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果然豐盛。湘式紅燒肉和清蒸魚,另有溜肝尖和尖椒豆干個一盤,還備了白酒,
正經(jīng)的村釀小燒,燙得微熱,酒香四溢。請先生上門看外路病,必須得包晚餐,酒肉魚俱足,
這是規(guī)矩。包玉芹給我倒上酒,就坐旁邊看著我喝酒吃肉,嘴也沒閑著,
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說話,先是罵她那小兒子不聽話,這么晚了也不著家,
等他回頭必須得好好收拾一頓,然后又說租房的不易,各種糟心事不斷。說著說著,
就說到了剛才那個叫小梅的年輕女人身上。“說起來也挺可憐的,原來靜州紡織廠的,
去年廠子黃了,她下崗沒了著落,家里老人又生了病,在靜州那邊找不到活掙不著錢,
聽人說金城這邊活多,就冒蒙跑來打工,可她除了紡織那點活,別的都不懂,
好不容易找了個飯店服務(wù)員的活,老板又想弄她……”這些跟我沒關(guān)系,這邊耳朵聽,
那邊耳朵冒,只當(dāng)聽個熱鬧。舒舒服服地吃飽喝得,看在如此硬實的酒菜上,
我親自檢查了一下包玉芹包的門檻土和小米,又仔細(xì)正了正擺放的位置,最后叮囑包玉芹,
晚上睡覺之后,無論聽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許開門,確認(rèn)她確實往心里去了,
這才拎著那剩下的半瓶白酒返回房間。這帶回來的酒,不是喝的,而是要用的。進(jìn)屋關(guān)好門,
我把白酒沿著門縫倒了圈,又捏了一把香爐里的香灰灑在門檻后邊,重新?lián)Q了三柱香,
這才和衣躺到床上,閉目養(yǎng)神。不大會兒,聽到隔壁房間里有人在說話。
聲音帶著煙酒過度和長期熬夜帶來的粗啞?!安桓顺雠_一晚上少說也掙這個數(shù),
就你家那點事兒,你干個半年就能解決。要是愿意下水,就你這小模樣,這小腰條,
當(dāng)個頭牌沒問題,一晚上打底這個數(shù)。這有啥不好意思的,往那一躺,腿一掰,眼一閉,
享受就行了。維多利亞那地方都是有錢的大老板,沒身家的想進(jìn)也進(jìn)不去,起個藝名,
妝化濃點,掙夠了回家開個小店,誰知道你干過這個?要是被哪個老板看中了,
那可就一下飛上枝頭變鳳凰,一輩子都不愁了。都是一個廠里出來的,
姐是看你過得難才給你帶這么個道,金花、盧姐她們幾個要不是做這個,能掙那么多錢?
你看誰說她們閑話?家里爺們不知道?不還是得捧著?這年頭啊,笑貧不笑娼!
出來賣怎么了?能弄著錢就是祖宗,不供著就都得餓死……”只有這個聲音在不停說著,
那個小梅卻始終沒有任何動靜。這話不是給我聽的。我翻了個身,自動把這個聲音屏蔽掉,
控制自己進(jìn)入睡眠狀態(tài)。睡了不知多久,聽到有人在砰砰地拍窗戶。力氣非常大,
拍得又響又急,像是要砸破窗子沖進(jìn)來。我起身下床,站到窗前。窗外泛著灰白的霧氣。
霧氣當(dāng)中站了好些歪歪斜斜的影子,看不清具體模樣,只大約是面向著窗戶。乓的一聲響,
一只滿是鮮血且殘缺不全的巴掌重重拍在窗玻璃上。緊跟著,一只,又一只,
越來越多的手掌拍上來。這一拍上來就不停了,乓乓乒乒地連續(xù)不停拍打。
可那玻璃卻好像鐵鑄的一樣,紋絲不動。突然一張臉貼到了玻璃上。臉皮上滿是尸斑,
還有好幾個被啃咬出來的窟窿,流著膿血,就那么緊貼在玻璃上,翻著死魚般慘白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