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火柱通天,把夜空撕成兩半。
陣眼像一座被活埋的火山,巖漿是雷,灰燼是火,光柱中央浮著半枚嬰魂,金紫交纏,啼哭無聲,卻震得萬劍哀鳴。
牧缺伏在光柱邊緣,黑毛被高熱烤得蜷曲,皮下血液沸騰,像千萬根燒紅的針。
他牙關(guān)緊咬,犬齒卻抵不住骨骼的爆響——
咔啦、咔啦,脊椎節(jié)節(jié)拔高,肩胛炸開,骨刺刺穿皮肉,帶著黑血與焦毛,迅速覆上一層暗金色紋理。
那是嬰魂的紋,也是雷火的印,更是他親手撕開的生路。
云端之上,沈無垢垂目。
風(fēng)掀起他只剩一臂的衣袖,斷口處血符蠕動,像活物啃噬白骨。
他指尖微顫,不是因為風(fēng),而是因為下方那縷嬰魂正在剝離他的掌控。
那是他養(yǎng)了十七年的劍胚,也是他以自身右臂為爐、以雷劫為火、以謊言為錘,鍛出的“完美容器”。
如今,容器開始自己鍛造自己。
“牧缺?!?/p>
沈無垢的聲音穿過雷火,像冰針落進油鍋,“吞魂即吞我,你吞得下嗎?”
狗身少年沒有回頭。
他四肢撐地,脊背弓成滿月,胸腔里發(fā)出低沉咆哮——
咆哮里夾著少年清冽的嗓音,兩重聲線重疊,像兩把劍同時出鞘。
“吞不下,就咬碎?!?/p>
話音落地,他猛地躍起。
黑影掠過雷火,犬牙咬住那縷嬰魂。
金紫魂光瞬間炸開,化作萬千電弧,順著犬齒鉆進顱骨。
骨骼爆響驟停,取而代之的是更恐怖的寂靜——
仿佛所有聲音都被那縷魂吞進體內(nèi),連心跳也暫停。
沈無垢眼神一沉,指訣驟起。
斷臂血符化作赤金鎖鏈,破空而下,直取狗顱。
鎖鏈未至,牧缺已先一步落地。
黑毛間暗金紋暴漲,像熔化的金屬在皮下奔流,犬形骨架在金光里重塑——
后腿拉長,前肢化臂,犬爪化指,脊椎直立,肩胛骨生出倒刃般的骨翼。
一息之間,狗身崩解,少年人形半跪于雷火中央。
赤足,裸背,暗金紋自頸側(cè)蜿蜒至腰窩,像一條活過來的雷龍。
他抬頭,瞳孔金紫交疊,眼底卻是一片漆黑,黑得連雷火都照不進去。
鎖鏈當(dāng)頭罩落。
牧缺抬手,五指張開,掌心雷紋浮現(xiàn)。
鎖鏈撞上雷紋,發(fā)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嘯,寸寸崩裂。
沈無垢指骨驟響,血符反噬,斷臂傷口炸開,鮮血順著血符滴落云端。
他卻笑了,笑意冰冷:“好,好極。這才像我的劍胚。”
柳折眉在遠處高臺,裁命盤碎片再度浮現(xiàn),拼成殘月。
他厲喝:“陣眼失控,眾弟子結(jié)陣!”
百余名弟子同時踏出,靈線交織,欲將雷火柱重新封印。
靈線未至,牧缺已先一步踏地。
雷火柱轟然倒卷,化作一道旋渦,被他一腳踩進地心。
大地龜裂,巖漿般的雷火噴薄而出,瞬間吞沒半數(shù)靈線。
弟子們慘叫,有人當(dāng)場被雷火焚成焦炭,有人被倒卷的氣浪掀飛。
沈無垢自云端俯沖而下,白衣被雷火映得血紅。
他單臂掐訣,斷臂血符化作巨手,一把扣住牧缺咽喉。
“吞魂未穩(wěn),你敢動?”
牧缺反手扣住沈無垢手腕,指節(jié)暗金紋亮起,雷火順著血符逆流而上。
兩人同時一震。
沈無垢腕骨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裂響,鮮血順著指縫滴落牧缺胸口,與暗金紋交融,竟發(fā)出金鐵交擊之聲。
牧缺低笑,聲音沙?。骸皫煾福憬涛业摹貏?,先控魂;欲控魂,先控血?!?/p>
他五指收緊,沈無垢腕骨瞬間錯位。
血符崩裂,斷臂血手炸成血霧。
血霧未散,牧缺已欺身而上,額角暗金紋化作利刃,直刺沈無垢心口。
沈無垢側(cè)身,血霧凝為雷盾,盾面映出少年金紫交疊的瞳孔。
轟!
雷盾碎裂,沈無垢被震退十丈,白衣染血,落地時單膝跪地。
牧缺亦被反震之力掀翻,暗金紋暗淡,胸骨塌陷,嘴角溢出金紫交纏的血。
兩人同時抬頭,目光在空中相撞,殺意與雷火一起炸開。
柳折眉趁機馭劍而來,裁命盤殘月化作巨刃,斬向牧缺后心。
巨刃未至,牧缺已先一步轉(zhuǎn)身,五指虛握。
雷火柱殘余光焰在他掌心凝成一柄殘缺巨劍,劍身無鋒,劍脊卻跳動著嬰魂的啼哭。
他揮劍,巨劍與殘月相撞,發(fā)出嬰兒啼哭與萬劍哀鳴交織的巨響。
巨響中,財命盤徹底崩碎。
柳折眉被震得吐血倒飛,撞碎高臺。
牧缺亦被巨力掀翻,暗金紋寸寸龜裂,金紫血液順著裂口噴涌。
他卻笑,笑得胸腔震動,血與雷火一起噴?。?/p>
“百日?太久。今日就分生死。”
沈無垢抹去唇角血跡,斷臂血符再次蠕動,凝成一條赤金長鞭。
長鞭末端,是他自己的血,也是牧缺的骨。
他抬手,長鞭破空,鞭梢纏住牧缺腳踝,雷火與血符同時炸開。
牧缺反手抓住長鞭,暗金紋順著鞭身逆流而上。
兩人同時用力,長鞭繃直,雷火與血符在空中撕出一道漆黑裂縫。
裂縫深處,傳來嬰魂最后的啼哭。
啼哭未絕,牧缺已拖著沈無垢,一頭撞進裂縫。
雷火、血符、暗金紋,在裂縫深處絞殺成一團光。
光滅,裂縫合攏。
陣眼雷火熄滅,大地歸于死寂。
只剩滿地焦黑血跡,與一截赤金斷鞭,靜靜躺在龜裂的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