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年級主任氣笑了。
哥哥比我大六歲，快十三歲，和媽媽一樣高了。
他去拉媽媽手，媽媽一把甩開。
他固執(zhí)低頭再去拉，媽媽冷笑一聲，轉過頭，看向門口那個女生。
「李媛媛是吧?！?/p>
李媛媛一點也不圓。
她瘦得像一根蘆柴棒，皮膚有點黑，很秀氣。
我看過這個姐姐。
有兩次上學，我看到哥哥故意系鞋帶然后走在人家后面。
媽媽說：「李媛媛，我教了我兒子十三年，不如你小臉蛋子看三天。怎么？小時候纏著他學奧數(shù)，大了還要跟著一個學校勾引他，我不懂了，既然喜歡他，害我兒子對你有什么好處呢？」
李媛媛的臉漲得通紅：「我沒有?！?/p>
媽媽說：「沒有？想證明也簡單，把這學期走廊和校門口的監(jiān)控調出來，只要你們沒有說過話，我就相信你們沒有。」
她仔細看著李媛媛的眼睛，審視、警惕，就像一只母豹。
「你敢嗎？要是說過話，你就轉學?！?/p>
李媛媛眼睛紅了：「……阿姨。」
「叫媽也沒用?！?/p>
哥哥叫：「媽?！?/p>
媽媽說：「早料到男人有錢就變壞。我兒子每周只有二十塊錢零用，吃完早飯都沒余錢買杯水，你就這么欠，拿著你爸掃大街的錢倒貼？」
哥哥的聲音帶了絕望：「媽！求你別說了！」
「她敢犯賤我就不能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媽媽說：「你衣服每天扣子和拉鏈的位置我都做過標記縫好的，上周五回來時，你的拉鏈位置不對，衣服也有被扯過的痕跡，我問過班主任，那天一起延遲放學的就你們兩個班。解釋一下吧，李媛媛?！?/p>
李媛媛眼淚一下掉下來：「我根本就不知道?！?/p>
哥哥憤怒站在李媛媛面前：「你是不是……有病！有??！」
媽媽似笑非笑：「心疼？現(xiàn)在就開始維護了？」
哥哥暴怒：「你就是有??！神經病?！?/p>
他伸手使勁推攘媽媽：「出去！你出去！出去??！」
媽媽的笑僵了一下，站穩(wěn)，很快重新勾起嘴角。
「今天你覺得我有病沒關系，以后你長大，才知道誰是為你好。翟添文，我犧牲一切送你來讀書不是讓你來談戀愛的，你要是管不住下半身，遲早毀了下半生?！?/p>
「你在說什么鬼……」哥哥真徹底怒了。
這時他身后的李媛媛說：「我不喜歡翟添文。我喜歡的……不是翟添文?！?/p>
一句話，哥哥直接頓住了。
他的臉就像忽然被人打了一巴掌。
方才為了維護李媛媛的所有憤怒，瞬間消失。
就像一個巨大的氣球，在膨脹的時候忽然被一槍刺破。
媽媽立刻哈哈笑起來。
「翟添文，你看看你啊，你真是可笑。你連媽媽都不管要維護的人，人家不喜歡你啊。為了她，你在高考誓師表后面藏她的寸照，你每天卡著點出門，你可笑不可笑？」
「我沒有?！垢绺缯f。
李媛媛已經羞跑了。
四周都是人。
哥哥的臉好白，白得像墻。
我忽然感到一種說不出的恐懼，我使勁擠過去，推媽媽。
「媽媽，求你別說了。」
媽媽睇哥哥一眼：「不說也可以。你哥要是好好服軟，說自己哪里錯了，我今天就給他一點面子?！?/p>
舊賬翻到三天前那個晚上。
我媽等著哥哥遲到的服軟。
一如既往的每一次的服軟。
但是哥哥缺轉頭直接推開門跑了出去。
我要去追。
媽媽一把拉著我說：「追什么，這點心理壓力都承受不住，以后怎么參加高考，怎么走向社會？」
「可是哥哥——」
她一點都不慌：「我的兒子我知道。這點抗壓能力還是有的，歐德啊，你看看吧。打得一拳開，免得百拳來。從今天開始，至少你哥哥初中三年可以清靜學習了。」
她還在說話。
外面忽然砰的一聲，接著一片尖叫。
哥哥……跳樓了。
他甚至不是跳。
而是直接頭朝下縱身而下，根本就沒想活。
媽媽拉著我的手一瞬僵硬。
「哥哥，哥——」我尖叫哭喊起來。
媽媽一把抱住了要跑出去看的我。
警車和救護車來了。
白布蒙上，媽媽整個人就像是老了十歲，她的手又干又硬，使勁拉著我走另一邊。
她愛哥哥時仿佛愛到了骨子里。
但這一刻，她的心好像卻變成了鋼鐵和石頭。
她說：「歐德，以后，你就是我唯一的最珍貴的女兒。媽媽會把給哥哥的愛都給你。」