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憶被帶回了九所位于青州市西郊的一處秘密基地。
一個四壁刷著慘白涂料的房間,除了一張硬板床,一張固定在地上的金屬桌和一把椅子,別無他物。
唯一的窗戶是門上方一塊巴掌大的防彈玻璃,透進來的光線冰冷而吝嗇。
林憶沒有掙扎,只是慢慢走到那張硬板床邊,坐了下來。冰冷的觸感透過薄薄的衣物滲入皮膚,卻遠不及他心頭的寒意。
悲傷和憤怒像兩把鈍鋸,反復(fù)切割著他的神經(jīng)??芍灰婚]上眼睛,那幾張毫無生氣的臉,還有那最后烙印在意識深處的妖異魅影,就洶涌地撲上來,幾乎讓他窒息。
他蜷縮起身體,雙臂緊緊環(huán)抱住膝蓋,將臉深深埋了進去。
肩膀無法控制地微微顫抖,壓抑的嗚咽在寂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清晰,又撕心裂肺。
時間在流逝。房間里沒有鐘表,只有他自己的心跳聲,沉重而緩慢。
突然,極其輕微的“咔噠”聲響起,林憶猛地警覺,目光銳利地投向門口。
只見一張折疊得只有指甲蓋大小的紙條,被一根纖細的金屬絲極其靈巧地從門縫底下推了進來。金屬絲隨即閃電般縮了回去,速度很快。
林憶走過去,一把抓起那張小紙片,迅速退回床邊,背對著門窗的方向,用身體遮擋著,將紙條展開。
紙條上只有一行娟秀且急促的小字,用的是普通的圓珠筆。
林憶,我是蘇曉曉。法醫(yī)初步結(jié)論:死者靈魂被瞬間抽離,非正常手段能及。陳組長壓力很大,高層震怒。保重自己!我相信你!
蘇曉曉!
林憶捏緊了紙條,靈魂…抽離…果然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定是那個血色的嫁衣!
蘇曉曉冒著巨大的風(fēng)險傳遞消息,這份信任在冰冷的九所里顯得彌足珍貴。可“非正常手段能及”這些字眼,也像巨石一樣壓下來。
他將紙條撕得粉碎,塞進嘴里,艱難地咽了下去。不能連累那個好心的姑娘。
就在他剛處理完紙條殘骸,正努力平復(fù)翻騰的心緒時,一陣如同蚊蚋振翅般的“嗡嗡”聲,突兀地在房間角落里響起。
林憶一驚,循聲望去。
只見墻角靠近天花板的地方,空氣微微扭曲了一下,如同水面的漣漪。
緊接著,一點近乎透明的微光,憑空浮現(xiàn),輕盈地懸浮在那里。
這光點極其微弱,若非林憶擁有通靈體,很難察覺。
它就像一粒懸浮的微塵,卻帶著一種奇異的感覺。
林憶屏住呼吸,盯著那光點。
光點輕輕閃爍了一下,隨即,一道細若游絲的信息,無視了物理阻隔,精準(zhǔn)地投射入林憶的意識深處。
這信息帶著一種林憶熟悉的慵懶和神秘。
“浮生跡,云夢?!?/p>
僅僅一個名字的傳遞,林憶那劇烈翻騰的恨意和絕望竟奇異地平息了一瞬。
緊接著,一段更復(fù)雜的信息流涌入,構(gòu)成了一幅清晰的畫面。
一份深褐色牛皮紙封面的厚重檔案,封面上用暗紅色的顏料書寫著幾個古老的篆字——《血祭異聞錄》。
檔案攤開在鋪著墨綠色絲絨的桌面上,紙張泛黃卷邊,顯然年代久遠。
檔案其中一頁的特寫,上面用極其工整的小楷記錄著文字,旁邊配著一幅模糊的墨線插圖。
插圖勾勒出一個穿著繁復(fù)嫁衣的女子輪廓,面容部分被一團墨跡徹底覆蓋,只能從姿態(tài)上感受到一種極致的妖異。
文字描述的關(guān)鍵詞在意識中被著重標(biāo)記:
“怨氣化形,喜著血衣……”
“攝魂奪魄,湮滅無痕……”
“行蹤詭秘,常伴陰蝕之氣……”
“疑與上古太陰之說有涉……”
檔案翻到下一頁,那一頁……赫然被撕掉了!只留下參差不齊的毛邊。
信息到此中斷。
那懸浮的微光也隨之消散,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林憶呆立在原地,心臟狂跳,手心全是冷汗。
云夢送來了關(guān)鍵信息!這份《血祭異聞錄》,指向性太明確了!
那個血色嫁衣的女人,被稱作血祭怨靈!她的手段就是攝魂奪魄,抽取靈魂!
而且,她身上帶有一種名為陰蝕的氣息,還可能與某個叫太陰的東西有關(guān)!
“太陰……”林憶咀嚼著這個冰冷的名詞,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還有,云夢傳遞信息的方式和時機!她竟然能穿透九所秘密基地的防護,將信息精準(zhǔn)送達!這份能量和掌控力,讓林憶對浮生跡和云夢的認知再次拔高到一個令他心驚的地步。
她遠比自己想象的更神秘!而她的出手相助,這份雪中送炭的情誼,也沉甸甸地壓在了林憶心頭。
幾乎在微光消失的同時,房間外,監(jiān)控指揮中心里,氣氛驟然緊張。
陳鋒正對著通訊器,臉色鐵青地匯報著御膳坊慘案的初步進展。
他面前的巨大屏幕上,分割著基地各處的監(jiān)控畫面,其中就有林憶房間那個小小的鏡頭。
突然,他旁邊一個負責(zé)監(jiān)控能量波動的技術(shù)員抬起頭,聲音帶著難以置信:“陳組長!剛剛…那個房間內(nèi)檢測到極其微弱的空間波動!等級無法判定!”
“什么?!”陳鋒猛地轉(zhuǎn)頭,銳利的目光盯著屏幕上林憶那蜷縮在床邊的背影上。
“能量特征?殘留?”
“沒有任何能量殘留!就像那里短暫地出現(xiàn)了一個通往虛無的孔洞,瞬間又彌合了!”技術(shù)員的聲音帶著顫抖,顯然這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疇。
陳鋒的拳頭重重砸在控制臺上,發(fā)出沉悶的巨響。
又是林憶!他剛收到上面措辭嚴厲的質(zhì)詢,壓力山大,現(xiàn)在眼皮底下又發(fā)生這種事!
就在這時,他放在控制臺上的加密通訊器發(fā)出持續(xù)的蜂鳴,屏幕上跳出一個不斷旋轉(zhuǎn)的復(fù)雜徽記,那徽記由糾纏的荊棘與一只半睜的眼睛構(gòu)成。
指揮中心里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被吸引過去,空氣仿佛凝固了。
陳鋒瞳孔驟縮,臉色瞬間變得難看。
他深吸一口氣,按下了接聽鍵,聲音低沉而恭敬:“白所?!?/p>
一個平和溫潤,卻帶著威嚴的男聲從通訊器中傳出,清晰地回蕩在落針可聞的指揮中心里:
“陳鋒,青州御膳坊案,已移交一份卷宗至你的最高權(quán)限內(nèi)網(wǎng)終端,你好好看看。另,關(guān)于林憶,即刻解除其高危管控狀態(tài)。有人剛剛為我們提供了關(guān)鍵的方向性指引。她的面子...九所不能不給?!?/p>
通訊干脆利落地掛斷。
指揮中心里一片安靜,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向陳鋒。
陳鋒僵在原地,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她的面子”…這幾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臉頰生疼。
是什么人?能量竟然大到能直接驚動輕易不會過問具體案件的白修竹所長!而且,還明確要求解除對林憶的高危管控!
這無異于當(dāng)眾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他之前對林憶的強硬態(tài)度,顯得如此蒼白可笑。
巨大的挫敗感涌上心頭,他盯著屏幕上林憶的身影,眼神復(fù)雜。
這個看似咸魚,卻處處透著詭異的年輕人,背后究竟?fàn)砍吨嗌倜孛埽?/p>
他陰沉著臉,一言不發(fā)地走到自己的終端前,輸入最高權(quán)限密碼,屏幕上彈出一份加密檔案。
他快速瀏覽著,尤其是被高亮標(biāo)記的部分,關(guān)于“血祭怨靈”的特征描述,以及那行觸目驚心的“疑與上古太陰之說有涉”。
陳鋒的后背滲出了一層冷汗。這竟然涉及到了九所檔案庫里都語焉不詳?shù)墓爬闲八罨蚪山M織!
“呼……”陳鋒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壓下翻騰的心緒,下令:“通知監(jiān)管組,解除林憶高危管控,但需持續(xù)關(guān)注。”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不甘的僵硬:“態(tài)度…好一點?!?/p>
林憶房間的門被打開,進來的是蘇曉曉和一個看起來和氣些的中年監(jiān)管隊員。
“林憶。”蘇曉曉的聲音放得很輕柔,帶著一絲關(guān)切。
“陳組長指示,解除你的高危監(jiān)管了。”她悄悄對林憶使了個眼色,暗示情況在好轉(zhuǎn)。
林憶沉默地點點頭,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
自云夢那份檔案出現(xiàn)后,這都在他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他只是默默感受著這微妙的處境變化。
就在氣氛稍稍緩和之際,基地深處,用于接收最高等級能量警報的渾天儀,毫無征兆地爆發(fā)出刺目的紅光!
“嗚——嗚——嗚——”
凄厲的警報聲瞬間撕裂了整個基地的寧靜,帶著一種直刺靈魂的穿透力!
指揮中心內(nèi),所有屏幕瞬間被刺目的紅光覆蓋!巨大的主屏幕上,一個代表著恐怖能量源的光點,正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朝著青州市的位置突進!
其反應(yīng)強度,瞬間突破了九所內(nèi)部設(shè)定的最高危險閾值!
“報告!檢測到超高能量級反應(yīng)!軌跡鎖定目標(biāo)…目標(biāo)就是我們基地!”負責(zé)監(jiān)控渾天儀的技術(shù)員幾乎是吼出來的。
陳鋒臉色劇變,猛地沖到主控臺前。這么快的速度!這根本不是人類已知的常規(guī)飛行器能達到的速度!
難道是導(dǎo)彈?不,能量特征完全不同!這是一種…純粹的生命與能量混合體!
“全基地!最高戰(zhàn)斗戒備!能量護盾最大功率啟動!所有防御陣法激活!快!”陳鋒的咆哮聲在警報的尖嘯中幾乎被淹沒。
整個基地瞬間進入戰(zhàn)爭狀態(tài)!
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合金裝甲板從墻壁和天花板滑出,地面上亮起繁復(fù)的符文線條,構(gòu)成層層疊疊的防御光幕,高能粒子武器的充能聲嗡嗡作響。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面對這種速度,這種能量級的沖擊,基地的防御形同虛設(shè)!
僅僅十幾秒后,基地上方的天空,仿佛被一只無形巨手猛地撕裂!
厚重的鉛云被狂暴地排開,形成一個巨大的空洞。
一道形如柳葉卻龐大得足以遮蔽小半個基地天空的飛舟,毫無聲息地懸停在基地正上方百米高空!
飛舟通體由某種青碧色材料構(gòu)成,表面流淌著水波般的光暈,無數(shù)閃爍著星光的符文在舟體上明滅不定,散發(fā)出浩瀚如星空般的磅礴威壓!
這威壓如同海嘯,轟然壓下!基地剛剛啟動的能量護罩和防御陣法光幕,在這股威壓面前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青…”指揮中心里,一個見多識廣的老研究員驚呼,聲音充滿了敬畏。
“是玄門!是玄靈衛(wèi)的青冥渡厄舟!”
玄門!玄靈衛(wèi)!
這兩個詞如同驚雷,炸響在每一個九所成員的心頭!
那是凌駕于世俗之上,守護東方古老傳承的真正巨擘!
是他們九所名義上的最高級上級機構(gòu),卻極少直接干預(yù)凡俗事務(wù)!
青冥渡厄舟下方艙門滑開。三道身影,如同謫仙臨塵,在基地?zé)o數(shù)道驚駭?shù)哪抗庾⒁曄?,緩緩飄落。
為首一人,身形挺拔如出鞘的絕世名劍,一身玄色勁裝,外罩一件繡著銀色云紋的廣袖長袍,衣袂在無形的氣場中無風(fēng)自動。
面容冷峻如萬載寒冰,五官深刻,劍眉斜飛入鬢,薄唇緊抿,一雙眸子深邃如古井寒潭,開闔間精芒四射,仿佛能刺穿人心。
他僅僅是站在那里,一股破滅萬法的凌厲劍意便自然彌漫開來,讓空氣都仿佛凝固凍結(jié)。
他腰間懸著一柄樣式古樸的連鞘長劍,劍鞘上纏繞著絲絲縷縷肉眼可見的冰寒氣息。
玄門玄靈衛(wèi),統(tǒng)領(lǐng),云蕭!
落后他半個身位左側(cè)的,是一個身形嬌小的年輕女子,穿著靛青色勁裝,外面罩著一件點綴著銀色符文的短斗篷。一頭利落的短發(fā),眼睛大而靈動,閃爍著強烈的好奇光芒,正饒有興致地打量著下方如臨大敵的九所基地。
一只通體漆黑,唯有眼珠是暗金色的烏鴉,安靜地停在她的肩頭,歪著腦袋,眼神竟也帶著幾分人性化的審視。
玄門玄靈衛(wèi),御獸師,陸離。肩頭的,是她的契約靈獸——影鴉。
右側(cè)的則是一個如同巖石般沉默厚重的男子,身材異???,肌肉虬結(jié),將一身深灰色的特制戰(zhàn)斗服撐得鼓鼓囊囊。
他面容方正,膚色古銅,濃眉闊口,眼神沉靜而專注,透著一股磐石般的堅韌,背后交叉負著一面刻滿符文的玄鐵塔盾和一柄沉重的短柄戰(zhàn)錘。落地時,腳下堅硬的特種水泥地面,竟被他踏出了蛛網(wǎng)般的細微裂痕!
玄門玄靈衛(wèi),體修,石磊。
三人落地,那股無形的磅礴威壓并未消散,依然籠罩在基地上空。所有對準(zhǔn)他們的武器系統(tǒng),其瞄準(zhǔn)光標(biāo)都瘋狂地跳動,根本無法鎖定!
云蕭手一揮,那青冥渡厄舟化成一道光線,飛到他的手中消失不見。
云蕭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緩緩掃過九所眾人,最后定格在匆匆趕出來的陳鋒身上。
他的聲音不高,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冰冷和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
“玄門玄靈衛(wèi),奉掌教諭令,調(diào)查青州事件。帶路,去現(xiàn)場。另外,那個叫林憶的異常個體,立刻帶來見我。”
他的話語里,“異常個體”四個字咬得格外清晰,帶著毫不掩飾的疏離和審視。仿佛林憶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件…物品。
陳鋒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玄靈衛(wèi)的到來,意味著事態(tài)徹底升級,也意味著九所在此事件中的主導(dǎo)權(quán)被完全剝奪。
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被無視的怒火,正要開口。
“哎呀呀,云師兄,別這么嚴肅嘛?!标戨x清脆的聲音響起,帶著笑意打破了凝重的氣氛。
她走上前一步,肩頭的影鴉也配合地“嘎”了一聲,聲音嘶啞難聽。
“陳組長是吧?辛苦辛苦!我們是來幫忙的!那個林憶在哪兒呢?聽說很特別?快讓我看看!”她的眼睛里閃爍著熱情,像發(fā)現(xiàn)了新奇的玩具。
石磊依舊沉默如山,只是目光沉靜地掃視著周圍的環(huán)境,似乎在評估防御強度和潛在威脅。
陳鋒看著眼前這風(fēng)格迥異卻同樣強大的三人組,繃著臉側(cè)身讓開通道,聲音干澀:“三位請跟我來,林憶…我馬上讓人帶他過來?!?/p>
當(dāng)林憶在監(jiān)管隊員的陪同下,被帶到基地一處空曠的臨時問詢室時,玄靈衛(wèi)三人已經(jīng)等在那里。
云蕭負手站在房間中央,如同一柄插在地上的利劍,散發(fā)出的冰冷氣場讓整個房間的溫度都下降了好幾度。
陸離則好奇地趴在單向玻璃前,似乎想研究玻璃的材質(zhì),肩頭的影鴉歪著頭打量著走進來的林憶。
石磊抱著雙臂,像一尊鐵塔般靠在墻邊,目光沉穩(wěn)地落在林憶身上。
林憶一進門,就感受到了三道截然不同卻都強大得令人心悸的目光,瞬間聚焦在自己身上。
尤其是云蕭那仿佛要將他從里到外徹底剖開的目光,讓他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通靈體本能地排斥,自發(fā)運轉(zhuǎn)起來,一層源自生命本源的靈性輝光在他體表隱隱流動,試圖隔絕那冰冷的窺探。
“嘖…果然是通靈體...”陸離眼睛一亮,低聲自語。
影鴉在她肩頭抖了抖羽毛,暗金色的眼珠盯著林憶,突然用只有陸離能聽到的精神意念傳遞了一句:“嘎…麻煩的味道…大麻煩…”
石磊的目光在林憶身上停留片刻,又移向他手腕上那串看似不起眼的歸藏手串,古井無波的眼中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訝異。
云蕭的眉頭卻皺得更緊了。林憶身上那些濃烈的負面情緒,以及在應(yīng)激狀態(tài)下散發(fā)出的靈性波動,在他眼中就是災(zāi)難源的最好證明。
“你就是林憶?”云蕭的聲音冷得像昆侖山頂?shù)念革L(fēng)。
“御膳坊事件,解釋一下?!彼J利的目光掃過林憶。
冰冷的質(zhì)問,如同審判。陸離也收起了嬉笑,好奇地等待答案。石磊依舊沉默。
林憶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迎上云蕭那仿佛能凍結(jié)靈魂的目光。
巨大的悲痛,被當(dāng)成嫌疑犯的屈辱,以及云蕭那毫不掩飾的輕視和懷疑,如同滾燙的油澆在熊熊燃燒的恨意之火上!
“解釋?”林憶的聲音嘶啞,卻帶著野獸般的兇狠和嘲諷:“我解釋什么?解釋我的家人和朋友是怎么在我眼前被殺死的?”
他猛地踏前一步,絲毫不懼云蕭那足以讓普通人心膽俱裂的威壓,通靈體在悲憤的極致情緒下,竟隱隱有突破的跡象,周身靈光劇烈波動!
“你們一個個不是很厲害嗎?”林憶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泣血的控訴。
“他們死得不明不白!靈魂都沒了!你們在哪?!現(xiàn)在跑來質(zhì)問我?!”
“放肆!”云蕭臉色一沉,一股凌厲的劍意瞬間鎖定林憶,空氣仿佛都要凝結(jié)出冰霜!
林憶悶哼一聲,臉色瞬間煞白,身體晃了晃,通靈體的輝光被強行壓制下去。
“云師兄!”陸離驚呼一聲,想上前勸阻。
石磊也微微皺了下眉,似乎覺得云蕭如此對一個明顯處于巨大悲痛中的年輕人有些過分。
“林憶!注意你的態(tài)度,這是玄門的玄靈衛(wèi)統(tǒng)領(lǐng)...”旁邊的陳鋒也開口提醒道,他也沒想到林憶面對云蕭也敢如此頂撞。
“態(tài)度?”林憶嘴角咧開一個慘然的笑,他無視了陳鋒的提醒,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云蕭,一字一句,如同泣血:“我的態(tài)度就是,必須,血!債!血!償!你們辦不了的話,就由我來辦!”
一股決絕的意念轟然爆發(fā)!
“你們不是想知道嗎?!好!我讓你們看!”
林憶發(fā)出一聲低吼,雙膝重重地跪倒在地!仿佛要將自己的身體作為祭壇!
嗡——!
一股遠超他之前任何一次施展的龐大神識,如同失控的洪流,從他眉心祖竅狂暴地奔涌而出!房間內(nèi)的空間,出現(xiàn)了一片模糊的畫面倒影。
通靈萬物,回溯殘痕!
“林憶!你瘋了?!”陸離驚叫出聲!這種強行透支精神力的回溯,輕則變成白癡,重則靈魂崩潰!
云蕭眼中也閃過一絲驚詫,隨即化為一絲凝重,他沒有阻止,只是周身劍意流轉(zhuǎn),隨時準(zhǔn)備應(yīng)對可能的異變,他也想看看,這師尊口中的“通靈體”究竟有多了不得。
石磊則下意識地微微繃緊了身體,如同蓄勢待發(fā)的磐石。
林憶對外界的驚呼充耳不聞。他的世界瞬間被無窮無盡的感知碎片淹沒!
無數(shù)嘈雜的聲音如同鋼針扎進他的大腦!
無數(shù)個他與老周、阿翠姐、徐半仙、馬三娘、陳清河相處的溫馨畫面瞬間展開......
緊接著畫面突變,是一片無邊無際的血紅色!血色中央,那個穿著繁復(fù)血嫁衣的妖異女子身影浮現(xiàn),她的臉被濃郁的血光和扭曲的光影籠罩,看不真切,但那股湮滅一切的冰冷,卻如同冰錐,狠狠刺入林憶的意識深處!
林憶發(fā)出一聲痛苦的悶哼,身體劇烈地痙攣起來,七竅之中,細細的血線蜿蜒而下!他的精神力在以恐怖的速度燃燒!
然而,就在他的意識即將被徹底撕碎的剎那!
一點極其微弱卻無比熟悉的氣息,如同黑暗中的一點磷火,驟然被他捕捉到!
這縷氣息,混雜在血色嫁衣那滔天的怨氣之中,如同毒蛇留下的粘液,幾乎被完美的掩蓋!
但林憶永遠不會忘記!這氣息,與在他房間墻壁里挖出的那枚詭異青銅釘,如出一轍!
“青…青銅釘…”林憶從牙縫里擠出這幾個破碎的字眼,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
話音未落,他再也支撐不住,眼前一黑,身體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軟軟地向前栽倒!殷紅的鮮血從他口鼻中不斷涌出,染紅了冰冷的地面。
“林憶!”陸離第一個沖了上去。
石磊也一個箭步上前,魁梧的身軀帶著風(fēng)。
云蕭站在原地,冷峻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那雙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深處,卻第一次掀起了真正的波瀾。
他清晰地聽到了林憶最后吐出的那幾個字,也看到了林憶在精神徹底崩潰前,強行回溯捕捉到的那一縷陰冷氣息!
那氣息…與之前報上來的青銅釘陰邪之氣,完美吻合!
這絕不是巧合!
云蕭的目光第一次無比鄭重地落在了地上那個昏迷不醒的身影上。
這個被他視為災(zāi)難源的青年,竟然真的在絕境中,用這種近乎自毀的方式,抓住了一絲指向幕后真兇的關(guān)鍵線索!
“陸離,保住他的靈智!”云蕭的聲音依舊冰冷,卻多了一絲不容置疑的命令。
“石磊,立刻聯(lián)系昆侖,調(diào)取所有關(guān)于青銅器物,陰蝕之氣以及與太陰關(guān)聯(lián)的最高密級檔案!”
“陳組長?!痹剖挼哪抗廪D(zhuǎn)向臉色變幻不定的陳鋒,語氣斬釘截鐵:“立刻再次對御膳坊現(xiàn)場進行最高規(guī)格的玄學(xué)法痕復(fù)勘!重點搜尋與青銅釘同源的陰冷能量殘留!掘地三尺,也要給我找出來!”
陳鋒看著地上生死不知的林憶,又看看云蕭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他咬了咬牙:“明白,這就去辦!”
......
“太陰......”云蕭皺了皺眉,他從未聽說過與此有關(guān)的什么組織或者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