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yè)季,連風里都是告別的味道。蕭瑟約我吃飯時特意說“帶上室友”,本以為是告白局,
他卻帶來女朋友與我們認識。那天,就連最愛吃的魚也背刺我。細小的刺扎在喉嚨里,
咽不下,吐不出,疼得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卻只能強裝鎮(zhèn)定地喝水。后來,
我能準確避開魚背上的小刺,也遇到了真正把我放在心尖上的人。他卻找到我,
電話里的聲音帶著遲來的歉意:“我后悔了?!?和蕭瑟認識兩年,
總覺得他看我的眼神里藏著點什么。他會記得我愛吃的那家糯米糍,
熱乎著遞到樓下;看電影時悄悄往我手里塞剝好的橘子;甚至在我爬山力乏時,拉住我的手,
助我登頂……那些細密的關心像藤蔓,悄悄纏上了我的心。我以為,我們是相互喜歡,
就差捅破那層窗戶紙。大四畢業(yè)的節(jié)點轉(zhuǎn)眼就到了。幸運的是,
寢室四人保研的學校都離得不遠,尤其是蕭瑟——他和我選了同一所。正因如此,
那些旁人常有的、洶涌的離別感,在我這兒淡了許多。蕭瑟說,畢業(yè)前一起吃頓飯吧,
順便把你室友們都叫上。這話一出,寢室那三個立刻炸開了鍋,你一言我一語地打趣,
眼神里全是“懂的都懂”的笑意。連我自己都忍不住跟著心跳加速,
偷偷在心里描摹了無數(shù)遍——或許,他是想借著這場畢業(yè)前的聚餐,
把藏了許久的心意說出口吧。吃飯那天,室友們早早便圍了過來,七手八腳地幫我描眉畫眼,
又翻箱倒柜地挑衣服。當我終于坐到鏡子前,看著里面那個眉眼精致、氣質(zhì)煥然一新的人時,
才真切體會到別人常說的“換頭術”究竟是種什么感覺。畢竟大學四年,
們寢室四個姑娘幾乎把所有心思都撲在了書本里——泡圖書館、趕報告、啃專業(yè)書成了日常,
除非有不得不參加的社交活動,否則連口紅都很少碰。此刻被這樣精心打扮著,
倒像是在平淡的日子里,突然被撒上了一把亮晶晶的糖。餐廳是蕭瑟訂的,我們到的時候,
他已經(jīng)在靠窗的位置坐定。推門而入的瞬間,他抬眼望過來,
視線掃過我們四個精心打扮過的身影時,明顯頓了一下,尤其是落在我身上時,
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我一眼就瞥見桌上擺著六副碗筷,心里猜他許是帶了朋友,
便沒多在意。誰知剛在位置上坐定,幾人還沒來得及把話題鋪開,一個女生就匆匆推門進來,
徑直走到蕭瑟旁邊的空位坐下,帶著點歉意笑說:“不好意思,來晚啦!
”她看著是乖巧文靜的類型,聲音又軟又甜,自然地和我們打過招呼后,
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紹:“我叫林初一,大家喊我初一就好。我是蕭瑟的女朋友,
聽他說要和朋友們踐行,便厚著臉皮跟來啦,沒打擾到你們吧?”我不可置信地抬起頭,
室友們更是面面相覷,最終所有目光齊刷刷地落在蕭瑟身上。他顯然早有準備,
語氣自然地接話:“初一昨晚才答應做我女朋友,還沒來得及跟大家說。
”心口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酸的澀的攪成一團??僧斒矣褌兺秮黻P切的眼神時,
我只能咬著牙壓下翻涌的情緒,轉(zhuǎn)向林初一打招呼,笑著介紹彼此和室友,
甚至端起裝有茶水的杯子提議:“該舉杯祝你們修成正果啊。”林初一全然沒察覺異樣,
笑著說起她和蕭瑟的相處點滴。也就是在這時,那些被我偷偷珍藏的細節(jié),
突然碎成了扎人的玻璃碴——蕭瑟給我買的糯米糍,
不過是順路替愛吃那家煎蛋餅的林初一帶的;他請我看的電影,
是林初一明確說過不喜歡的類型;就連那次讓我記掛了很久的爬山看日出,
原來只是因為林初一根本不愿動……我和他之間那些自以為是的親密,
不過是林初一篩剩下的邊角料。窗外的光落在杯沿上,晃得人眼暈。我望著杯中晃動的倒影,
忽然覺得,自己像個拙劣的笑話。菜是蕭瑟點的,菜單上明晃晃躺著我最愛的魚和排骨。
那一刻,心底竟不合時宜地竄起一絲微弱的火苗——他是真的記得我的喜好。
可這念頭剛冒頭,就被喉嚨里涌上的澀意掐滅了。明明最愛吃的菜,如今我卻沒了半分胃口。
室友們顯然坐立難安,一邊偷偷用余光瞟我,想遞來些無聲的安慰,
一邊又得笑著接林初一的話茬,那副左右為難的樣子,反倒讓我更覺得窒息。突然,
一根細小的魚刺卡在了喉嚨里,尖銳的痛感瞬間炸開。我?guī)缀跏窍乱庾R地想用力把它咽下去,
仿佛這樣就能把所有的難堪和委屈,都一并吞進肚子里。直到最后,勉強扒完半碗飯,
又灌下兩杯水,那根頑固的魚刺終于被我硬生生咽了下去。室友們只當我是心情郁結(jié),
才一直蹙著眉沒舒展,偶爾投來幾道小心翼翼的目光,也沒多說什么。只有蕭瑟,
他分明是看出來我被魚刺卡著了。方才那瞬間繃緊的下頜線,還有欲言又止的眼神,
都藏不住。只是林初一就在身邊,他終究是把那句關切咽了回去,只在我第一杯水見了底時,
不動聲色地傾過身,拿起水壺替我續(xù)滿。那點刻意保持距離的小心思,落在我眼里,
反倒比魚刺更讓人喉頭發(fā)緊。還好,飯局結(jié)束得比預想中快得多。終于,
我們和蕭瑟兩人分開了?;厝サ穆飞希矣褌兡阋谎晕乙徽Z,說了好些安慰的話,
可我一句也沒聽進去。腦子里像被什么東西牢牢占著,
只有一個念頭在反復盤旋:蕭瑟有女朋友了,他喜歡的,從來都不是我。那天晚上,
我?guī)缀蹩蘖艘徽埂V钡教爝叿浩鹞⒐?,才拖著沉重的眼皮沉沉睡去。再次醒來時,
窗外的日頭已經(jīng)偏西,眼皮重得像掛了鉛,鏡子里的自己,眼睛腫得像核桃。
好在課程早就結(jié)束了,正好能窩在宿舍里,不用硬撐著去見人??迚蛄耍?/p>
心里反倒像被淘洗過一樣,慢慢清明起來?;蛟S,蕭瑟本就是大家說的那種“中央空調(diào)”,
對誰都溫和體貼。是我自己沒經(jīng)歷過這些,才會把他偶然的關照,錯當成了特別的心意,
一頭栽了進去。反正,都已經(jīng)畢業(yè)了。就算研究生還在同一所學校,終究不是一個專業(yè),
往后能遇上的機會,想來也寥寥無幾了。這樣也好,慢慢淡了,
或許就不會再像現(xiàn)在這樣揪著心了。2想通了之后,
我突然懊惱起來——昨天竟為了那點破事,連最愛的魚和排骨都沒吃上幾口,實在太窩囊。
一咬牙,非得拉著室友們再去昨天那家餐廳補回來。不知該算倒霉還是幸運,
蕭瑟和他寢室那幾個也來了。我眼睛還腫著,怕被瞧見,來時找了個最偏僻的角落。
他們的桌子離我們不遠不近,恰好沒注意到我們這邊。我本沒打算偷聽,
可他們說話毫無顧忌,字句就這么直直撞進我耳朵里?!笆捝阈∽涌梢园?,
前幾天不還說林初一把你拒了嗎?怎么轉(zhuǎn)頭就成你女朋友了?”是江寧的聲音,帶著點戲謔。
蕭瑟的聲音透著點笑意:“我也以為沒指望了,追了這么久,想著最后再試一次,
沒想到她就答應了。”另一個室友顯然還沒轉(zhuǎn)過彎:“可你前幾天不還說,
昨天要跟陸聽南告白嗎?”“陸聽南”三個字鉆進耳朵時,我渾身的汗毛幾乎都豎了起來,
下意識地繃緊了后背。就聽見蕭瑟輕描淡寫地說:“幸好初一是前天晚上發(fā)消息同意的,
不然昨天真跟陸聽南表白了,到時候倒不好收場了?!彼恼Z氣太輕松,
像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可每一個字都像小石子,砸在我心上,咚咚地響。
我捏著筷子的手猛地收緊,指節(jié)泛白,盤子里的糖醋排骨還冒著熱氣,
可剛才還饞得不行的味道,突然就變得寡淡又刺眼。所以,根本不是我自作多情。
他分明是把我當成池塘里養(yǎng)著的魚,隨時準備著,在追不到林初一的時候,
退而求其次撈上來充數(shù)。“你這腳踏兩只船也太不地道了吧!”江寧的聲音拔高了些,
帶著點不贊同。蕭瑟嗤笑一聲,語氣里滿是不以為然:“我這哪算?
我可從沒說過要追陸聽南,現(xiàn)在頂多算好朋友?!彼D了頓,話鋒一轉(zhuǎn),帶著點輕佻的惋惜,
“不過說起來也可惜,昨天初一非得纏著我要一起去吃飯,不然我還能跟陸聽南多處處,
繼續(xù)做好朋友?!彼桃鈮旱土寺曇簦骸澳銈兪菦]見到,別看陸聽南平時穿得土里土氣,
真拾掇起來,絕對算個大美女?!毕裼信璞畯念^頂澆下來,我握著筷子的手都在抖。
室友氣得想拍桌子,被我死死按住?!澳悄阋院蟠蛩阍趺锤懧犇舷嗵幇。?/p>
畢竟還在同一所學校,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薄斑@有什么難的?反正我又沒跟她表白,
就先吊著唄?!笔捝f得毫無顧忌,“陸聽南那性子你們又不是不知道,
整天除了啃書本就沒別的事,社交圈干凈得像張白紙。你稍微對她上點心,給點小恩小惠,
她就能感動得找不著北……”話音未落,一杯冰涼的飲料“嘩”地從頭頂澆下來,
順著他的發(fā)絲往下淌,打濕了衣領。蕭瑟的話卡在喉嚨里,猛地站起身,
眼里躥起怒火正要發(fā)作,可在看清對面站著的人時,那股火氣瞬間像被戳破的氣球,
倏地癟了下去。我不記得自己是怎么穿過餐廳走到這桌的,腳步像被什么牽引著,
腦子里嗡嗡作響。但我能感覺到,此刻自己臉上的表情,一定像淬了冰的刀,冷得嚇人。
蕭瑟的喉結(jié)滾了滾,聲音發(fā)虛,帶著明顯的慌亂:“陸聽南,你……你怎么會在這里?
”他身邊的幾個室友,剛才還跟著起哄的笑聲戛然而止,一個個低下頭,
假裝研究桌上的飯菜,連大氣都不敢喘。我攥著空了的飲料杯,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
目光像淬了冰一樣釘在蕭瑟臉上?!暗踔??”我一字一頓地重復,聲音里聽不出情緒,
只有死寂般的冷,“蕭瑟,你把我當什么了?”他被我看得瑟縮了一下,
眼神躲閃著不敢對視,囁嚅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就是……”“就是覺得我好騙,對吧?”我扯了扯嘴角,露出個毫無溫度的笑,
“覺得我除了學習什么都不懂,稍微給點甜頭就會圍著你轉(zhuǎn)?”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他的室友們頭更低了,恨不得把臉埋進桌子底下。我沒再看他們,
只是死死盯著蕭瑟那張寫滿心虛的臉。“我承認,以前是我傻,錯把魚目當珍珠。
”我將空杯子往桌上一放,發(fā)出清脆的響聲,“不過從現(xiàn)在起,你蕭瑟,在我這兒,
連讓我多看一眼的資格都沒有了?!闭f完,我沒再理會他瞬間變得慘白的臉,轉(zhuǎn)身就走。
3我以為,經(jīng)過那天的鬧劇,我和蕭瑟之間,總該徹底斷了往來,再不會有半分牽扯才是。
畢竟那樣難堪的場面,那樣劍拔弩張的爭執(zhí),任誰看了,
都該明白彼此早已沒了平和相處的可能??墒捝@然不打算就此罷休。他找到我,
劈頭便問為何拉黑刪除了他,那質(zhì)問的語氣理直氣壯,仿佛錯的人是我。我懶得與他糾纏,
轉(zhuǎn)身想走,他卻不依不饒地拽住我?!瓣懧犇希愕降紫朐鯓??那天你已經(jīng)潑了我一身飲料,
今天我特意來找你,你就這態(tài)度?”“我那天說得很明白,麻煩你以后離我遠點。
”“陸聽南,你別給臉不要臉?!薄斑@臉,我不要!”爭執(zhí)里火氣一沖,我猛地將他推開。
他踉蹌著退了幾步,差點摔在地上。動靜鬧得太大,路過的人都停下來看,更有愛湊熱鬧的,
索性圍了過來,眼神里全是探究的意味。蕭瑟這才松了手。臨走前,他狠狠剜了我一眼,
丟下句硬邦邦的話:“你別后悔!”那時我沒把這話當回事。卻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