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教本侯……如何上藥?!?/p>
霍去病沙啞的命令,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在彌漫著血腥與草藥味的帳內(nèi)沉沉落下。他深幽的目光如同實(shí)質(zhì)的鎖鏈,死死鎖在李蓁蓁茫然無措的臉上,最終定格在她塌陷下去、因劇痛而微微抽搐的左肩。
“它……” 那一個含糊卻執(zhí)拗的代指,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李蓁蓁混亂的腦海中漾開一圈圈荒謬的漣漪。他指的是白狐?還是……她的傷?
不等她理清這混亂的思緒,霍去病那只未受傷的左手已經(jīng)抬起,帶著重傷后的虛弱和不容抗拒的強(qiáng)勢,指向張仲方才慌亂中放在榻邊的烈酒、藥膏和干凈布巾。
“過來?!?聲音低沉,帶著一絲被劇痛和疲憊磨礪出的沙啞,命令的口吻卻絲毫未減。
李蓁蓁蜷縮在冰冷的車壁旁,大腦因劇痛、透支和這突如其來的荒謬命令而一片混沌。
負(fù)數(shù)的生命值雖已逆轉(zhuǎn),但靈魂撕裂的痛楚和肩胛骨處鉆心的疼痛并未緩解。
她看著霍去病那張蒼白卻依舊散發(fā)著迫人威壓的臉,看著他深幽眸子里那不容置疑的、近乎偏執(zhí)的審視,一股混合著荒謬、抗拒和一絲微弱悸動的情緒在心底翻騰。
他是兇手!他憑什么命令她?
可他是霍去病……是她在生死邊緣拼命拉回來的人……
他是在……關(guān)心她的傷?用這種別扭又強(qiáng)硬的方式?
【叮!檢測到攻略對象發(fā)出明確指令!情感鏈接強(qiáng)度波動!建議宿主配合!有助于提升好感度及生命值獲取效率!】
系統(tǒng)的提示冰冷而功利,卻像一根現(xiàn)實(shí)的繩索,將她從混亂的思緒中猛地拉回。生命值!好感度!她需要這個!15天,只是短暫的喘息!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所有的抗拒和荒謬感。李蓁蓁深吸一口氣,強(qiáng)忍著肩頭的劇痛和靈魂的疲憊,艱難地用手撐地,試圖站起。脫力的身體卻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
霍去病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深幽的眸光在她搖搖欲墜的身影上停留了一瞬。那只抬起的左手,指尖似乎極其細(xì)微地動了一下,仿佛想伸出,卻又硬生生地頓住,最終只是更緊地攥成了拳。
李蓁蓁咬著牙,扶著冰冷的車壁,踉蹌著走到榻邊。每一步都牽扯著肩胛骨處撕裂般的疼痛,讓她額角滲出細(xì)密的冷汗。她停在距離胡床一步之遙的地方,不敢再靠近,仿佛那里盤踞著一頭隨時會暴起傷人的兇獸。
“藥。” 霍去病的聲音再次響起,低沉沙啞,目光示意榻邊的烈酒和藥膏。
李蓁蓁僵硬地伸出手,指尖因為疼痛和緊張而微微顫抖。她拿起那罐散發(fā)著刺鼻氣味的草藥膏,又拈起一小塊干凈的麻布。動作機(jī)械而遲緩。
“如何做?” 霍去病追問,深幽的目光如同探照燈,緊緊追隨著她的每一個細(xì)微動作。
李蓁蓁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仿佛被剝光了審視。她強(qiáng)壓下心頭的屈辱感和那絲詭異的悸動,聲音干澀地開口,如同最蹩腳的教習(xí):“先……以烈酒清潔傷處周圍肌膚……再取適量藥膏……均勻涂抹……最后……以干凈布巾覆蓋……包扎固定……”
她說得很慢,很簡略,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
這感覺荒謬至極——她,一個頂尖外科醫(yī)生,在教當(dāng)世最耀眼的戰(zhàn)神、她的仇人,如何給自己上藥?而對方,正用一種近乎冷酷的專注目光,將她狼狽的示范盡收眼底。
霍去病沒有作聲,只是靜靜地看著她,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里,翻涌著難以解讀的暗流。有審視,有評估,似乎……還有一絲極其隱晦的、對眼前這“教學(xué)”過程本身的……不耐?
當(dāng)李蓁蓁終于笨拙地示范完最后一個“包扎”的動作時,霍去病極其輕微地、幾不可聞地哼了一聲,仿佛在說“知道了”。
他不再看她,目光轉(zhuǎn)向自己那只未受傷的左手。他緩緩抬起手,動作帶著重傷后的滯澀和明顯的吃力。指尖伸向那罐敞開的、氣味濃烈的草藥膏。
李蓁蓁屏住了呼吸,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拉開距離。她看著他笨拙地用指尖剜起一大坨黑乎乎、粘稠的藥膏。那動作生硬,毫無技巧可言,與其說是取藥,不如說是在挖泥。
然后,在她驚愕的注視下,霍去病那只沾滿黑綠色藥膏的手,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近乎笨拙的強(qiáng)勢,竟直接朝著她自己受傷的左肩伸了過來!目標(biāo)明確,動作僵硬,完全無視了她還穿著衣物!
“等等!” 李蓁蓁如同受驚的兔子,猛地向后一縮,避開了那只沾滿藥膏、帶著灼熱溫度的手!臉上瞬間血色褪盡,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惶!“將軍!您……您這是……”
霍去病的手僵在半空,深幽的眸子瞬間沉了下來,銳利的寒光直射李蓁蓁驚惶的臉!那眼神冰冷刺骨,帶著被違抗命令的怒意和一絲……被誤解的煩躁?
“你不是說……清潔傷處?” 他低沉的聲音帶著被冒犯的冷意,目光掃過她包裹著肩膀的粗布衣衫,“隔著衣物……如何清潔?”
李蓁蓁的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她這才明白他那句“教孤如何上藥”的真正含義!他不是要學(xué)!他是要……親手給她上藥?!以他冠軍侯之尊,親手為一個身份不明、甚至可能是仇敵的女人處理肩傷?!
荒謬!驚悚!還有一絲讓她靈魂都為之戰(zhàn)栗的悸動!
“不……不必勞煩將軍!” 李蓁蓁的聲音因極度的驚駭和抗拒而變了調(diào),身體不由自主地又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車壁上,“民女……民女自己來!自己來就好!” 她慌亂地想去搶那罐藥膏,仿佛那是救命稻草。
“過來。” 霍去病的聲音陡然轉(zhuǎn)冷,帶著一種山雨欲來的威壓。那只沾滿藥膏的手依舊懸在半空,目光如冰錐般釘在她身上,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比之前更甚?!氨竞睢幌矚g……話說第二遍?!?/p>
那冰冷的威壓如同實(shí)質(zhì)的枷鎖,瞬間籠罩了李蓁蓁。
求生的本能和對系統(tǒng)提示的忌憚,讓她僵在原地,進(jìn)退維谷。
她看著霍去病蒼白臉上不容置疑的神情,看著他眼中翻涌的冰冷怒意和那絲深藏的、因劇痛和虛弱而顯得格外脆弱的煩躁,靈魂深處屬于林微的粉絲心態(tài)竟不合時宜地泛起一絲酸楚的漣漪——他是在強(qiáng)撐!
他傷得那么重,卻還在用這種別扭的方式……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
“將軍!白狐找到了!” 趙破奴刻意壓低卻難掩急促的聲音在帳外響起,打破了帳內(nèi)凝滯的空氣。他并未掀簾,顯然顧忌著帳內(nèi)的“不可描述”和霍去病的傷勢。
霍去病深幽的眸光驟然一凝,懸在半空的手極其隱晦地收回了半分。他冷冷地掃了一眼驚魂未定的李蓁蓁,仿佛暫時放過了她,沉聲對外道:“進(jìn)來。”
趙破奴掀簾而入,動作迅捷。他懷中果然抱著一團(tuán)毛茸茸的物事。
那是一只體型不大的幼狐,通體毛色雪白,在昏暗的帳內(nèi)顯得格外醒目。只是它似乎受了驚,在趙破奴懷中瑟瑟發(fā)抖,一條后腿不自然地蜷曲著,雪白的皮毛上沾染著些許污跡和……刺目的暗紅血跡?一條后腿明顯蜷縮著,不敢著地。
“將軍,按您吩咐,在老王處尋得此狐,后腿被獸夾所傷。” 趙破奴語速極快,目光飛快地掃過一片狼藉的帳內(nèi)和臉色慘白的李蓁蓁,最終落在霍去病身上,“毛色尚可,只是這傷……”
“無妨。” 霍去病的聲音低沉沙啞,目光落在白狐蜷縮的后腿和皮毛上的血跡上,深幽的眸子里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微瀾。他緩緩抬起那只未受傷的左手,指尖還沾著黑綠的藥膏,對著趙破奴懷中的白狐虛虛一指,聲音帶著一種奇特的、斬釘截鐵的意味:
“它……便是陛下所賜雪貂‘皎月’。腿傷……乃水土不服,驚惶自傷所致?!?他頓了頓,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李蓁蓁塌陷的左肩和慘白的臉,最終回到白狐身上,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最終裁定:
“賜名……‘同塵’?!?/p>
同塵?和光同塵?
趙破奴抱著白狐的手臂猛地一僵,眼中瞬間翻涌起驚濤駭浪般的震驚!將軍不僅要用一只野狐冒充御賜雪貂,還賜下如此……意味深長的名字?“和光同塵”,出自《道德經(jīng)》,寓意斂藏鋒芒,混同塵世。
將軍將這名字賜給這只用來圓謊的白狐?
這……這究竟是何意?!是在暗示什么?還是在……警告什么?
李蓁蓁也徹底呆住了。
她怔怔地看著趙破奴懷中那只雪白、瑟縮、后腿染血的白狐,又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劇痛的肩膀。
同塵……和光同塵……他給這只用來頂替她弄出的麻煩、同樣帶著腿傷的白狐,取名“同塵”?
一種難以言喻的、混雜著荒謬、酸楚和一絲微弱悸動的電流,瞬間竄過她的全身。這個名字像一把無形的鑰匙,不經(jīng)意間撬開了她靈魂深處某個堅硬的角落。他是無意的嗎?還是……
霍去病沒有理會兩人驚愕的目光。
他仿佛耗盡了最后的力氣,深幽的眸子里那強(qiáng)行凝聚的光彩迅速黯淡下去,濃重的疲憊如同潮水般席卷而來。額角的冷汗再次大顆滾落,臉色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愈發(fā)慘白透明,身體不受控制地微微晃了一下。
“趙破奴……” 他的聲音變得極其微弱,帶著重傷后的氣若游絲,“帶‘同塵’……下去……好生……看顧。按……雪貂之儀……不可……怠慢。”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肺腑里擠出來的,充滿了沉重的疲憊。
“諾!” 趙破奴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抱緊懷中瑟瑟發(fā)抖的白狐“同塵”,深深地看了一眼氣息奄奄的霍去病和呆立一旁的李蓁蓁,躬身迅速退了出去。帳內(nèi)再次只剩下兩人。
李蓁蓁還沉浸在“同塵”二字帶來的巨大沖擊和霍去病瞬間衰敗下去的氣息中。
看著他慘白如紙的臉,看著他因劇痛和疲憊而緊蹙的眉頭,看著他胸膛微弱卻艱難的起伏,屬于林微的粉絲靈魂瞬間被巨大的恐慌和心疼淹沒。
他需要休息!
他需要靜養(yǎng)!
任何一點(diǎn)刺激都可能再次將他拖入險境!
她下意識地就想上前查看。
然而,霍去病那只沾滿藥膏的手,卻在她靠近的瞬間,再次極其固執(zhí)地抬了起來!
盡管手臂因虛弱而微微顫抖,指尖的藥膏也因體溫而微微融化,流淌下來,但他指向的,依舊是李蓁蓁受傷的左肩!
深幽的眸子半闔著,濃密的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投下深深的陰影,眼神渙散迷離,顯然已處于半昏迷的邊緣??赡枪虉?zhí)抬起的手和那無聲的指向,卻帶著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上藥!
李蓁蓁僵在原地,看著那只懸在半空、沾滿污濁藥膏、卻帶著滾燙執(zhí)念的手,一股強(qiáng)烈的酸澀猛地沖上鼻尖。恨意與粉絲心態(tài)在她腦中激烈交戰(zhàn),最終被一種更強(qiáng)大的、混雜著醫(yī)者責(zé)任和莫名悸動的情緒壓倒。
她認(rèn)命般地、極其緩慢地,再次向前挪了一小步。顫抖的手指,伸向自己粗布衣衫的領(lǐng)口。解開系帶,褪下左肩的衣物,動作僵硬而遲緩。冰涼空氣接觸到皮膚的瞬間,她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肩胛骨處,一片觸目驚心的青紫瘀傷高高腫起,中心部位甚至呈現(xiàn)出深紫色,皮膚緊繃發(fā)亮,邊緣處有幾道細(xì)小的擦傷滲著血絲。那是硬抗霍去病瀕臨瘋狂時一掌的代價。
霍去病渙散迷離的目光,在她褪下衣衫、露出那片猙獰瘀傷的瞬間,似乎極其短暫地凝滯了一下。他半闔的眼眸深處,掠過一絲極其細(xì)微的、難以捕捉的震動。那只懸在半空、沾滿藥膏的手,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
李蓁蓁咬著牙,拿起烈酒浸透的布巾。冰涼的液體接觸到灼痛的傷處,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讓她倒抽一口冷氣,身體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
就在這時——
霍去病那只沾滿藥膏的手,帶著重傷后的虛弱和一種近乎本能的、不容抗拒的強(qiáng)勢,猛地探了過來!動作依舊笨拙僵硬,卻精準(zhǔn)地抓住了她握著烈酒布巾的手腕!
李蓁蓁渾身一僵!
他手掌的溫度滾燙得嚇人!
指尖粘膩的藥膏沾上她的皮膚,帶著一種奇異的灼燒感。
他抓得很用力,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浮木,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不容她掙脫。
“你……” 霍去病的喉嚨里發(fā)出一聲模糊的囈語,聲音破碎沙啞,如同夢囈。
他渙散的目光艱難地聚焦在她肩頭那片青紫上,深幽的眼底翻涌著混亂的漩渦——有未散的痛楚,有深沉的疲憊,還有一種……被眼前這片因他而生的傷痕所觸動的、極其復(fù)雜的……懊惱?
甚至……一絲難以言喻的……憐惜?
“你的傷……” 三個字,如同滾燙的烙鐵,伴隨著他灼熱的呼吸,沉沉地烙印在李蓁蓁的耳畔。不再是命令,不再是代指,而是無比清晰、無比直接的確認(rèn)!
李蓁蓁的心臟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
呼吸驟然停止!
她難以置信地看向霍去病近在咫尺的臉。
他半闔著眼,濃密的睫毛劇烈地顫抖著,臉色慘白,唇色淡得幾乎透明,顯然已陷入高燒帶來的譫妄狀態(tài)。可那三個字,卻如同驚雷,在她混亂的靈魂深處炸響!
他……他承認(rèn)了!
他在譫妄中,撕開了那層冰冷的、命令式的偽裝,直白地指向了她的傷!屬于林微的靈魂瞬間掀起了滔天巨浪般的悸動與酸楚!
她的偶像……在意識模糊時……看到了她的傷!
然而,這悸動還未平息——
霍去病抓著她的手猛地收緊!
那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她的腕骨!
他渙散的瞳孔驟然收縮,仿佛看到了什么極其恐怖的景象!
身體因恐懼和激動而劇烈地顫抖起來!
破碎的、充滿驚惶和絕望的囈語,如同失控的閘門,從他緊咬的牙關(guān)中迸發(fā)出來:
“別走……別跳!渭水……冷……李敢……不是我……箭……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