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音筆躺在水坑里,閃著一點不正常的藍(lán)光。我剛加完班,
凌晨一點的寫字樓下鬼影子都沒一個,雨絲又冷又密。我穿著磨腳的高跟鞋,
鞋跟卡進(jìn)窨井蓋縫隙,差點摔個狗吃屎?!安佟!蔽业吐暳R了一句,彎腰拔鞋跟,看見了它。
金屬外殼冰涼,沾著泥水。我鬼使神差地?fù)炱饋?,擦掉上面的污漬。一個很小的紅色指示燈,
在“錄音”鍵旁邊微弱地亮著。沒多想,順手揣進(jìn)了風(fēng)衣口袋。回到家,泡面味兒還沒散。
合租的閨蜜林薇穿著真絲睡裙,正對著鏡子貼面膜,白乎乎一片?!俺幬灮貋砝??又加班?
嘖嘖,你們公司真不是人待的?!彼曇麴ず?,帶著剛睡醒的慵懶,“喏,
鍋里給你留了湯,溫著呢?!蔽倚念^一暖。這些年,也就林薇一直陪著我。【蠢貨,
又加班到這么晚,活該累死。這破湯放鹽放多了,齁不死你。趕緊吃完滾去睡,
別吵老娘美容覺?!恳粋€清晰、刻薄的女人聲音猛地鉆進(jìn)我腦子。我手一抖,
剛端起來的湯碗差點砸地上。“怎么了?”林薇敷著面膜的臉轉(zhuǎn)過來,
眼睛位置摳出的兩個洞里,眼神似乎帶著關(guān)切?!颈渴直磕_的,這碗二十塊呢!
】那個聲音又來了!和眼前林薇溫柔體貼的樣子完全割裂。我死死盯著她。她嘴巴沒動。
“沒…沒事,燙了一下。”我低頭,心臟狂跳,手指冰涼。那聲音…是林薇的?她在想這些?
“小心點嘛,”林薇走過來,親昵地拍拍我的背,“累壞了吧?吃完快去休息,明天周末,
咱倆逛街去?”【趕緊滾去睡!別耽誤我十二點搶限量版包!
】腦子里那個聲音尖利地催促著。我猛地抬頭看她。面膜擋住了她的表情,只有那雙眼睛,
彎彎的,像是在笑。“好…好啊。”我聽見自己干巴巴地回答。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竄上來。
這些年,我以為掏心掏肺的好閨蜜,背地里就是這樣看我的?我?guī)缀跏翘踊刈约悍块g的。
反鎖上門,背靠著冰涼的門板大口喘氣。口袋里有東西硌著我。是那把濕漉漉的錄音筆。
我把它掏出來,放在書桌上。藍(lán)色的幽光在昏暗的臺燈下顯得更詭異。
剛才的聲音…是它搞的鬼?我撿到它之后,就聽到了林薇的“心聲”?我把它拿起來,
翻來覆去地看。很普通的黑色錄音筆,側(cè)面有個很小的品牌logo,磨損得看不清了。
按了一下播放鍵,沒反應(yīng)。錄音鍵的指示燈還亮著?!緹┧懒耍婺r間到了。
何硯螢?zāi)莻€傻白甜,最好糊弄,明天讓她幫我拎包付錢?!苛洲薄跋搿钡穆曇舾糁T板,
清晰地傳進(jìn)我耳朵里。每一個字都像冰錐,扎得我生疼。不是幻聽。我攥緊了錄音筆,
冰涼的金屬硌著手心。這東西…能讓我聽見別人心里的話?第二天是周末,陽光刺眼。
我頂著兩個巨大的黑眼圈,被林薇拖著出門。她打扮得光鮮亮麗,挽著我的胳膊,
親熱得像連體嬰?!俺幬?zāi)憧?,那家店新到的春裝!走走走!”她指著商場櫥窗,
興奮地拽我?!就涟?,也就配給我當(dāng)拎包丫鬟。昨天那碗湯齁死她沒?
】刻薄的心聲如影隨形。我看著林薇燦爛的笑臉,胃里一陣翻江倒海?!稗鞭保?/p>
”我停下腳步,聲音有點啞,“我…我有點不舒服,想先回去。
”林薇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了一下,隨即換上更濃的擔(dān)憂:“哎呀,怎么不舒服了?
是不是昨天累著了?要不要去看醫(yī)生?”她伸手摸我的額頭。【裝什么裝!
不就是不想陪我逛街?窮酸樣,買不起就別找借口!】我猛地甩開她的手,
動作幅度大得我自己都嚇了一跳。林薇愣住了,周圍也有人看過來?!澳愀陕镅匠幬灒?/p>
”她眼圈一紅,委屈巴巴地看著我,“人家關(guān)心你…”【賤人!敢甩我手?
看我待會兒怎么在群里編排你!忘恩負(fù)義的白眼狼!】我看著她泫然欲泣的臉,
聽著她心里惡毒的咒罵,只覺得荒謬又惡心。那張漂亮的臉皮底下,
怎么是這么一副骯臟的嘴臉?“對不起薇薇,”我深吸一口氣,努力擠出一點笑,
“我真的不太舒服,可能是著涼了,想回去躺躺。你自己逛吧,看上什么我下次補(bǔ)給你。
”我把錢包塞給她,里面還有剛發(fā)的工資?!舅隳阕R相!正好,看中那件新款風(fēng)衣很久了。
】林薇的心聲立刻雀躍起來,臉上卻還是擔(dān)憂:“那…那好吧,你回去好好休息哦,
多喝熱水?!彼缶o我的錢包,轉(zhuǎn)身腳步輕快地走了。我站在原地,
看著她窈窕的背影匯入人群,像吞了只蒼蠅。原來這些年,
我在她心里就是個移動提款機(jī)加情緒垃圾桶。渾渾噩噩地回到家,屋里空無一人。
我癱在沙發(fā)上,拿出那把錄音筆。它靜靜地躺著,指示燈依舊亮著,像個沉默的潘多拉魔盒。
就在這時,門鎖響了。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是林薇回來了?這么快?她不是去買風(fēng)衣了嗎?
進(jìn)來的卻不是林薇。是我的男朋友,秦嶼。他穿著挺括的襯衫西褲,
手里拎著個精致的蛋糕盒子,笑容溫和,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疲憊?!俺幬??怎么在家?
林薇說你身體不舒服?”他把蛋糕放在茶幾上,很自然地坐到我身邊,伸手探我的額頭,
眼神溫柔得能溺死人,“還好不燙。怎么了?工作壓力太大了?”他的掌心干燥溫暖,
帶著熟悉的須后水味道。以往這個時候,我早就撲進(jìn)他懷里訴苦了。可此刻,
我身體僵硬得像塊木頭?!玖洲蹦莻€蠢貨,這么快就把錢花完了?也好,省得我找借口。嘖,
何硯螢這臉色真難看,像死了爹媽。趕緊哄好,下個月我爸公司那個項目,
還得靠她爸點頭呢?!恳粋€完全陌生的、帶著濃濃算計和冷漠的男聲,
像毒蛇一樣鉆進(jìn)我的耳朵。我像被燙到一樣猛地縮回手,驚恐地看著他。
秦嶼臉上的溫柔凝固了,隨即化為更深切的擔(dān)憂:“怎么了寶貝?手這么涼?是不是發(fā)燒了?
”他作勢又要來抱我?!緥尩模瑒e給臉不要臉。要不是看在你爸那點利用價值的份上,
誰耐煩伺候你這個沒情趣的木頭?】“別碰我!”我尖叫出聲,幾乎是彈跳起來,
退到沙發(fā)后面,渾身控制不住地發(fā)抖。秦嶼的手僵在半空,
臉上的擔(dān)憂徹底變成了錯愕和受傷:“硯螢?你到底怎么了?我是秦嶼啊!”他站起身,
試圖靠近。【操!這女人發(fā)什么瘋?該不會是知道什么了吧?不可能啊,
我和小雅的事藏得很嚴(yán)…難道林薇那個大嘴巴…】小雅?誰是小雅?
我的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無法呼吸。原來不止是林薇,
連這個談了三年、口口聲聲說要娶我的男人,心里也全是算計和背叛!“你走!秦嶼你走!
我現(xiàn)在不想看見你!”我指著門口,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眼淚不受控制地涌出來。
秦嶼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剛才偽裝的溫柔體貼蕩然無存。他眼神銳利地盯著我,
像在審視一件出了問題的貨物。【行,何硯螢,你有種。跟我玩這套?欲擒故縱?
還是真知道了什么?】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毫無溫度的笑:“好,我走。你冷靜冷靜。
等你腦子清醒了,我們再談?!彼闷鹕嘲l(fā)上的外套,轉(zhuǎn)身就走,沒有一絲留戀。
門“砰”地一聲關(guān)上。巨大的死寂瞬間吞噬了我。我靠著沙發(fā)滑坐到冰涼的地板上,
眼淚無聲地流。原來我的人生,就像個巨大的笑話。最好的閨蜜視我為蠢貨提款機(jī),
深愛的男友只當(dāng)我是攀附的階梯。我死死攥著口袋里的錄音筆,
那冰涼的觸感成了此刻唯一的真實。接下來的日子,我像個游魂。我請了年假,
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林薇大概是心虛或者忙著炫耀新衣服,沒怎么來煩我。
秦嶼發(fā)了幾條短信,語氣從故作輕松的關(guān)心到最后的質(zhì)問和冷淡,我一條都沒回。
錄音筆成了我唯一的“伙伴”。我走到哪里都帶著它。我像個幽靈,
戴著耳機(jī)(雖然錄音筆本身并不需要耳機(jī)就能讓我聽見),穿梭在熟悉的場景里,
聽著那些曾經(jīng)熟悉的人,撕下偽裝后赤裸裸的心聲。我去小區(qū)門口的便利店買水。
收銀的阿姨笑容熱情:“姑娘,又加班?。孔⒁馍眢w?。 薄灸ツゲ洳?,買個水挑半天!
后面排隊呢!現(xiàn)在的年輕人真是沒素質(zhì)!】我去樓下常去的面館。
胖胖的老板嗓門洪亮:“小何來啦!還是老樣子?多給你加塊牛肉!
”【上次賒的賬還沒結(jié)呢!臉皮真厚!這次再賒?門都沒有!先收錢!
】世界在我眼前徹底變了模樣。每一張和善的臉孔背后,都可能藏著截然不同的聲音。
虛偽像一層油膩的薄膜,覆蓋著所有人際交往。我變得沉默、警惕,甚至有些神經(jīng)質(zhì)。
直到年假最后一天。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班還得上。我所在的部門有個資深策劃,
叫蘇蔓。三十出頭,妝容精致,能力出眾,是部門經(jīng)理的熱門人選,
平時對我這種小透明還算客氣,偶爾會指點幾句。早上開項目例會,
討論一個重要的新品推廣方案。這方案前期是我在跟,熬了好幾個通宵,查資料做調(diào)研,
寫了個初稿。結(jié)果會上,蘇蔓拿著她的方案侃侃而談,邏輯清晰,創(chuàng)意新穎,
聽得經(jīng)理頻頻點頭。我越聽越不對勁。
核心創(chuàng)意點、那數(shù)據(jù)支撐的角度、甚至幾個關(guān)鍵的表述方式…怎么跟我熬出來的初稿那么像?
像得像是直接復(fù)制粘貼,再稍微改了改包裝?經(jīng)理很滿意:“蘇蔓這個方案不錯!
切入點很獨特!細(xì)節(jié)再完善一下,下周一客戶提案,就由你主講!
”蘇蔓臉上是得體的謙遜微笑:“謝謝經(jīng)理,主要是前期何硯螢收集的基礎(chǔ)資料比較扎實,
給了我一些啟發(fā)?!薄敬镭浀馁Y料也就這點用了。憑她也配想核心創(chuàng)意?
老老實實當(dāng)塊墊腳石吧?!磕莻€清晰、帶著優(yōu)越感的女聲鉆進(jìn)我腦子。我猛地抬頭看向蘇蔓。
她正微笑著接受同事的恭維,眼神掃過我時,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
怒火“騰”地一下沖上頭頂。工作是我僅剩的、還能抓住的救命稻草了!她憑什么?!
“經(jīng)理,”我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有點干澀,但異常清晰,“蘇蔓姐的方案,
核心創(chuàng)意部分,跟我上周提交給她的那份初稿,重合度似乎有點高?!睍h室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驚訝,探究,看好戲。蘇蔓臉上的笑容淡了些,微微蹙眉,
顯得很困惑:“硯螢,你說什么呢?方案是我自己做的。你的初稿我看過,
確實提供了不少基礎(chǔ)行業(yè)信息,我很感謝,但創(chuàng)意部分完全不同啊。”她語氣溫和,
帶著點前輩被冒犯的無奈?!拘≠v人敢咬我?活膩了!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有證據(jù)嗎你?
】“是嗎?”我看著她的眼睛,手在桌子底下緊緊攥著口袋里的錄音筆,
冰涼的金屬讓我稍微冷靜了一點,“上周三下午,我把初稿發(fā)到你郵箱,
標(biāo)題是‘XX新品推廣思路初稿-何硯螢’。里面第三部分‘核心傳播策略’的第二點,
‘利用懷舊情懷撬動Z世代共鳴’,這個概念,以及后面附帶的三個具體執(zhí)行方向,
包括‘經(jīng)典復(fù)刻’、‘童年回憶殺’、‘跨代對話’,這些關(guān)鍵詞和框架,
好像和蘇蔓姐你剛才講的,幾乎一字不差?”我語速不快,但每個字都咬得很清楚。
會議室里落針可聞。蘇蔓的臉色終于變了,笑容徹底消失,眼神變得銳利:“何硯螢,
說話要講證據(jù)。創(chuàng)意撞車在行業(yè)里很常見,你不能因為你提過‘懷舊’兩個字,
就說我抄襲你吧?你的初稿有存檔嗎?郵件有記錄嗎?拿出來看看?”【慌什么!
她那份垃圾初稿我早刪干凈了!郵箱?呵,她發(fā)的是我工作郵箱的別名,根本不存在!
跟我斗?】她的心聲帶著得意和惡毒。我看著她強(qiáng)作鎮(zhèn)定的臉,心里一片冰冷。
原來她早就挖好了坑。工作郵箱別名?發(fā)到不存在的地址?難怪她敢這么明目張膽!
經(jīng)理皺緊了眉頭,看看我,又看看蘇蔓,顯然不想把事情鬧大:“好了好了,
都是一個團(tuán)隊的,爭什么爭。創(chuàng)意有相似也正常,蘇蔓的方案更成熟完善,就用她的。
何硯螢,你前期工作也有功勞,別太計較細(xì)節(jié)。”【搞定。經(jīng)理果然偏袒蘇蔓。
何硯螢自取其辱?!俊拘〕笠粋€,還想跟我爭?】【嘖,沒勁,還以為能看場大戲呢。
】周圍同事的心聲嗡嗡地涌進(jìn)來,冷漠,嘲諷,事不關(guān)己。
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憤怒幾乎將我淹沒。憑什么?憑什么他們可以這樣肆無忌憚地欺負(fù)人?
就因為我看起來軟弱好欺?我深吸一口氣,在經(jīng)理準(zhǔn)備宣布散會的前一秒,再次開口,
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冷意:“經(jīng)理,我電腦里有本地存檔,時間戳清清楚楚。
另外,”我轉(zhuǎn)向蘇蔓,一字一頓,“上周三下午四點十分,你走到我工位旁邊,
跟我說‘懷舊這個點挺有意思,不過你寫得有點淺,我再深入想想’。這話,你總沒忘吧?
”蘇蔓瞳孔猛地一縮?!舅趺从浀眠@么清楚?!】“當(dāng)時旁邊工位的李哥正在打電話,
聲音很大,張姐還在抱怨樓下咖啡又漲價了?!蔽已a(bǔ)充道,目光掃過被點名的兩個同事。
被點名的李哥和張姐都是一愣,下意識地回想了一下,表情變得有些微妙。顯然,
那天下午的噪音環(huán)境,他們也有印象。蘇蔓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嘴唇哆嗦著,想反駁,
卻一時找不到詞。【完了…她居然…怎么辦?不能認(rèn)!打死不能認(rèn)!
】經(jīng)理的臉色也徹底沉了下來。他不是傻子,蘇蔓的反應(yīng)和兩個同事的表情,
已經(jīng)說明了很多問題。辦公室里剽竊創(chuàng)意是心照不宣的潛規(guī)則,但被人當(dāng)眾戳穿到這種地步,
性質(zhì)就惡劣了?!疤K蔓,”經(jīng)理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氣,“會后到我辦公室來一趟!其他人,
散會!”會議室里的人迅速作鳥獸散,沒人敢多看我一眼,也沒人再看面如死灰的蘇蔓。
那些幸災(zāi)樂禍或冷漠的心聲也消失了,只剩下壓抑的安靜。我坐在原位,沒有動。
手心全是冷汗,后背也濕透了。剛才那一刻,用盡了所有的勇氣。蘇蔓僵硬地站起身,
經(jīng)過我身邊時,投來淬毒般的一瞥,聲音壓得極低,只有我能聽見:“何硯螢,你給我等著!
”【賤人!我跟你沒完!看我怎么弄死你!】我沒有看她,只是盯著自己面前空白的筆記本,
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口袋里的錄音筆。等著?那就來吧。反正已經(jīng)沒什么好失去的了。
和蘇蔓撕破臉后,我在公司的日子變得極其艱難。經(jīng)理雖然訓(xùn)斥了蘇蔓,
但顯然也不想徹底得罪這個資深骨干。那個新品推廣方案最終還是由蘇蔓主導(dǎo),而我,
被以“需要加強(qiáng)學(xué)習(xí)”為由,調(diào)去負(fù)責(zé)一個無人問津、預(yù)算少得可憐的老產(chǎn)品維護(hù)項目。
明升暗降,徹底邊緣化。同事們更是對我敬而遠(yuǎn)之。茶水間里,只要我一進(jìn)去,
原本的談笑聲就會戛然而止。各種探究、疏離、甚至幸災(zāi)樂禍的目光如影隨形。
【惹誰不好惹蘇蔓,自找的?!俊究粗蠈?,原來也是個刺頭?!俊倦x她遠(yuǎn)點,別被牽連。
】這些心聲像細(xì)密的針,扎得我無時無刻不處于緊繃狀態(tài)。午餐時間,
我習(xí)慣性地端著餐盤走向平時和林薇、還有另外兩個還算聊得來的女同事常坐的角落。
還沒走近,就看見林薇正眉飛色舞地說著什么,其他幾人聽得捂嘴笑??吹轿疫^來,
林薇臉上的笑容瞬間淡了,其他幾人也收斂了笑意,氣氛有些尷尬?!俺幬瀬砝??坐。
”林薇指了指她對面的空位,語氣還算正常?!净逇猓∷趺催^來了?】【快吃完走吧,
跟她坐一起多尷尬。】【林薇真倒霉,攤上這么個室友加同事?!课叶酥捅P的手緊了緊,
腳步頓住。那個位置,以前一直是我的?!安涣?,”我扯出一個極其勉強(qiáng)的笑,
指了指最角落一個單獨的空位,“我坐那邊吧,清凈點。”林薇似乎松了口氣,
嘴上卻假惺惺地說:“哎呀,坐一起熱鬧嘛?!薄舅隳阕R相?!课覜]再說話,
默默地走到那個最偏僻的角落坐下。餐盤里的飯菜索然無味。巨大的孤獨感像冰冷的潮水,
將我淹沒。曾經(jīng)以為的友情、職場關(guān)系,在錄音筆的“照妖鏡”下,脆弱得不堪一擊。下午,
我正在處理那些繁瑣又毫無意義的老產(chǎn)品數(shù)據(jù),內(nèi)線電話響了。是前臺,說有人找我,
在樓下咖啡廳。誰會來找我?秦嶼?還是蘇蔓又想出什么新招?帶著滿心戒備下樓,
推開咖啡廳的門,午后的陽光有些晃眼??看暗奈恢?,一個穿著淺灰色羊絨衫的男人站起身,
朝我溫和地笑了笑。是何景澄。我大伯的兒子,我的堂哥。他一直在家族企業(yè)里做事,
平時交集不多,但印象里是個穩(wěn)重靠譜的人?!俺幬灒镁貌灰??!彼嫖依_椅子,
笑容很真誠,帶著點關(guān)切,“聽小叔(我爸)說你最近工作不太順心?臉色怎么這么差?
”我心里咯噔一下。我爸知道了?他身體不好,最怕他操心?!案纾阍趺磥砹??
我爸他…”“小叔沒事,就是擔(dān)心你?!焙尉俺螖[擺手,示意我坐下,自己也坐下,
推過來一杯熱可可,“聽他說你跟男朋友鬧別扭了?跟合租的閨蜜也處得不太好?
工作上還遇到點麻煩?”他語氣平和,像個真正關(guān)心妹妹的兄長?!纠项^子真是啰嗦,
非讓我跑這一趟。何硯螢這丫頭片子,從小就不讓人省心,現(xiàn)在又鬧得雞飛狗跳。
趕緊安撫兩句打發(fā)走,下午還約了人打高爾夫呢?!磕莻€帶著明顯不耐煩和敷衍的男聲,
清晰地鉆進(jìn)我耳朵。我端起熱可可的手停在半空,指尖冰涼。原來如此。所謂的關(guān)心,
不過是奉長輩之命來走個過場。連血緣至親,也戴著厚厚的面具?!皼]什么大事,哥。
”我垂下眼,盯著杯中深褐色的液體,聲音很輕,“就是…可能水逆吧,有點不順,
過陣子就好了?!焙尉俺嗡坪鹾軡M意我的“懂事”,語氣更溫和了:“這就對了嘛。年輕人,
遇到點挫折很正常。感情的事,順其自然。工作嘛,不開心就換個環(huán)境,
家里又不是養(yǎng)不起你。對了,”他話鋒一轉(zhuǎn),帶著點不經(jīng)意的試探,“小叔最近身體不太好,
集團(tuán)里幾個老家伙心思有點活絡(luò)。那個…城西新區(qū)的開發(fā)項目,小叔跟你提過嗎?
他那邊壓力挺大的?!薄局攸c來了!老頭子拉不下臉,只能我來探口風(fēng)。這項目要是黃了,
損失可就大了。何硯螢這傻丫頭,最好哄?!课业男囊稽c點沉下去,沉到冰冷的谷底。
原來這才是他今天來的真正目的。不是為了關(guān)心我這個妹妹,
是為了那個關(guān)乎家族利益的項目。我爸的身體,在他眼里也只是談判的籌碼?!绊椖康氖?,
爸沒怎么跟我說?!蔽曳畔卤樱痤^,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平靜,“他身體要緊,
這些煩心事,讓他少操心?!焙尉俺蔚男θ莸诵凵窭镩W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焦躁。
【裝什么傻!誰不知道老頭子最疼你!你不吹吹風(fēng),那老頑固能松口?】“硯螢啊,
”他身體微微前傾,壓低聲音,做出推心置腹的樣子,“哥跟你說實話。這個項目,
對咱們家很重要。好幾個競爭對手都盯著呢。小叔那邊…要是能稍微給點支持,
哪怕只是表個態(tài),下面的人就好辦事了。你在他跟前說句話,頂我們跑十趟。
”【趕緊答應(yīng)??!磨蹭什么!】【不識抬舉!】“哥,”我打斷他,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
“我爸是董事長,他做任何決定,肯定有他的道理和考量。我一個小職員,不懂這些,
也插不上嘴。”何景澄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了。他靠回椅背,眼神變得有些冷,
上下打量著我,像是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叛逆小孩?!拘?,何硯螢,你有種。
攀上秦家就翅膀硬了是吧?以為秦嶼真能娶你?笑話!等著瞧!
】他心里的惡意幾乎要溢出來?!靶邪?,”他站起身,拿起椅背上的外套,
語氣恢復(fù)了那種公式化的疏離,“既然你這么‘懂事’,那我也不多說了。照顧好自己,
有事給家里打電話?!彼牧伺奈业募?,動作敷衍?!静蛔R好歹的東西!看你能得意幾天!
】看著他頭也不回地走出咖啡廳,陽光透過玻璃在他身上投下長長的影子,我坐在原地,
一動不動。手里的熱可可早就涼透了,膩得發(fā)慌。親情、友情、愛情、事業(yè)…我像個笑話,
被所有人嫌棄、利用、背叛。錄音筆在我的口袋里,像一塊沉重的冰。它讓我看清了一切,
卻也把我推向了更深的絕望深淵。我還能相信什么?渾渾噩噩地熬到下班,
拒絕了林薇假惺惺的“一起吃飯”邀請,我獨自走在華燈初上的街頭。車流喧囂,人潮洶涌,
巨大的城市像一個冰冷的怪獸,而我渺小得像一粒塵埃。
口袋里的錄音筆突然輕微地震動了一下。我一怔,拿出來看。指示燈變成了急促閃爍的紅色。
怎么回事?撿到它這么久,第一次出現(xiàn)這種狀況。就在這時,手機(jī)響了。是秦嶼。
我看著屏幕上跳動的名字,猶豫了幾秒,還是劃開了接聽。他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
帶著一種刻意壓制的焦躁和一絲…奇怪的喘息?“何硯螢,我們談?wù)劇,F(xiàn)在?!薄罢勈裁??
”我的聲音很冷?!耙娒嬲?!電話里說不清楚!我在‘云頂’1808,你立刻過來!
”他的語氣帶著命令,不容置疑?!緥尩?,這藥效…快點來!再不來要出事了!
何硯螢這個賤人…】藥效?出事?我心里警鈴大作?!扒貛Z,你什么意思?你在哪?
”“少廢話!何硯螢,你他媽立刻給我滾過來!
否則…否則我就把你爸上次違規(guī)操作那份文件的復(fù)印件,發(fā)到網(wǎng)上去!你知道后果!
”他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嘶啞,帶著一種瀕臨失控的瘋狂。我爸違規(guī)操作的文件?!
他手里怎么會有這種東西?!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我。我爸一生謹(jǐn)慎,最重聲譽,
如果真有這種把柄落在秦嶼手里…“你敢!”我失聲叫道?!竟?!怕了?賤人!
讓你跟我裝!快滾過來!
老子快忍不住了…小雅…不是…何硯螢…】他的思維似乎已經(jīng)開始混亂,聲音斷斷續(xù)續(xù),
夾雜著粗重的喘息和意義不明的囈語?!澳愕戎?!”我咬牙切齒地吐出三個字,掛了電話。
心慌意亂,手腳冰涼。秦嶼明顯狀態(tài)不對!他說的“藥效”是什么?他威脅我爸,
又想讓我過去…他想干什么?云頂酒店!1808!我必須去!為了我爸!但我一個人去,
面對明顯不正常的秦嶼,無異于羊入虎口!報警?不行!他手里有我爸的把柄!找誰?林薇?
不可能!她只會落井下石!家人?大伯何景澄?他下午的態(tài)度…巨大的無助感幾乎將我擊垮。
就在這時,口袋里的錄音筆震動得更厲害了,閃爍的紅光透過布料映出來。
我下意識地把它掏出來握在手里,那冰涼的觸感奇異地讓我混亂的思緒有了一絲清明。
等等…錄音筆!它能錄下秦嶼說的話!
如果他真的在電話里承認(rèn)了威脅和持有非法文件…我立刻點開錄音筆的錄音功能,
同時回?fù)芰饲貛Z的電話。響了好幾聲,他才接起,聲音更加狂躁模糊:“操!你他媽到哪了?
!”“秦嶼,”我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聲音帶著刻意的顫抖和恐懼,“你…你別亂來!
那份文件…你到底想怎么樣?你在云頂1808?我馬上到!你千萬別沖動!”【哈!
果然怕了!文件…文件就在我電腦里…U盤備份…何硯螢…你快點…老子…難受…】“好,
好,我馬上打車過去!十分鐘!你保證,只要我過去,你就把文件給我?原件和備份都給我?
”我一邊拖延時間,一邊引導(dǎo)他說出關(guān)鍵信息。
【給你…都給你…快…過來…幫我…好熱…小雅…】“你發(fā)誓!秦嶼,你發(fā)誓不會騙我!
文件真的在1808?沒有別的備份了?”我追問,心臟狂跳。
【發(fā)誓…發(fā)誓…就在房間…電腦…U盤…快…】“好!我信你最后一次!”我猛地掛了電話,
同時按下了錄音筆的停止鍵??粗聊簧巷@示的新錄音文件,我大口喘著氣,手心全是汗。
成了!雖然秦嶼語無倫次,
鍵信息——“文件”、“電腦”、“U盤”、“威脅”、“云頂1808”——都錄下來了!
但這還不夠。秦嶼現(xiàn)在明顯神志不清,極度危險。我一個人去,拿到文件的幾率太小,
還可能把自己搭進(jìn)去。報警?有了錄音證據(jù),至少可以證明他敲詐勒索和非法持有文件!
至于他嗑藥…那是他自己找死!我顫抖著手,點開手機(jī)撥號盤,準(zhǔn)備按下110。就在這時,
手機(jī)屏幕頂端突然彈出一條微信消息提醒。發(fā)信人:林薇。內(nèi)容是一張圖片。
我下意識點開——照片明顯是在某個光線昏暗的KTV包廂偷拍的。畫面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