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山，玉虛宮。
元始天尊端坐于云床之上，神情一滯。
他面前的白玉幾案上，那柄陪伴了他無數(shù)元會的三寶玉如意，發(fā)出了一聲清脆的響聲。
一道裂痕，自如意頂端蔓延而下。
元始天尊的臉色，比昆侖山頂?shù)娜f年玄冰還要冷。
封神大劫，是他與大師兄一手主導(dǎo)。
一切都按照他推演的劇本在走。
通天那個蠢貨，自持身份，講什么狗屁規(guī)矩，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間。
截教萬仙，不過是他為闡教十二金仙擋災(zāi)，為天庭填充神位的棋子。
勝利的天平，早已向他傾斜。
可現(xiàn)在，這道裂痕，就像是有人在他完美的劇本上，狠狠地劃了一道。
燃燈死了。
他的真靈潰散，徹底從這片天地間被抹去。
一個本不該死在量劫中的人，死了。
誰干的？
元始天尊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通天。
那個護(hù)短護(hù)到不講道理的師弟。
為了一個弟子，就不顧三清情面，悍然出手？
“愚蠢。”
元始天尊吐出兩個字。
可他推演天機(jī)，卻是一片混沌。
燃燈隕落之地，被一股無法窺探的力量籠罩，因果盡斷。
這有些不像通天的手法。
以通天的性子，若是出手，必然是誅仙劍氣沖霄漢，殺伐之氣攪動九天。
他會把動靜搞得很大，生怕別人不知道是他干的。
這種抹去一切痕跡，干凈利落的手段……
元始天尊的心中，生出了一個不好的預(yù)感。
他站起身，一步踏出，身形已消失在玉虛宮。
首陽山，八景宮。
太上老君正對著一爐燒成焦炭的仙丹發(fā)呆。
他那張萬古不變，無為清靜的臉上，也泛起了波瀾。
“師兄?！?/p>
元始天尊的身形顯現(xiàn)出來。
“燃燈師弟，隕落了?！?/p>
他開門見山，語氣中帶著壓抑不住的火氣。
“我知道?！?/p>
太上老君的回答很平淡，他甚至沒有回頭。
“定是通天干的！”
元始天尊的聲音拔高了幾分，“除了他，誰敢動我闡教副教主？誰又有這個能力？”
“他不講規(guī)矩，為了一個弟子就敢下死手，這是要徹底撕破臉皮！”
“師兄，你我無需再顧念舊情，當(dāng)聯(lián)手西方二圣，直接破了他的碧游宮，讓他知道什么是天數(shù)！”
元始天尊越說越激動，仿佛已經(jīng)看到四圣齊出，誅仙陣破，通天俯首稱臣的場面。
太上老君終于轉(zhuǎn)過身。
他看著自己這位怒氣沖沖的師弟，緩緩搖了搖頭。
“元始，你錯了?！?/p>
“不是通天。”
元始天尊一愣：“不是他？那還能有誰？”
“出手之人，抹去了所有天機(jī)，其手段，不在你我之下?！?/p>
“我推演其殘留的一些道韻，那并非通天的誅仙劍意，也非你我的玉清仙法，更不是西方的菩提金光。”
“那是一種……我從未見過的力量?！?/p>
太上老君的語氣很輕。
“干凈，純粹，霸道。”
“就像是……開天辟地那一斧?！?/p>
元始天尊渾身一震，整個人都僵住了。
開天辟地？
那是什么概念。
“師兄，你的意思是……”
他的聲音有些干澀。
“洪荒之中，除了你我兄弟幾人，還有別的混元圣人？”
“是。”
太上老君給出了肯定的答復(fù)。
這一個字，讓八景宮內(nèi)的空氣都凝固了。
元始天尊臉上的怒火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忌憚。
他不是蠢貨。
而是一個新出現(xiàn)的，不知敵友的圣人，這意味著什么？
這意味著，他所有關(guān)于封神大劫的布局，都可能是一個笑話。
燃燈的死，不是意外，而是警告。
他原本的計(jì)劃，是聯(lián)合太上、接引、準(zhǔn)提，四圣合力，破掉通天的誅仙劍陣。
此陣非四圣不可破。
這是天道定數(shù)，也是他信心的來源。
可如果，通天那邊，也有一個圣人，甚至不止一個呢？
四對一，穩(wěn)操勝券。
四對二，勝負(fù)難料。
四對三呢？
元始天尊不敢再想下去。
他一直以為，通天是棋盤上那個被圍剿的孤家寡人。
現(xiàn)在看來，人家可能不是一個人在戰(zhàn)斗，背后還藏著個王炸。
“這個新出現(xiàn)的圣人，是何來歷？”
元始天尊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
太上老君又搖了搖頭：“不知。此人道行，恐怕還在你我之上，他若想隱匿，無人能找到?！?/p>
元始天尊倒吸一口冷氣。
還在他們之上？
這怎么可能！
鴻鈞老師之下，他們?nèi)灞闶亲铐敿獾拇嬖凇?/p>
“燃燈死前，正在追殺金靈?！?/p>
太上老君又拋出一個信息。
“金靈？”
元始天尊皺起眉，“通天的大弟子。這么說，這位神秘圣人，是為截教出頭？”
“八九不離十?！?/p>
“豈有此理！”
元始天尊的火氣又上來了，“截教那些披毛戴角，濕生卵化之輩，何德何能，能得一位圣人庇護(hù)？”
在他看來，這簡直是對“圣人”這個詞的侮辱。
太上老君沒有接話，他只是幽幽一嘆。
“元始，封神之事，要從長計(jì)議了。”
“棋盤上，多了一個棋手?！?/p>
“或者說，我們，可能都只是別人棋盤上的子?！?/p>
這話，讓元始天尊徹底冷靜了下來。
他看著師兄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第一次感覺到了寒意。
是啊。
他們自以為是執(zhí)棋者，俯瞰眾生。
可會不會，在更高的維度，也有人在俯瞰他們？
將他們這些圣人，也視作可以隨意犧牲的棋子。
就像他們看待那些在量劫中掙扎的生靈一樣。
“師兄，你的意思是，此事就這么算了？”
元始天尊心有不甘。
副教主被殺，闡教顏面何存？
“不然呢？”
太上老奇反問，“你現(xiàn)在就去碧游宮問罪？還是去混沌中，把那位找出來，理論一番？”
元始天尊語塞。
去找通天？
通天大可以說不是他干的，死無對證。
去找那位神秘圣人？
可連對方是誰，在哪都不知道，怎么找。
找到了，又打得過嗎？
一擊就能秒殺燃燈，連真靈都不剩，這種手段，他元始天尊自問也做得到，但絕不會如此輕松，不留痕跡。
“封神榜還是要繼續(xù)?！?/p>
太上老君吐出兩個字。
“但，要變一變了?！?/p>
“通天那邊，暫時(shí)不要逼得太緊?！?/p>
“先查清楚，他背后的，究竟是誰?！?/p>
元始天尊沉默了。
他明白師兄的意思。
在摸清底牌之前，不能輕舉妄動。
原以為是順風(fēng)局，打著打著，發(fā)現(xiàn)對面家里蹲著個史前巨鱷。
這還怎么玩？
一種久違的無力感，涌上元始天尊的心頭。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這種命運(yùn)脫離掌控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