二天李恪晨跑洗漱完畢,正準備出門晃蕩一圈吃碗面就回來退房,老板娘又喊住了他。
“小弟娃,小弟娃!”
嘖~
李恪皺眉,都說了今天退房補差價,沒完了是吧???
那嬢嬢也是個人物,彷佛之前趕人的不是她,熱情地問:“小弟娃,你是不是要找房子?找嬢嬢噻,租金便宜得很,還是復式套間。”
哦,先把住客從旅館趕出去,再讓人租房,這么活泛的腦子,也該你發(fā)財!
但問問租金,500一月還有得談,確實很劃算啊。
李恪來了興趣。
嬢嬢是個行動派,利索地打電話,吼兒女樣把老板罵了過來,十幾分鐘后給他辦入住那大叔就殷勤地開著輛A4來接人了,旅店前臺暫時沒人也不打緊。
位置還挺遠,晃晃悠悠大半個小時才終于到地方。
李恪一下車,當場就念了兩句詩:“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給我干哪兒來了?這還是錦圍嗎???
是,不過又到了清江。
老舊的社區(qū),斑駁的墻面,昏暗凌亂的樓道里貼滿了各色小廣告,開鎖的,賣藥的,包小姐的,無一不在昭告“坑坑坑坑坑”。
硬著頭皮上到5樓,嬢嬢打開防盜門,映入眼簾又是三扇防盜門,分布在黑洞洞的狹長玄關兩側。
李?。骸埃???”
墻面上裝了三個分電表,明線上結滿蛛網(wǎng),從電表下延伸到三個房間,直接就是在門框上隨意打孔走的線。
這套房已經(jīng)被改到面目全非了,沒有客廳,廁所正對廚房,便槽里全是黃黃的尿垢,再不洗都要變鐘乳石了,味道十分得勁兒。
當然廚房也沒干凈到哪兒去,灶臺那片的瓷磚已經(jīng)完全看不出本色來。
李恪僵硬地扭頭看向老板娘,老板娘面不改色,笑嘻嘻道:“小弟娃你運氣硬是好吔,最大的這間兩個租戶都退租了,一個人睡單間,房租也不漲你的,巴適得板!”
開門一瞅,原來“復式”是這意思???
這間估計就是原本的客廳,還是狹長形那種,可能覺得作為單間租出去吃虧,中間又沒法做隔斷,他們竟然在里頭懸空澆了個鴿子籠,堪稱天才手筆。
入眼就是個臟兮兮的地鋪,上面團著人家丟掉的棉絮,墊子泛著黑亮的油光,床頭的八寶粥罐子里塞滿了煙頭。
幾個脈動瓶子歪倒在一邊,里頭灌滿了可疑的冰紅茶,還帶沫子.........
懸著的心終于死了,抱著獵奇的心態(tài)爬上鴿子籠瞧了眼,里頭只有張搖搖欲墜的膠合板床,凈高度一米七的樣子,正常人都站不直。
當他在唾沫星子中走出來表示“考慮考慮”之后,兩口子的臉立馬耷拉下來,冷哼一聲摔上大門就走。
李恪也很不高興,走得比他們還快。
【馬彼得這種房子都好意思拿來租,勞資睡高架橋下面都比這舒坦!】
誰也沒察覺到重歸寂靜的群租房里,主臥門縫突然噴出大量白煙,頃刻火光升騰。
李恪不想再看這對癲公癲婆的臉色,正想胡亂穿出去到大路上打車,身后卻傳來驚惶的呼喊。
“天爺,我房子!??!”
五樓二單元窗口噴出橘紅的火舌,很快引燃了6層防盜護欄上堆積的雜物,火勢快速蔓延,又飛快傳導至7層,短短幾分鐘光景,樓道那十字花型的通風口也冒出了熊熊烈焰。
不時有人從樓上尖叫著跑下來,有些甚至只穿著秋衣秋褲。
周圍滿是“報火警!”的驚呼,這片還有很多同款樓型,間距狹窄,一看就是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產(chǎn)物。
清江區(qū)消防大隊警鈴大作,消防員們順著滑竿溜到車庫,不到30秒便穿好戰(zhàn)斗服登車出警。
很快,錦圍市消防支隊也有大批消防車呼嘯著沖出大門,直奔清江而來。
“趙書記,清江區(qū)牛奶場社區(qū)發(fā)生重大火情!”
聽完秘書匯報,錦圍新任書記趙云衡抓起外套便朝外沖。
“立即連線市消支隊,情況十分鐘一報;區(qū)主官靠前指揮,社區(qū)干部和派出所干警疏散群眾;交警指揮中心組織警力保障交通..........”
趙云衡快步走向電梯的同時下達了一連串指令,市行政中心主樓前,公務車隊也正在匯集編組。
張大成是金羊勞務公司的普工,最近在附近的包裝廠做兩班倒流水線,下了班回來都顧不上洗漱,沾床就睡。
雖然辛苦,但到手時薪能有18還包吃住,很不錯了。
話說勞務派遣真是好東西啊.......
用工方可以根據(jù)淡旺季靈活調(diào)整人員,削減人力成本,規(guī)避風險;勞務公司則掌控大量基本勞動力,通過提點、薪資賬期、保險返利等手段掙錢,就這還是最正規(guī)那種了。
那么最受傷的是誰呢?哈耶克微微一笑。
職工宿舍屬于重資產(chǎn),勞務公司不可能配置,由于是臨時擴產(chǎn),用工方宿舍也滿了,行政部只能緊急在這邊租了幾套群租房安置多出來的勞務工。
班組其他人都住在底樓,唯獨他們幾個倒霉,下了夜班還要哼哧吭哧先爬到五樓,抱怨也沒用,這片能有整套房租出來就不錯了,再嚷嚷也沒人搭理你。
“快起來,著火了!”
迷迷糊糊中,張大成首先聞到一股刺鼻的焦臭,睜眼就看到大股大股的煙氣正從門縫中涌進來,連忙叫醒了同班的另外三個工友。
這套房里本來擠了十二個人,另外八個都是白班,往往在他們回來前就出門了,基本不照面,幾個人推門出來,發(fā)現(xiàn)外間更是煙霧繚繞,被嗆得直咳嗽。
有人想從大門跑,手剛觸到門把手就被燙到慘叫起來,此時樓道已經(jīng)過火,幸好他們沒能打開門,否則當場就得被燒死。
張大成去廁所拎了桶水潑上去,只聽噗啦一聲,水氣蒸騰間溫度卻根本沒有降下來,房里的空氣更窒息了,呼吸都開始困難起來。
在求生本能的驅使下,幾個人跑到陽臺大聲呼救,這里的空氣還好。
南方冬天其實不怎么吹風的,但今天偏偏就有股妖風,火借風勢燒向一單元,站在陽臺能清晰地看到東半邊樓面已經(jīng)從上到下全被點燃,甚至隔壁那棟都出現(xiàn)了火情。
所幸三單元位置是逆風,火舌暫時還沒朝這邊卷來,但風只要一停或者換個方向,他們所在的位置很快也將被烈焰吞噬,張大成他們望著那不銹鋼護欄,絕望地嚎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