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東西……進來了。很多……很‘臟’的東西。”
蘇夜冰冷的聲音如同淬火的刀鋒,斬斷了齊墨觸碰賬本的動作。那冰冷的、粘稠的、帶著無盡歲月沉淀下來的怨毒氣息,如同活過來的沼澤,瞬間淹沒了整個破敗的堂屋??諝庾兊脺?,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帶著冰碴的濃霧,刺得肺腑生疼。
窗欞上殘留的蛛網(wǎng)瘋狂顫動,發(fā)出密集的、令人頭皮發(fā)麻的窸窣聲。屋外,死寂的山林徹底“活”了過來!無數(shù)細碎、密集、如同枯骨摩擦巖石的抓撓聲,混雜著低沉、非人的嗚咽和嘶吼,從四面八方潮水般涌來,包圍了孤零零的老宅。那聲音層層疊疊,仿佛有千百個喉嚨在同時發(fā)出饑渴的咆哮,帶著要將這座木屋連同里面的人一起撕碎、吞噬的惡意!
門,開了。
不是被風(fēng)吹開,而是被一股無形的、冰冷的力量,緩緩地、不容抗拒地推開。腐朽的門軸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呻吟,如同垂死者的嘆息。門外,是濃得化不開的、翻滾涌動的黑暗。在那黑暗的邊緣,一個被拉長的、扭曲變形的影子,無聲地投射在布滿灰塵和碎屑的地面上。那影子沒有清晰的輪廓,像一團不斷蠕動、膨脹的污穢墨漬,邊緣伸出無數(shù)細長、如同枯枝般舞動的觸須狀陰影。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影子投射的位置,空空如也!
“看不見……”蘇夜的聲音帶著一絲罕見的凝重,身體繃緊如弓弦,清澈的眼眸死死盯著那片翻滾的黑暗和地上的影子,瞳孔深處仿佛有冰冷的火焰在燃燒?!暗驮谀抢铩芄爬稀莛I……”
齊墨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巨手攥住,幾乎要爆開!蝕骨印處傳來的不再是針扎般的刺痛,而是一種劇烈的、如同被無數(shù)冰冷蛆蟲啃噬骨髓的麻癢劇痛!更可怕的是,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體內(nèi)那股源于血脈的、一直被詛咒壓制的微弱力量,此刻正瘋狂地躁動、沸騰!仿佛與門外那無形的、古老的“臟東西”產(chǎn)生了某種邪惡的共鳴!
“呃啊——!”齊墨痛苦地低吼一聲,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他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驚恐地發(fā)現(xiàn),皮膚下,尤其是靠近腳踝蝕骨印的地方,幾條細如發(fā)絲、卻比之前更加深邃凝實的暗紅色紋路,正如同活過來的毒蛇,瘋狂地向上蔓延!紋路所過之處,皮膚冰冷刺骨,仿佛血肉正在被怨氣同化!
“你的血……在呼應(yīng)它!”蘇夜猛地回頭,看到齊墨手臂上蔓延的暗紅紋路和臉上痛苦扭曲的表情,眼神劇震!她瞬間明白了什么!這山里的邪祟,這被賬本喚醒的古老怨毒,與齊家血脈有著千絲萬縷、甚至可能是鎮(zhèn)壓與被鎮(zhèn)壓的宿命聯(lián)系!賬本是鑰匙,而齊墨的血脈,就是開啟這地獄之門的最后一道封印!如今,封印松動了!
“吼——?。。 ?/p>
一聲無法形容的、仿佛來自九幽地獄的咆哮猛地炸響!那聲音并非通過空氣傳播,而是直接作用于靈魂!震得整個老宅的木結(jié)構(gòu)都在呻吟顫抖!灰塵簌簌落下!
門口那片翻滾的黑暗驟然向內(nèi)塌陷、凝聚!地上扭曲的影子瞬間凝實!一個模糊的、由純粹黑暗和粘稠怨氣構(gòu)成的巨大輪廓,堵在了門口!它沒有五官,只有兩點如同燃燒的冥火般的猩紅光點,死死“盯”著屋內(nèi)的兩人,尤其是痛苦蜷縮的齊墨!那目光中充滿了無盡的貪婪、憎恨和……一種扭曲的“親近”感!
“齊……家……的……血……”一個沙啞、破碎、如同無數(shù)亡魂囈語疊加而成的非人聲音,直接在兩人的腦海中響起。每一個字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冰冷的惡意,沖擊著他們的意識!
蘇夜臉色煞白,失憶帶來的茫然被這生死一線的危機徹底驅(qū)散!守護的本能如同熔巖般爆發(fā)!她猛地將擋在身后的齊墨往后一推:“退后!”
同時,她做出了一個讓齊墨目眥欲裂的動作!她毫不猶豫地咬破了自己的右手食指!殷紅的血珠瞬間涌出!
“蘇夜!不要!”齊墨嘶吼,他想阻止,但蝕骨印的劇痛和血脈的躁動讓他動彈不得!
蘇夜仿佛聽不見他的呼喊。她的眼神銳利如鷹,帶著一種近乎神圣的專注和決絕。她無視了門口那步步緊逼、散發(fā)著恐怖威壓的黑暗邪物,沾血的指尖閃電般在空中劃動!沒有符紙,沒有法器,她以血為墨,以虛空為符!
她的動作快得留下殘影!指尖劃過的軌跡,在空中留下了一道道閃爍著微弱金紅光芒、復(fù)雜玄奧到極致的符文!那符文帶著一種古老、威嚴、滌蕩邪祟的磅礴氣息!每一筆落下,都仿佛抽走了蘇夜一分生命力,她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更加蒼白,但她的眼神卻燃燒得更加熾烈!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以血為引,敕令諸邪——封!”
最后一個血符完成的瞬間,蘇夜用盡全身力氣,發(fā)出一聲清越卻蘊含著無上威嚴的叱咤!她染血的手指,猛地指向洞開的、被黑暗邪物堵住的木門方向!
嗡——!
懸浮在空中的數(shù)道血符驟然爆發(fā)出刺目的金紅光芒!如同數(shù)輪小太陽同時亮起!神圣、熾熱、帶著凈化一切污穢的煌煌正氣!光芒瞬間連接成一片,化作一張巨大的、流淌著金色火焰的符文光網(wǎng),朝著門口那黑暗邪物和翻涌的怨氣狠狠罩去!
“嘰——?。?!”
那黑暗邪物發(fā)出了前所未有的、尖銳到撕裂靈魂的慘嚎!它那由純粹怨氣構(gòu)成的身體,在接觸到金紅符網(wǎng)的瞬間,如同滾燙烙鐵下的冰雪,發(fā)出“嗤嗤”的灼燒聲,冒出滾滾濃烈的黑煙!構(gòu)成它身體的黑暗怨氣劇烈沸騰、扭曲、蒸發(fā)!堵在門口的巨大輪廓竟被這突如其來的、蘊含精血之力的符網(wǎng)硬生生逼退了一步!
符網(wǎng)并未消散,而是如同燃燒的屏障,死死封住了洞開的門戶!金光流轉(zhuǎn),火焰升騰,將門外翻涌的黑暗和無數(shù)抓撓嘶吼的“臟東西”暫時隔絕在外!
但代價是巨大的!蘇夜在符網(wǎng)成型的瞬間,身體劇烈一晃,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氣,臉色慘白如金紙,嘴角溢出一縷刺目的鮮血!她踉蹌著后退一步,靠在了身后的破舊神龕上,才勉強沒有倒下。強行以精血引動如此強大的虛空封禁符,對她本就受損的意識海和虛弱的身體,造成了難以想象的重創(chuàng)!
“蘇夜!”齊墨目眥欲裂,蝕骨印的劇痛仿佛都被這心痛壓了下去!他掙扎著想要沖過去扶住她。
“別過來!”蘇夜厲聲阻止,聲音虛弱卻異常堅決。她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跡,眼神依舊死死盯著那燃燒的符網(wǎng)屏障。屏障的金光在門外無數(shù)“臟東西”瘋狂的沖擊和那古老邪物憤怒的嘶吼下,正劇烈地波動、明滅不定!如同狂風(fēng)暴雨中的燭火,隨時可能熄滅!
“它……擋不了多久……”蘇夜喘息著,目光掃過齊墨手臂上那瘋狂蔓延、顏色愈發(fā)深沉的暗紅紋路,又落在那本靜靜躺在打開木箱中的荊棘玫瑰賬本上?!澳菛|西……是關(guān)鍵……它……在呼喚……也在……壓制……”
蘇夜的話斷斷續(xù)續(xù),帶著巨大的痛苦和眩暈感。齊墨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賬本!這本染血的賬本,既是喚醒這山中無數(shù)邪物和這古老存在的鑰匙,其本身蘊含的某種“契約”或“記錄”的力量,或許也是唯一能暫時壓制、甚至利用它們的關(guān)鍵!就像一把雙刃劍!
而齊墨身上那瘋狂蔓延的、源于血脈的暗紅紋路,正是他與這邪物、與這賬本之間邪惡聯(lián)系的具象化!他的血,是封印松動的催化劑,但也可能是……唯一能重新“握住”這把劍的柄!
門外的沖擊越來越猛烈!符網(wǎng)的金光急速黯淡,邊緣已經(jīng)開始出現(xiàn)細微的裂紋!那古老邪物的咆哮帶著被灼傷的狂怒,兩點猩紅死死鎖定屋內(nèi)的齊墨,充滿了勢在必得的貪婪!
“拿……起它……”蘇夜靠著神龕,艱難地抬起手指,指向木箱中的賬本。她的眼神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和信任?!坝谩愕难鏊袘?yīng)它……找到……控制它的……‘契’……”
這是賭命!賭齊墨能否在血脈被徹底污染同化之前,憑借賬本這唯一的媒介,暫時掌控或壓制這被喚醒的恐怖力量!否則,符網(wǎng)一破,兩人瞬間就會被外面那無盡的怨毒撕成碎片!
齊墨看著蘇夜虛弱卻堅定的眼神,看著她嘴角未干的血跡,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臂上如同活物般扭動蔓延的暗紅紋路。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心臟,但一股更強烈的、源于保護欲的決絕火焰,瞬間將恐懼點燃、焚盡!
為了蘇夜!為了活下去!
他不再猶豫!猛地轉(zhuǎn)身,撲向那敞開的木箱!染著暗紅紋路的右手,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然,狠狠抓向那本封面印著荊棘玫瑰、散發(fā)著不祥氣息的古老賬本!
就在他指尖觸碰到那冰冷粗糙封皮的瞬間——
轟?。?!
一股龐大、混亂、充滿了無盡痛苦、貪婪、血腥交易和滔天罪惡的冰冷洪流,如同潰堤的冥河之水,順著指尖,狠狠沖入了齊墨的腦海!無數(shù)破碎的畫面、凄厲的慘叫、冰冷的陰謀、扭曲的欲望……瞬間將他淹沒!蝕骨印的劇痛和血脈的躁動被這股洪流無限放大!
“啊——?。。 ?齊墨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嚎,身體劇烈痙攣,雙眼瞬間被暗紅色的血絲充滿!他感覺自己的靈魂正在被撕裂、被污染!
與此同時,他手臂上那些瘋狂蔓延的暗紅紋路,如同受到了最強的刺激,猛地爆發(fā)出刺目的暗紅光芒!光芒順著他的手臂,如同活物般,迅速爬向被他抓在手中的賬本!荊棘玫瑰的標記在暗紅光芒的浸潤下,仿佛活了過來,散發(fā)出妖異的光澤!
門口那燃燒的符網(wǎng),在齊墨觸碰賬本的瞬間,發(fā)出“咔嚓”一聲脆響!一道巨大的裂紋貫穿了整個光網(wǎng)!門外的黑暗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瘋狂地順著裂縫向內(nèi)擠壓!無數(shù)枯爪般的陰影從裂縫中伸了進來,抓撓著空氣!
“齊墨!守住心神!”蘇夜焦急的呼喊仿佛從遙遠的天邊傳來。
齊墨在無邊痛苦和混亂的洪流中掙扎,無數(shù)亡魂的囈語和賬本中記錄的冰冷交易撕扯著他的意識。他死死抓住那本仿佛要灼傷他手掌的賬本,如同抓住唯一的浮木。一個瘋狂的念頭在瀕臨崩潰的意識中閃現(xiàn):控制它!或者……毀了它!
他用盡最后一絲清醒的意志,引導(dǎo)著那瘋狂涌入自己體內(nèi)、源于血脈和賬本的混亂力量,不是去對抗痛苦,而是……猛地將其導(dǎo)向自己抓著賬本的右手!
噗嗤!
仿佛有什么無形的枷鎖被強行沖破!齊墨抓著賬本的右手掌心,那蔓延的暗紅紋路突然如同烙印般深深嵌入皮膚!一個微縮的、燃燒著暗紅火焰的荊棘玫瑰印記,赫然出現(xiàn)在他的掌心!與賬本封面上的標記遙相呼應(yīng)!
“呃……!”齊墨悶哼一聲,一股冰冷而強大的、帶著無盡怨毒和血腥契約氣息的力量,如同馴服的毒蛇,順著掌心的印記,與他建立了某種邪惡而緊密的聯(lián)系!那沖擊腦海的混亂洪流瞬間平息了大半,轉(zhuǎn)化為一種冰冷的、令人作嘔的掌控感。
他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看向門口那即將破碎的符網(wǎng)和瘋狂涌入的黑暗!一種源于血脈深處、被賬本力量無限放大的、對門外那些“臟東西”的絕對壓制感和……饑餓感,油然而生!
他下意識地,對著那裂縫中伸進來的枯爪陰影,抬起了烙印著荊棘玫瑰印記的右手,口中發(fā)出一個沙啞、冰冷、仿佛不屬于他自己的音節(jié):
“——禁!”
隨著這個冰冷的音節(jié)吐出,掌心的荊棘玫瑰印記驟然亮起!一道暗紅色的、帶著無數(shù)細小荊棘狀紋路的詭異光環(huán),以他的手掌為中心,猛地擴散開來!
光環(huán)掃過之處,那些從裂縫中探入、瘋狂抓撓的枯爪陰影,如同被滾燙的烙鐵灼燒,瞬間發(fā)出“滋滋”的聲響,冒出黑煙,尖叫著縮了回去!門外那古老邪物憤怒的咆哮也瞬間變成了驚怒交加的嘶吼!符網(wǎng)上那道巨大的裂紋,在暗紅光環(huán)掠過時,竟被強行彌合了一絲!雖然依舊岌岌可危,但崩潰的速度被大大延緩了!
成功了?齊墨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右手,掌心那枚妖異的印記正散發(fā)著微熱。他暫時……用賬本的力量,壓制住了門外的邪物?
“呃……”蘇夜虛弱的聲音傳來。她看著齊墨掌心那枚散發(fā)著不祥氣息的印記,又看看那本被他牢牢抓在手中、仿佛已成為他身體一部分的賬本,眼神復(fù)雜到了極點。那印記……那掌控邪物的力量……帶著濃重的、屬于門外那古老存在的邪惡氣息!齊墨是在飲鴆止渴!
“你……被‘標記’了……”蘇夜的聲音帶著深深的憂慮,“更深了……”
齊墨感受著掌心印記與賬本、與門外邪物之間那冰冷而強大的聯(lián)系,看著符網(wǎng)外依舊瘋狂沖擊、虎視眈眈的黑暗,再低頭看看自己身上那雖然被壓制、卻并未消失、反而因這力量注入而變得更加深邃的暗紅紋路。
短暫的壓制,換來的是更深層次的污染和綁定。
他握緊了手中那本冰冷的賬本,感受著它如同心臟般微弱的搏動(那或許是門外邪物的心跳?),看著蘇夜蒼白而擔(dān)憂的臉。
生路,似乎只剩下一條——在這被無數(shù)邪物包圍的老宅里,在這本染血的賬本指引下,深入齊家血脈背負的、被塵封的恐怖真相!找到徹底斬斷這一切的方法,或者……被這力量徹底吞噬,成為下一個“臟東西”。
符網(wǎng)的金光在暗紅印記力量的支撐下,依舊在苦苦支撐,如同狂風(fēng)中的殘燭。窗外的抓撓和嘶吼,是永不停歇的催命符。
長夜,才剛剛開始。而他們唯一的“盟友”,是一本浸透著罪惡的賬本和一個烙印在掌心的、不祥的荊棘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