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dǎo)語：我是陸家長嫂溫尋，丈夫早逝，我卻留了下來，一手操持著這個家，
包括每年一度的家族年宴。十年來，陸家的年宴上，從不會出現(xiàn)一道菜——紅燒肉。
這成了我們家一個心照不宣的規(guī)矩，一個維系著脆弱和平的禁忌。家人們雖有微詞，
但也無人敢去觸碰。直到今天，二弟新過門的妻子蘇晚月，端著一鍋紅亮油潤的紅燒肉，
笑盈盈地闖進我壁壘分明的廚房?！干┳?，我知道家里有這個習(xí)慣，但這規(guī)矩也太老土了！
爸最愛吃這個，我特地學(xué)的，憑什么不讓上桌？」她一臉天真，渾然不覺自己點燃了引線。
她不知道，這鍋肉，是埋葬這個家所有秘密的墳土。一旦被端上餐桌，
我們這個看似和睦的家，今天就會血淋淋地徹底散了！1除夕的雪下得很大，
將陸家老宅的青瓦染成一片皓白。廚房里熱氣蒸騰，我正將最后一道松鼠鱖魚淋上滾油，
刺啦一聲，香氣四溢。「嫂子，我來幫你！」一道嬌俏的聲音在門口響起，我頭也沒回。
「廚房很擠，你去客廳陪爸和姑姑們說說話?！刮业穆曇艉芷降?，聽不出情緒。
門外的人是二弟陸景元新婚的妻子，蘇晚月。這是她嫁入陸家的第一個新年。
蘇晚月沒聽我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還帶著一股濃郁復(fù)雜的肉香?！干┳幽阏鎱柡?，
這么大一桌子菜，你一個人就搞定了?！顾龑⒁粋€砂鍋放在灶臺上，揭開蓋子，
一股甜膩的醬香瞬間壓過了我所有的菜。是紅燒肉。肉塊燒得紅亮通透，肥肉顫巍巍，
瘦肉吸飽了湯汁，上面還點綴著幾顆碧綠的蔥花。我放下手里的長筷，轉(zhuǎn)過身，
臉色沉了下來。十年來，紅燒肉這道菜，從未上過陸家的年夜飯桌。這是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
是刻在這個家骨子里的禁忌。蘇晚月看著我驟變的臉色，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又漾開。
「嫂子，這都什么年代了，還守著那些老習(xí)慣。我問過景元了，爸最愛吃的就是這口，
我特地跟飯店的老師傅學(xué)的，燒了三個小時呢?！顾Z氣里帶著一絲邀功的雀躍，
和對我的不以為然?！改贸鋈ァ！刮叶⒅清伻猓曇衾涞孟裢饷娴难?。蘇晚月愣住了，
「什么？」「把它端走，這道菜，不能上陸家的年夜飯桌?！埂笐{什么！」她拔高了聲音，
滿臉的不可思議，「我辛辛苦苦做的，就是為了討爸開心！你一個當嫂子的，憑什么不讓上？
」她的話像一根針，刺破了廚房里短暫的平靜。幫廚的張嬸和李嬸都停下了手里的活，
悄悄交換著眼神。我沒有理會她語氣里的挑釁，只是重復(fù)了一遍?！戈懠业囊?guī)矩，
年宴不許有紅燒肉。你是新來的，我不怪你，現(xiàn)在端出去，還來得及。」「我不！」
蘇晚月倔脾氣上來了，她直接將砂鍋往灶臺中央一推，「今天這道菜，
我還就非要讓它上桌了！我看誰敢攔我！」她以為我只是在拿大嫂的款，立威風(fēng)。
可她根本不知道，這鍋肉一旦上了桌，今晚就不是過年。是過審。審判我們陸家每一個人。
2「怎么了這是？吵吵嚷嚷的?！龟懢霸劼曌吡诉M來，他看到灶臺上的紅燒肉，
臉色微微一變，隨即攬住蘇晚月的肩膀?！竿碓拢皇歉阏f了嗎，家里年夜飯不做這個?！?/p>
蘇晚月委屈地紅了眼圈，「景元，我就是想讓爸高興高興。嫂子她……她太霸道了！」
陸景元面露為難，他看看我，又看看自己的新婚妻子?！干┳?，晚月她也是一片好心，
你看……」我沒看他，目光依然鎖定在那鍋肉上?！妇霸?，帶她出去。」我的語氣不容置喙。
陸景元嘆了口氣，拉著蘇晚月往外走。蘇晚月不肯走，甩開他的手，直接沖到客廳大喊起來。
「爸！姑姑！你們快來評評理！」她的聲音尖利，帶著哭腔，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客廳里，公公陸振華正端著茶杯，和兩個小姑子談笑風(fēng)生。聽到蘇晚月的喊聲，
所有人都看了過來。陸振華放下茶杯，眉頭微蹙，「怎么回事？」蘇晚月快步走到他身邊，
指著廚房的方向，哭訴道：「爸，我聽景元說您最愛吃紅燒肉，特地為您做了一份，
可嫂子非不讓上桌，還說這是陸家的規(guī)矩！」她泫然欲泣的模樣，任誰看了都心生憐惜。
大姑陸雅琴皺了皺眉，「溫尋，怎么回事？晚月一片孝心，你怎么還跟弟妹置上氣了？」
小姑陸雅雯也幫腔，「就是啊，大過年的，一道菜而已，至于嗎？再說了，
爸確實好多年沒吃過了?！顾齻円谎砸徽Z，都像是在指責(zé)我的不是。陸振華的目光穿過人群，
落在我身上，他的眼神很平靜，卻帶著一股無形的壓力?！笢貙ぃ沁@樣嗎？」
我從廚房走出來，身上還系著圍裙，手里捏著一把冰冷的鍋鏟。我迎上他的目光，點了點頭。
「是。陸家年宴，禁食紅燒肉。這是規(guī)矩。」「嫂子，你這就不對了?！固K晚月立刻接話，
「這陸家，當家的還是爸呢，什么時候輪到你來定規(guī)矩了？」她的話，誅心至極。
客廳里的空氣瞬間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和陸振華身上。
陸振華的臉上看不出喜怒，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溫尋，把肉端上來吧。晚月說得對，
大過年的，別掃了大家的興?！顾l(fā)話了。這個家的天，發(fā)話了。
蘇晚月臉上立刻露出得意的笑容，她挑釁地看了我一眼，轉(zhuǎn)身就要去廚房端肉?！覆辉S去！」
我厲聲喝道，手里的鍋鏟重重敲在門框上，發(fā)出一聲刺耳的巨響。所有人都被我嚇了一跳。
我死死盯著陸振華，一字一句地說道：「爸，別的規(guī)矩都可以改。唯獨這個，不行?！?/p>
「今天這鍋肉要是上了桌?！刮翌D了頓，環(huán)視了一圈客廳里神色各異的家人。
「我們就都別想過個好年了?！?我的話讓客廳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蘇晚月被我眼中的狠厲嚇得后退了一步，躲到了陸景元身后。陸景元臉色發(fā)白，
他知道我從不開玩笑。大姑和小姑面面相覷，臉上的不悅變成了驚疑。只有陸振華，
他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只是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上面的浮沫?！笢貙?，你這是在威脅我？
」他的聲音依舊平穩(wěn)?！肝也皇窃谕{您，我是在提醒您。」我迎著他的目光，毫不退縮，
「提醒您，也提醒大家，有些事，忘了，不代表沒發(fā)生過。」我的話像一顆石子，
投入平靜的湖面，激起層層漣漪。陸雅琴的臉色變了，她有些不安地挪動了一下身體。
陸雅雯則低下頭，不敢看我。陸振華喝茶的動作停住了。他抬起眼，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復(fù)雜難辨，有審視，有警告，還有一絲……被我窺破的驚慌?！改氵@是什么意思？」
蘇晚月壯著膽子問，「神神叨叨的，到底在說什么??？」沒人理她。
所有人的焦點都在我和陸振華之間。這是一場無聲的對峙。良久，陸振華放下了茶杯，
杯底和桌面碰撞，發(fā)出一聲輕響。「既然溫尋這么堅持，那就算了吧?！顾麛[了擺手，
語氣里帶著一絲疲憊，「一道菜而已，不吃也罷。都準備開飯吧?！顾俗屃恕?/p>
蘇晚月滿臉的不可置信，她想說什么，卻被陸景元死死拉住。陸景元沖她搖了搖頭，
眼神里滿是懇求。一場風(fēng)波，似乎就此平息。張嬸和李嬸連忙把菜端上桌，
大家各懷心事地落了座。我解下圍裙，洗了手，也坐到了我的位置上。
就在我以為這件事已經(jīng)過去的時候，蘇晚月突然站了起來。她手里端著那個砂鍋，
臉上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覆恍?！今天這道菜必須上桌！」她不顧陸景元的阻攔，
徑直走到餐桌旁，將那鍋紅燒肉重重地放在了桌子正中央。滾燙的湯汁濺了出來，
落在紅木桌面上，留下一個深色的印記。「爸，這是我為您做的！您必須嘗嘗！」
她夾起一塊最大的肉，放進陸振華的碗里，臉上帶著近乎瘋狂的執(zhí)拗，「您嘗嘗看，
比媽做的，是不是要好吃得多？」“媽”這個字一出口。整個飯桌的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
我看到陸振華的身體猛地一僵，他握著筷子的手，青筋暴起。陸雅琴和陸雅雯的臉色，
唰的一下，全白了。完了。潘多拉的魔盒，被這個天真的蠢貨，親手打開了。
4「你胡說什么！」陸景元第一個反應(yīng)過來，他沖過去想把蘇晚月拉開，卻被她一把甩開。
「我沒有胡說！」蘇晚月的聲音因為激動而變得尖銳，「我都知道了！
媽就是因為做不好紅燒肉，總被爸罵，最后才想不開的！你們一個個都瞞著我，把我當傻子！
」她通紅著眼睛，掃視著飯桌上的每一個人。「你們害怕，你們不敢提，我敢！
不就是一碗紅燒肉嗎？它能吃人還是怎么了？爸，您說句話?。∧鷩L嘗我做的，
我做得比她好！您以后就不會再罵我了吧！」她的話像一把淬了毒的刀，
狠狠扎進每個人的心里。陸雅琴猛地站起身，指著她，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陸雅雯已經(jīng)捂著臉，低聲哭泣起來。陸景元臉色慘白如紙，他看著蘇晚月，
眼神里充滿了絕望?！竿碓拢恪闶菑哪穆爜淼倪@些……」「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蘇晚月冷笑一聲，「家里那個啞巴張嬸，什么都告訴我了！」我的心一沉。
張嬸是家里的老人，也是當年那件事唯一的旁觀者。我千防萬防，沒想到還是出了紕漏。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主位上的陸振華身上。他低著頭，沒人看得清他的表情。
那塊紅燒肉靜靜地躺在他的碗里，油光閃閃，像一只窺探人心的眼睛。整個餐廳，
只剩下陸雅雯壓抑的哭聲和蘇晚月粗重的喘息聲。時間仿佛靜止了。不知道過了多久，
陸振華緩緩抬起了頭。他的臉上，竟然帶著一絲詭異的笑容?！改阕龅茫芎??！?/p>
他拿起筷子，夾起了那塊肉，動作緩慢而優(yōu)雅，仿佛在品嘗什么絕世美味。他把肉放進嘴里，
細細地咀嚼著?！膏拧顾l(fā)出一聲滿足的喟嘆，「肥而不膩，入口即化。確實，
比你媽那個蠢女人，做得好太多了。」他的話音剛落?！芭荆?/p>
”陸雅琴一巴掌狠狠甩在了蘇晚月的臉上。「你這個瘋子！你知不知道你都干了什么！」
她嘶吼著，狀若癲狂。蘇晚月被打得偏過頭去，半邊臉迅速紅腫起來。她捂著臉，
難以置信地看著陸雅琴，又看看一臉平靜的陸振華。她似乎不明白，
為什么自己“說出真相”，換來的卻是這個結(jié)果。陸景元沖過去，將蘇晚月護在身后，
對陸雅琴怒目而視，「姐！你憑什么打她！」「我打她？我恨不得殺了她！」
陸雅琴指著那鍋肉，聲音都在發(fā)抖，「就是這東西！是它害死了媽！現(xiàn)在又被翻了出來，
你們是想把這個家也給毀了嗎！」“砰！”陸振華將筷子重重拍在桌上，發(fā)出一聲巨響。
「夠了！」他一聲怒喝，成功讓所有人噤了聲。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們，
眼神冷得像冰。「哭哭啼啼，吵吵鬧鬧，像什么樣子！」「人都死了十年了，還揪著不放。
一碗肉而已，也能讓你們亂成這樣?！顾叩教K晚月面前，伸手撫上她紅腫的臉頰，
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安撫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负煤⒆?，別怕。你做得很好，爸很喜歡?！?/p>
然后，他轉(zhuǎn)向我?！笢貙ぃ炅?，你辛苦了。」「從今天起，這個規(guī)矩，廢了?！?/p>
5他的聲音不大，卻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我的心上。廢了。我用十年光陰，
用無數(shù)個日夜的隱忍和守護，筑起的高墻，被他輕飄飄的一句話，徹底推倒。
蘇晚月在他身后，露出了勝利者的微笑。陸景元扶著她，眼神復(fù)雜地看著我，有愧疚，
有不忍，但更多的是一種解脫。陸雅琴和陸雅雯姐妹倆，則是一臉死灰，
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是啊，她們解脫了。再也不用活在我維系的“規(guī)矩”之下，
再也不用面對那個讓她們恐懼的回憶。只要把一切都推給我，
她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繼續(xù)當孝順女兒。而我，這個外人，這個“霸道”的長嫂，
成了這個家里唯一的惡人。我看著陸振華，這個我叫了十幾年“爸”的男人。
他的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可那雙眼睛里，卻藏著徹骨的寒意和警告。他在告訴我，
游戲結(jié)束了。我笑了。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负冒?。」我點了點頭，聲音平靜得可怕。
「既然爸都這么說了，那這個規(guī)矩，就廢了吧?！刮易叩讲妥琅?，拿起公筷，
也夾了一塊紅燒肉，放進自己的碗里。然后，我當著所有人的面，將那塊肉，送進了嘴里。
油膩的口感瞬間在口腔里炸開，甜得發(fā)齁的醬汁包裹著舌苔，讓我一陣反胃。我強忍著惡心，
把它咽了下去?！肝兜来_實不錯?！刮曳畔驴曜?，用餐巾擦了擦嘴，看向蘇晚月，
「弟妹好手藝?！固K晚月被我突如其來的轉(zhuǎn)變搞懵了，愣愣地看著我。我沒再理她，
而是轉(zhuǎn)向陸振華?！赴?，既然規(guī)矩廢了，那有些事，也該拿出來，好好算算清楚了。」
我的話，讓剛剛緩和下來的氣氛，再次繃緊。陸振華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你還想說什么？」
「我想說的是，媽的死。」我直視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府斈?，您告訴我們，
媽是抑郁癥自殺?？赡鷽]說，她的抑郁癥，是怎么來的?！埂改矝]說，她自殺那天，
手里死死攥著的，到底是什么。」我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的耳朵里。
陸雅琴和陸雅雯的臉色，已經(jīng)不能用慘白來形容了。她們驚恐地看著我，
仿佛在看一個從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笢貙ぃ∧阕】?！」陸雅琴尖叫起來?！缸屗f?！?/p>
陸振華打斷了她，他的聲音陰沉得能滴出水來，「我倒想聽聽，她還能編出什么故事來?！?/p>
他以為我只是在虛張聲勢。他以為我手里，沒有證據(jù)。我緩緩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