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旨意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穿了偏殿里粘稠曖昧的空氣。
“特賜,即日入宮,侍奉御前。”
每一個字都清晰、冰冷,帶著不容置疑的帝王權(quán)威,砸在地上仿佛都能濺起回響。
我蜷在龍榻上,錦被下的身體僵硬冰冷,唯有臉上還維持著那副被驚雷劈中的惶然無措。淚珠懸在睫毛上,將落未落。
侍奉御前。
多么冠冕堂皇,又多么羞辱不堪的詞。剝?nèi)ニ袀窝b,這就是君奪臣妻,簡單,粗暴,甚至懶得找一個更漂亮的借口。
內(nèi)侍總管王瑾的腰彎得更低了,聲音尖細卻平穩(wěn):“奴才遵旨。”
沒有疑問,沒有遲疑,仿佛皇帝要的不是臣子的妻子,只是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玩物。
聞天野的目光仍落在我臉上,那里面沒有了方才床笫間的欲念,只剩下一種純粹的、打量所有物的審視。他似乎很享受我此刻的驚懼,嘴角那點殘忍的弧度始終未消。
“怕了?”他問,聲音不高,卻帶著千斤重壓,“剛才求朕憐惜的時候,膽子不是很大?”
我猛地一顫,像是被這話刺穿了心臟,眼淚終于決堤,洶涌而出。不是裝的,是真的有一瞬間的窒息。但很快,恨意將那點微不足道的恐懼燒成了灰。
我掙扎著,幾乎是滾下龍榻,赤足踩在冰涼的金磚上,噗通一聲跪倒,額頭重重磕下。
“陛下…陛下隆恩…”聲音破碎,裹挾著劇烈的哽咽,聽起來完全是被天威砸懵了的語無倫次,“臣婦…臣婦卑賤之軀,恐污了天家宮苑…臣婦萬死…不敢奉詔…”
以退為進。拒絕是死罪,但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只會讓他覺得我輕賤放蕩,或者…別有所圖。
果然,他眼底掠過一絲意料之中的譏嘲。
“不敢?”他踱步過來,冰冷的織金龍袍下擺掃過我的手臂,“朕看你敢得很?!?/p>
他的腳尖抬起我的下巴,迫使我仰視他。那雙眼睛里沒有任何溫度,只有深不見底的幽暗。
“沈括那里,朕自有旨意。至于你…”他頓了頓,語氣輕慢得像在討論如何處置一只貓狗,“乖乖待在宮里,學著怎么讓朕高興?!?/p>
他收回腳,轉(zhuǎn)身,不再看我。
“王瑾?!?/p>
“奴才在?!?/p>
“帶她去‘漪蘭殿’,撥幾個機靈的去伺候。”
“是?!?/p>
王瑾躬身領(lǐng)命,然后轉(zhuǎn)向我,臉上是程式化的、毫無溫度的笑意:“姜夫人,請吧?!?/p>
我渾身脫力,幾乎是被兩個悄無聲息上前的宮女架起來的。她們的手很有力,看似攙扶,實則不容抗拒。
披頭散發(fā),衣衫不整,赤著雙腳。
我就以這樣一副被徹底掠奪過的狼狽姿態(tài),被半扶半拖地帶離了偏殿。
經(jīng)過那架屏風時,我眼角的余光死死釘在那抹胭脂色上。
它還在那里,像一道凝固的血痕,一動不動。
但我能感覺到,那后面有一雙眼睛,淬了毒,生了刺,正死死地盯著我,恨不得將我剝皮抽筋。
快意像毒藤一樣纏繞上我的心臟。
林雪姝,你看到了嗎?你聽到了嗎?
這只是個開始。
長長的宮道,昏暗無聲。只有我們幾人的腳步聲和衣料摩擦的窸窣聲。
宮墻高聳,將夜空割裂成狹窄的一條,綴著幾顆冷冰冰的星子。
漪蘭殿位置偏僻,陳設(shè)卻意外精致,看得出是匆匆收拾過的,空氣里還殘留著打掃時的水汽和一絲淡淡的熏香味道。
“夫人,熱水已備好,請您沐浴更衣。”領(lǐng)頭的宮女聲音平板,低眉順眼,卻透著一股宮闈里特有的冷漠和審視。
我沒有說話,任由她們將我剝凈,浸入灑滿花瓣的熱水中。
水溫燙得驚人,幾乎要灼傷皮膚。熱水裹住冰冷僵硬的四肢百骸,帶來一陣針刺般的痛楚和虛幻的暖意。
我閉上眼,將整個人沉入水下。
耳邊只剩下水流沉悶的轟鳴。
姐姐…我進宮了。我就躺在那條瘋狗的龍床上。
你放心,我不會臟了自己的手。
我會讓他…讓他們…狗咬狗。
水面上,花瓣打著旋兒。
再冒出水面時,我已經(jīng)換上了一副柔弱順從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