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聲沉悶的巨響,在寂靜的雨夜中炸開!格物之所那扇本就破舊不堪的木門,如同脆弱的紙片,被一股蠻橫的巨力狠狠撞開!碎裂的木屑混合著雨水飛濺!
王大疤那張猙獰的刀疤臉率先出現(xiàn)在門口,在昏暗的油燈殘光下如同地獄惡鬼!他身后,三個手持短棍利刃、面目兇狠的漢子魚貫而入,瞬間將狹小的窖屋擠得滿滿當當!濃烈的汗臭、劣質酒氣和毫不掩飾的殺意,如同實質般撲面而來!
“小雜種!挺會躲啊!”王大疤獰笑著,三角眼死死鎖定在墻角陰影中那個單薄的身影上,“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交出‘玄霜’、‘玉露’的方子!老子給你個痛快!否則……”他晃了晃手中寒光閃閃的剔骨尖刀,“老子讓你嘗嘗什么叫……凌遲碎剮!”
冰冷的刀鋒在昏暗光線下反射著滲人的光芒。窖屋內(nèi)空氣瞬間凝固,只剩下粗重的呼吸聲和雨水順著破門滴落的嗒嗒聲。
陳默背靠冰冷的土墻,身體緊繃如弓弦。他右手緊握著那把粗糙的鐵片匕首,冰冷的觸感透過掌心傳來,帶來一絲微弱的鎮(zhèn)定。左臂的燙傷還在隱隱作痛,但此刻,劇烈的危機感壓過了一切生理上的不適。
“王大疤?”陳默的聲音出乎意料的平靜,甚至帶著一絲嘲諷,“虎威堂的狗,鼻子倒是挺靈。怎么?張大管事讓你來送死?”
“找死!”王大疤被戳中痛處,勃然大怒!他猛地一揮手,“上!先打斷他的腿!”
最前面一個黑壯漢子早已按捺不住,低吼一聲,掄起手中的棗木短棍,帶著一股惡風,朝著陳默的右腿膝蓋狠狠砸下!勢大力沉,若是砸實,腿骨必碎!
就在棍影落下的剎那!陳默動了!
他沒有后退,反而猛地向前一撲!身體幾乎貼著地面滑出!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那致命的一棍!同時,他左手閃電般探出,抓起墻角一個敞口的粗陶罐,看也不看,朝著那黑壯漢子的面門狠狠潑去!
“啊——!”
一聲凄厲的慘叫響起!
那罐子里裝的,竟是陳默之前做實驗剩下的、尚未完全凝固的強堿溶液(石灰水)!刺鼻的白色液體劈頭蓋臉澆了那漢子滿頭滿臉!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漢子丟開棍子,雙手捂臉,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嚎叫!皮膚瞬間被灼燒得滋滋作響,冒出白煙!劇痛讓他失去了所有戰(zhàn)斗力,在地上瘋狂翻滾!
“媽的!小畜生!”王大疤又驚又怒,沒想到陳默如此狠辣!他怒吼一聲,挺刀便刺!刀光如毒蛇吐信,直取陳默心窩!另外兩人也反應過來,一左一右,棍棒齊下,封死了陳默所有退路!
生死一線!
陳默瞳孔驟縮!他猛地側身,險險避開要害,但鋒利的刀尖還是在他左臂上劃開一道長長的血口!劇痛傳來!同時,右側的棍風已至!他只能狼狽地就地翻滾,撞翻了旁邊一個裝滿草木灰的木桶!灰白色的粉末瞬間彌漫開來,嗆得人睜不開眼!
“咳咳!弄死他!”王大疤被灰粉迷了眼,又驚又怒,胡亂揮舞著尖刀!
混亂中,陳默強忍劇痛,眼神銳利如鷹!他看到了!王大疤腰間掛著的那塊東西——一塊黃銅腰牌!上面模糊刻著“府衙”二字!是他們的護身符!
就是現(xiàn)在!
陳默眼中厲色一閃!他不再躲避,反而迎著左側揮來的棍棒,猛地將手中那把粗糙的鐵片匕首擲了出去!目標——王大疤持刀的右手手腕!
“噗嗤!”
匕首精準地釘入王大疤的手腕!雖然力道不足,未能穿透,但劇痛讓王大疤慘叫一聲,尖刀脫手飛出!
“?。∥业氖郑 蓖醮蟀涛嬷滞?,鮮血直流!
另外兩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一滯!
陳默抓住這千鈞一發(fā)的機會!他猛地撲向王大疤!目標——那塊腰牌!他必須拿到這個關鍵證據(jù)!
“滾開!”王大疤怒吼,一腳踹向陳默小腹!
陳默硬生生挨了一腳,悶哼一聲,劇痛讓他眼前發(fā)黑!但他雙手死死抓住了王大疤的腰帶!手指如同鐵鉗,摳向那塊腰牌!
“找死!”另一個漢子反應過來,掄起棍子朝著陳默的后腦狠狠砸下!這一下若是砸實,必死無疑!
就在這生死關頭!
“咻——!”
一道尖銳的破空聲撕裂雨幕!
“噗!”
一支漆黑的弩箭如同毒蛇般射入那漢子的咽喉!他高舉的棍子僵在半空,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驚愕,喉嚨里發(fā)出咯咯的怪響,隨即轟然倒地!
“什么人?!”王大疤和剩下那個漢子駭然失色!
窖屋門口,不知何時已站滿了人!
為首一人,身姿挺拔,一身黑色勁裝,面容冷峻如鐵石,手中端著一具還在冒著青煙的勁弩!正是趙飛燕身邊最神秘、也最令人畏懼的護衛(wèi)首領——影七!
他身后,數(shù)名同樣黑衣勁裝、手持兵刃的趙家精銳護院,如同沉默的殺神,堵死了所有出路!冰冷的殺氣瞬間籠罩了整個窖屋!
“影……影七?!”王大疤臉色慘白如紙,聲音都變了調(diào)!他認得這個人!趙家大小姐身邊最可怕的影子!他怎么會在這里?!
影七看都沒看地上抽搐的漢子,冰冷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刀鋒,落在王大疤身上:“虎威堂的狗,也敢動靜宜院的人?誰給你的膽子?”
“我……我……”王大疤魂飛魄散,語無倫次,“誤會!都是誤會!我們是……是奉府衙之命……”
“府衙?”一個清冷如冰泉的聲音在影七身后響起。趙飛燕撐著油紙傘,緩步踏入這血腥狼藉的窖屋。月白的裙裾在昏暗中如同流動的月光,纖塵不染,與這污穢血腥的環(huán)境格格不入。她目光掃過地上翻滾哀嚎的漢子、咽喉插箭的尸體,最后落在渾身是血、狼狽不堪卻依舊死死抓著王大疤腰帶的陳默身上。
她的眼神,在觸及陳默左臂那道深可見骨的刀傷和蒼白如紙的臉色時,幾不可察地波動了一下,隨即化為更深的冰寒。
“府衙的腰牌?”趙飛燕的目光落在王大疤腰間,唇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偽造官憑,持械行兇,殺人滅口……好一個‘府衙之命’!”
“不……不是……”王大疤徹底慌了,還想狡辯。
“拿下!”趙飛燕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留活口!我要知道……是誰在背后指使!”
“是!”影七應聲如刀!身形如鬼魅般閃動!
剩下那個漢子剛想反抗,就被影七一腳踹在膝彎,咔嚓一聲脆響,腿骨斷裂!慘叫著跪倒在地!影七如同拎小雞般將他提起,卸掉下巴,防止咬舌自盡。
王大疤還想掙扎,影七的弩箭已經(jīng)抵在了他的太陽穴上!冰冷的金屬觸感讓他瞬間僵住,冷汗如同瀑布般流下!
“腰牌……”陳默強撐著最后一口氣,將那塊染血的黃銅腰牌從王大疤腰間硬生生扯了下來,遞向趙飛燕的方向。做完這一切,他再也支撐不住,眼前一黑,身體軟軟地向后倒去。
一只冰涼卻有力的手,穩(wěn)穩(wěn)地托住了他的后背。
趙飛燕不知何時已來到他身邊,一手撐傘,一手扶住了他搖搖欲墜的身體。她低頭看著懷中這個渾身浴血、氣息微弱卻眼神依舊倔強的家丁,那雙終年覆冰的眸子里,翻涌著極其復雜的情緒——震驚、憤怒、后怕……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悸動?
“春蘭!”趙飛燕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叫李大夫!立刻!”
“是!小姐!”春蘭早已嚇得面無人色,聞言連滾爬爬地沖了出去。
趙飛燕扶著陳默,讓他緩緩靠坐在墻邊。她看著他那條血肉模糊的左臂,眉頭緊蹙,毫不猶豫地撕下自己月白裙裾的一角內(nèi)襯,動作略顯生疏卻異常堅定地為他進行簡單的壓迫止血。
“撐住?!彼穆曇粢琅f清冷,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有我在,沒人能要你的命?!?/p>
陳默意識模糊,只感覺一股淡淡的冷梅幽香縈繞鼻尖,手臂上的劇痛似乎也減輕了些許。他費力地睜開眼,看到的是趙飛燕近在咫尺的側臉,在昏暗的光線下,那清冷的線條似乎柔和了許多,帶著一種從未有過的……專注?
他扯了扯嘴角,想說什么,卻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知覺。
三日后。靜宜院西廂,一間干凈整潔的客房內(nèi)。
陽光透過雕花窗欞,灑下溫暖的光斑。陳默緩緩睜開眼,入眼是素雅的帳幔和陌生的屋頂。左臂傳來陣陣鈍痛,但已被妥善包扎,敷著清涼的藥膏。身上也換了干凈的細棉布衣。
“醒了!陳默醒了!”守在床邊的春蘭驚喜地叫出聲,連忙跑出去報信。
不多時,趙飛燕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她依舊是一身清冷的月白衣裙,只是眉宇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她走到床邊,目光落在陳默臉上,聲音平靜無波:“感覺如何?”
“謝小姐救命之恩?!标惸瑨暝胱?,卻被趙飛燕抬手制止。
“躺著?!彼溃袄畲蠓蛘f,你失血過多,需靜養(yǎng)半月。左臂傷口深,幸未傷及筋骨,但需仔細將養(yǎng),否則恐留隱患?!?/p>
陳默點點頭,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看向趙飛燕:“小姐,王大疤他們……”
“死了?!壁w飛燕的聲音沒有任何波瀾,“影七審過了。虎威堂張大管事指使,偽造府衙腰牌,意圖殺人奪方。何鴻?!悄缓笸剖种?,提供了王大疤的藏身之處和部分銀錢支持?!?/p>
她頓了頓,眼中寒光一閃:“張大管事昨夜‘失足’落水,淹死了。虎威堂,今日起,在江寧府除名。”
輕描淡寫的話語,卻蘊含著雷霆萬鈞的殺伐決斷!陳默心頭一震!張大管事“失足落水”?虎威堂一夜除名?這……就是趙家大小姐的手段!干凈利落,不留后患!
“至于何鴻?!壁w飛燕唇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他以為躲在后面就沒事了?敢動我趙家的人……就要付出代價!”
她話鋒一轉,目光落在陳默臉上:“你做得很好。臨危不亂,智勇雙全。那塊腰牌,是釘死何鴻福勾結官府、偽造官憑的鐵證!”
陳默心中了然。那塊腰牌,是他用命換來的關鍵證據(jù)!也是趙飛燕反擊何鴻福最有力的武器!
“好好養(yǎng)傷。”趙飛燕的語氣緩和了些許,“格物之所已清理干凈,加派了護院。傷好之前,不得再碰火窯?!?/p>
“是。”陳默應道。
趙飛燕沉默片刻,目光掃過陳默包扎的手臂,忽然道:“那面鏡子……你之前說,價值無可估量?”
陳默精神一振:“是!小姐!此‘玻璃鏡’清晰遠勝銅鏡百倍!若能成器,其利……足以再造一個趙家!”
趙飛燕眸光微動:“你……還能再做出來?”
“能!”陳默斬釘截鐵,“之前是摸索,走了彎路。如今已知關竅,只要原料充足,工具改良,定能做出更大、更清晰的鏡子!只是……”他猶豫了一下,“此物工藝復雜,成本高昂,非尋常之物可比?!?/p>
“成本不是問題?!壁w飛燕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自信,“我要的,是獨一無二,是……轟動!”
她走到窗邊,望著窗外明媚的陽光,聲音清冷而充滿野心:“半月后,江寧府一年一度的‘珍寶閣’拍賣會。我要讓這面‘玻璃鏡’,成為壓軸的……驚世之寶!”
七日后,江寧府城中心,最負盛名的“珍寶閣”拍賣大廳。
金碧輝煌的大廳內(nèi),坐滿了錦衣華服的富商巨賈、豪門貴婦??諝庵袕浡F熏香和脂粉的氣息。拍賣已近尾聲,壓軸的幾件珍寶——前朝名家字畫、羊脂白玉觀音、南海夜明珠……都拍出了令人咋舌的高價,引來陣陣驚嘆。
“諸位貴賓!”拍賣師的聲音帶著激動,“接下來,將是本次拍賣會真正的壓軸重寶!此物……前所未有!舉世無雙!乃是我‘珍寶閣’費盡心力,方得一見之神物!”
全場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拍賣臺上。
兩名身材高挑、容貌姣好的侍女,小心翼翼地抬著一個用紅綢覆蓋的方形物件走上臺。那物件約莫三尺見方,顯得頗為沉重。
拍賣師深吸一口氣,猛地掀開紅綢!
嘩——!
整個大廳瞬間陷入一片死寂!
緊接著,是倒吸冷氣的聲音此起彼伏!無數(shù)雙眼睛瞪得滾圓,死死盯著臺上那面……鏡子!
一面巨大的、光可鑒人的玻璃鏡!
鏡框是上等的紫檀木,雕刻著繁復精美的云紋。但最震撼人心的,是那鏡面本身!澄澈!透明!毫無瑕疵!清晰地映照出整個拍賣大廳的倒影!每一個人的表情、每一件物品的細節(jié),都纖毫畢現(xiàn)!如同將另一個世界完美地復制在了鏡中!
“此物名曰‘琉璃仙鏡’!”拍賣師的聲音因激動而微微顫抖,“非金非玉,乃天地造化之奇珍!其光可鑒毫發(fā),其影可納乾坤!此鏡一出,世間銅鏡……皆為瓦礫!”
短暫的寂靜后,是山呼海嘯般的驚嘆與狂熱!
“天吶!這……這是鏡子?!”
“太清楚了!連我臉上的皺紋都看得一清二楚!”
“神物!絕對是神物!”
“我出五千兩!”一個珠光寶氣的貴婦第一個尖叫起來!
“八千兩!”
“一萬兩!”
“一萬五千兩!”
價格如同脫韁野馬,瘋狂飆升!競價聲此起彼伏,大廳內(nèi)氣氛瞬間被點燃至沸點!
二樓一間隱秘的雅間內(nèi)。趙飛燕端坐窗前,透過特制的單向琉璃(陳默用邊角料做的),靜靜地看著樓下瘋狂的景象。她身側,站著傷勢未愈、臉色依舊蒼白的陳默。
“如何?”趙飛燕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陳默看著樓下那面由他親手打磨、鑲嵌的玻璃鏡,看著那些為它瘋狂的權貴,心中亦是波瀾起伏。他深吸一口氣:“小姐,此鏡成本……約五百兩。”
趙飛燕端起茶杯,輕輕呷了一口,目光依舊落在樓下那個已經(jīng)喊出“三萬兩!”天價的肥胖鹽商身上,唇角勾起一絲清冷的弧度:“三萬兩……只是開始?!?/p>
最終,這面“琉璃仙鏡”以令人瞠目結舌的五萬八千兩白銀的天價,被一位來自京城的豪商拍得!消息如同長了翅膀,瞬間傳遍整個江寧府!震動江南!
“琉璃仙鏡”與“格物”之名,一夜之間,響徹金陵!而那個站在趙家大小姐身后、神秘莫測的“格物家丁”陳默,也第一次,以一種震撼性的方式,進入了江南頂級權貴的視野!
雅間內(nèi),趙飛燕放下茶杯,目光終于轉向陳默。她的眼神深邃,帶著一絲審視,一絲贊賞,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復雜光芒。
“陳默,”她緩緩開口,“從今日起,你不再是三等家丁。”
陳默心頭一跳。
“靜宜院設‘格物院’,你為……院首?!壁w飛燕的聲音清冷而有力,如同金口玉言,“專司格物研制之事。一應所需,府庫支取。人手,由你自行挑選?!?/p>
格物院首!
這已不再是簡單的家丁身份!而是趙府內(nèi)部一個擁有獨立權限和資源的新部門負責人!地位堪比資深管事!
陳默強壓下心中的狂喜,深深一揖:“陳默,必不負小姐重托!”
趙飛燕微微頷首,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喧囂的街道,那里,“琉璃仙鏡”引發(fā)的狂熱尚未平息。她輕聲道:“這只是開始。我要的……是這江寧府,乃至整個江南……因我趙家‘格物’之名……而天翻地覆!”
她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改天換地的決心。陳默站在她身后,看著這位冰山大小姐清冷而堅定的側影,心中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自己選擇的這條船……正駛向一片何等波瀾壯闊的海洋!
與此同時,城東何府。
“啪嚓!”
一只上好的官窯青瓷茶盞被狠狠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何鴻福臉色鐵青,胸口劇烈起伏,如同拉風箱一般!他面前,跪著的心腹師爺瑟瑟發(fā)抖。
“五萬八千兩……琉璃仙鏡……格物院首……”何鴻福從牙縫里擠出這幾個字,每一個字都帶著刻骨的恨意和一絲……難以言喻的恐懼!“趙飛燕!陳默!好!好得很!”
他猛地抬頭,眼中布滿血絲,如同受傷的野獸:“備車!我要去……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